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君山不离

当获悉蓝焰星界方面唯有发往君山星球的信息与众不同后,空流立即通知众士即刻上镜。

“基于君山星球的特殊状况,他们发送的信息一定有问题,请卿岚掌座与苏菲亚秘密走一趟,需要即刻出发。最重要的是查探该星球的渔火装置异常情况,同时,暗中控制住信息接收者,拿到信息内容。一定要快,及时沟通。”

作为红尘星界众多智慧生命星球中的一员,君山星球却是颇为奇特。奇特之处倒不在星球本身,而在于星球上的智慧生物,也就是该星球上的星民。

君山星球是一颗与地球相似的类地岩质行星,密度比地球稍大,约为6.13克每立方厘米,质量大约为地球的1.8倍。论年龄,当是地球的小老弟,比地球年轻近9亿岁。

红尘星界称主宰君山星球的智慧生物为“不离”,君山不离与一般星球上的智慧生物形体特征差异极大,他们与地球上的一座座大山类似,或如延绵的山丘、或如耸立的山峰,行动极为迟缓,有些君山不离几乎终其一生不动,所以被称为“不离”。

他们虽然行动不便,或者说他们本质上就不愿行动,但确实属于智慧生命无疑,如同诸多星球上打坐的冥想者。也许正是因为君山不离体形硕大无朋、行动不便,他们的精神世界比诸多星球上的智慧生命更加平和,他们的智慧更善于参透纷繁复杂的表象而直抵事物的本质。

所以原道世界在君山星球的开枝散叶之盛无与伦比,几乎每一位君山不离都是原道派的原道者。由此,君山星球成为红尘星界星民们心灵的朝圣之都,亦是为诸多星球答疑解惑的智囊星球。

这种身心上的极大不平衡也许正是宇宙造物主的平衡之道。

这边卿岚和苏菲亚刚刚出发不久,乔治却接到了来自君山星球的密讯,空流打开一看,众士再次大吃一惊,感慨不已。

原来君山星球发来的密讯内容显示:君山星球即将于星都地球时间数小时后发生爆炸。布置在君山星球的渔火装置已被秘密启动,爆炸不可逆转。作为原道派的原道者,君山星球星民在此前已有所感知,但以为是红尘星界整体当下面临的危机,并不能确切地知晓危机就在君山星球自身。此种差异也恰恰体现出了洢水的超凡之处。

等到君山星球确切知晓自己星球上的渔火装置已被启动之后,意欲第一时间告知星都,但他们知道,此刻,星都正在应付一场更大的危机,感觉与整个星界那么多星球的命运相比,自我星球的命运无足轻重。君山星球唯恐影响大局,打算平和地直面存亡危机。这是何等超凡之境界!

就在刚刚,也不知他们又是如何知晓了联境要派员前往君山星球查探,所以才决定及时发来密讯。

真是玄而又玄,如若不是及时找出了发往君山星球信息的差异,一场更大的悲剧恐怕不可避免。

“魔鬼已经越出了地狱,他们首先扑向了天使!”空流毫不迟疑地立即下达了指令,“立即从为‘夜露风辰’列装的星舰中调遣宽大的天幕级星舰前往君山星球,营救所有的君山不离,一个都不能少!我刚刚计算过了,我们只需要5小时37分钟就已经足够。乔治在大本营指挥,羽林随同前往君山星球一线调度。”

乔治与羽林领命而去。

“这里有个棘手的问题,就是营救了以后怎么办?需要快速找到一个与君山星球一样的星球作为他们新的家园,不知有没有,即使有的话,协商协调也是个重大问题。”尘浪说道。

空流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们只能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来解决,眼下还有个比这更紧急的问题:一定有君山不离宁死也不愿意离开,他们中很多本就生死看淡。所以需要你辛苦一遭,亲自以联境的名义发出号召,让他们相信联境一定会想办法为他们找到新的家园。正好苏菲亚精通他们的语言、文化和心理,让她协助你。”

尘浪听了,深感问题极其紧急而又十分棘手,立即就要前往。这时,微禾说道:“这项任务本该是我前去更合适!”

