行者道:“那猴子有些无礼。我认得他,我也有些恼他,我与你同拿他去,就当与你助功。”那怪道:“师父,不须你助功,我二大王有些法术,遣了三座大山把他压在山下,寸步难移,教我两个拿宝贝来装他的。”行者道:“是甚宝贝?”聪明蛋道:“我的是红葫芦,他的是玉净瓶。”行者道:“怎么样装他?”
聪明蛋道:“把这宝贝的底儿朝天,口儿朝地,叫他一声,他若应了,就装在里面,贴上一张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他就一时三刻化为脓了。”行者见说,心中暗惊道:“利害!利害!当时日值功曹报信,说有五件宝贝,这是两件了,不知那三件又是甚么东西?”
机器行者笑道:“二位,你把宝贝借我们看看。”聪明蛋与糊涂虫那知甚么诀窍,先后送上两件宝贝,递与行者与机器悟空。机器悟空复递与他去道:“你还不曾见我的宝贝哩。”糊涂虫道:“师父有甚宝贝?也借给我凡人看看压灾。”
好行者,伸下手把尾上毫毛拔了一根,捻一捻,叫“变”!即变做一个一尺七寸长的大紫金红葫芦,自腰里拿将出来道:“你看我的葫芦么?”那聪明蛋接在手,看了道:“师父,你这葫芦长大,有样范,好看,却只是不中用。”行者道:“怎的不中用?”
聪明蛋道:“我这葫芦,一个可装千人哩。他那玉瓶,可以装一条江。”行者道:“你这装人的,何足稀罕?我这葫芦,连天都装在里面哩!”糊涂虫道:“可以装天?别骗人了?”行者道:“当真的可以装天。”聪明蛋道:“装与我们看看才信,不然决不信你。”
好大圣,低头捻诀,念个咒语,叫那日游神、夜游神、五方揭谛神:“即去与我奏上玉帝,说老孙皈依正果,保唐僧去西天取经,路阻高山,师逢苦厄。妖魔那宝,吾欲诱他换之,万千拜上,将天借与老孙装闭半个时辰,以助成功。若道半声不肯,即上灵霄殿,动起刀兵!”那日游神径至南天门里灵霄殿下,启奏玉帝,备言前事,玉帝道:“这泼猴头,出言无状,前者观音来说,放了他保护唐僧,朕这里又差五方揭谛、四值功曹,轮流护持,如今又借天装,天可装乎?”
才说装不得,那班中闪出哪吒三太子,奏道:“万岁,天也装得。”玉帝道:“天怎样装?”哪吒道:“自混沌初分,以轻清为天,重浊为地。天是一团清气而扶托瑶天宫阙,以理论之,其实难装;但只孙行者保唐僧西去取经,诚所谓泰山之福缘,海深之善庆,今日当助他成功。”玉帝道:“卿有何助?”
哪吒道:“请降旨意,往北天门问真武借皂雕旗在南天门上一展,把那日月星辰闭了。对面不见人,捉白不见黑,哄那怪道,只说装了天,以助行者成功。”玉帝闻言:“依卿所奏。”那太子奉旨,前来北天门,见真武备言前事。那祖师随将旗付太子。早有游神急降大圣耳边道:“哪吒太子来助功了。”
行者仰面观之,只见祥云缭绕,果是有神,却回头对糊涂虫与聪明蛋道:“装天罢。”
聪明蛋道:“要装就装,别装模作样?”行者道:“我方才运神念咒来。”那小妖都睁着眼,看他怎么样装天。这行者将一个假葫芦儿抛将上去。你想,这是一根毫毛变的,能有多重?被那山顶上风吹去,飘飘荡荡,足有半个时辰,方才落下。只见那南天门上,哪吒太子把皂旗拨喇喇展开,把日月星辰俱遮闭了,真是乾坤墨染就,宇宙靛装成。糊涂虫大惊道:“才说话时,只好向午,却怎么就黄昏了?”
聪明蛋道:“天既装了,不辨时候,怎不黄昏!”糊涂虫说:“如何又这等样黑?”聪明蛋道:“日月星辰都装在里面,外却无光,怎么不黑!”糊涂虫道:“师父,你在哪里?”行者道:“我在你面前不是?”聪明蛋伸手摸着道:“师父,此间是甚么去处?”行者又哄他道:“不要动脚,此间乃是渤海岸上,若塌了脚,落下去啊,七八日还不得到底哩!”
聪明蛋大惊道:“罢!罢!罢!放了天罢。我们晓得是这样装了。若弄一会子,落下海去,不得归家!”好行者,见他认了真实,又念咒语,惊动太子,把旗卷起,却早见日光正午。聪明蛋笑道:“妙啊!妙啊!这样好宝贝,若不换啊,诚为不是养家的儿子!”糊涂虫说:“我们自己没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被大王怪罪。算了。”
机器悟空说:“我有两个宝贝给你们一人一个。”聪明蛋说:“什么宝贝?”机器悟空手上拿出两个小巧的机器娃,一个男娃,一个女娃,他们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跳舞。糊涂虫说:“能够送我吗?”机器悟空说:“可以,你们回去将装天的宝贝上交,将机器娃留给自己悄悄玩。”糊涂虫与聪明蛋商量一下,这才将玉瓶与葫芦宝贝与孙悟空互换,各自拿上一个机器娃走了。孙悟空与机器悟空将身一纵,把尾子翘了一翘,跳在南天门前,谢了哪吒太子麾旗相助之功。
却说那两个小妖,将假葫芦拿在手中,争看一会,忽抬头不见了行者。聪明蛋道:“哥啊,神仙也会打诳语,他说换了宝贝,度我等成仙,怎么不辞而别?”糊涂虫道:“我们得了便宜,管他去哪里?拿过葫芦来,等我装装天,也试演试演看。”真个把葫芦往上一抛,扑的就落将下来,慌得个糊涂虫道:“怎么不装!不装!莫是孙行者假变神仙,将假葫芦换了我们的真的去耶?”聪明蛋道:“不要胡说!孙行者是那三座山压住了,怎生得出?拿过来,等我念他那几句咒儿装了看。”
聪明蛋也把葫芦儿望空丢起,口中念道:“若有半声不肯,就上灵霄殿上,动起刀兵!”
念不了,扑的又落将下来。聪明蛋与糊涂虫道:“不装不装!一定是个假的。”正嚷处,孙大圣在半空里听得明白,看得真实,恐怕他弄得时辰多了,紧要处走了风讯,将身一抖,把那变葫芦的毫毛,收上身来,弄得那两妖四手皆空。机器悟空将两个机器娃也收走了。糊涂虫道:“兄弟,葫芦怎么不见了。”
聪明蛋道:“机器娃!怎么不见了?”他们在地下乱摸,草里胡寻,吞袖子,揣腰间,那里得没有?糊涂虫吓得呆呆的道:“怎么办!当时大王将宝贝付与我们,教拿孙行者,今行者既不曾拿得,连宝贝都不见了。我们怎敢去回话?我们会被打死的!我们走了罢。”聪明蛋道:“往那里走么?”
糊涂虫道:“不管那里走罢。若回去说没宝贝,断然是送命了。”聪明蛋道:“不要走,还得回去。二大王平日看你甚好,我就说孙悟空抢走了!”两个妖怪商议了,转步回山。行者在半空中见他回去,又摇身一变,变作苍蝇儿飞下去,跟着小妖。你道他既变了苍蝇,那宝贝却放在何处?如丢在路上,藏在草里,被人看见拿去,却不是劳而无功?他还带在身上。带在身上啊,苍蝇不过豆粒大小,如何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