空流与尘浪相视苦笑,只怕更大的危机马上就要向微禾压过来。微禾若有所思地轻轻挥了挥手:“看来只能你先去吧,我也来做好我这边的准备。”

这是一场紧迫而又规模宏大的异星救援行动,3万5千多艘自由折叠式天幕级星舰集结地球,从时空感融站向君山星球即刻进发。星舰容量最小的也有5立方千米,最大的可调节超过6000立方千米。

以地球区位计量,君山星球距离地球约210万光年。卿岚和苏菲亚已经给空流传送过来君山星球不同视角的实时影像,空流看了一下相对时差,看来这二位的功课做得还是颇为娴熟。

这时,卿岚的话音响起:“我们在君山星球的时空感融站转场区域,这里建立了临时指挥中心,最早的天幕星舰两分钟后即到,最晚的也不超过3分35秒。君山星球已将星球爆炸及联境救援的消息发往了全球,整个星球目前都非常平静。君山不离目前最大的担心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寄生在他们身上的整个生态系统及这些大大小小的动植物物种。

“影响是一定有的,而且不会小。即使能够构建相差无几的自然物理环境,但心理和精神上的影响是难以完全化解的,何况是这么浩大的一场转移。请先全力以赴做好救援转移工作,红尘星界通联署正在筹划下一步的安置任务。”

空流切过君山星球各处的画面,一个个君山不离像湖泊一样的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流下了一道道涓涓细流……

泪水模糊了空流的眼睛:这是一颗宇宙的尘埃,这也是一个智慧生物种族的全部世界。

一艘星舰出现在视镜前,紧接着,一艘接着一艘,如同蜂群一般,转瞬间,遮天蔽日布满了君山星球。探测系统汇聚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一共有3322万8853名君山不离,要装下所有的君山不离,星舰数量绰绰有余。

全部星舰按照尘浪和苏菲亚制定的话术一遍一遍地喊话,同时开启了自愿进入的自动吸入模式,漫天的君山不离如腾云驾雾一般缓缓腾空而起,悲哉!壮哉!君山星球的万物生灵失去了茫茫宇宙中唯一存在过的家园,宇宙之大,竟无以为家……

开始视镜上的数字在快速地滚动,后来翻滚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变成了一下一下的跳动。预料中的情况终于发生了,甚至比料想的还要坏,1600多万君山不离宁死也不愿离开自己的家园,他们不是不相信联境能够让他们活下去的能力,而是要和自己的家园一起化为灰烬,在宇宙中不朽。在他们看来,这甚至比失去家园而苟活于世更有意义。

时间在飞速流逝,视镜上的数字偶尔闪动……卿岚、尘浪、苏菲亚,所有亲临君山星球救援现场的星士的嗓子都已经嘶哑了。虽然几乎发不出声音,也没有任何君山不离能听见他们的呼号,但是,他们近似乎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连自己也听不清的话语……

空流感觉到从未体验过的哀伤与无力,红尘星界通联署的信号一遍又一遍地传送过来。空流知道是关于被营救的君山不离的下一步安排,但是他无力去做任何一个哪怕是极为轻微的动作,这么多的生命即将在自己的眼前消逝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你醒醒,你醒醒!这么危急的时刻你们都怎么啦?”众士都为要亲眼看见即将发生的悲剧,却无能为力而失能。沄滟一个个地使劲摇晃着大家,她去见完青古道刚刚赶回来。

“对了,空流,赶紧振作起来!能救多少是多少,赶紧接入红尘星界通联署的信号,好做下一步的安排。”微禾首先回过神来。

“我知道的,安置已经被营救的君山不离的时间来得及,我只是抱有幻想,想等更多的君山不离被救上来后一起撤离。”看来空流并没有完全被悲伤击垮。

空流看着沄滟,他为她的冷静惊奇不已:“也许她还不知道有这么多的君山不离将要化为烟尘。”

空流眼里突然闪过奇异的光芒。“快!沄滟,你快去君山星球!我来通知洢水,让她从希田星球立即赶过去!”

“要我去做什么?”沄滟一脸茫然。

微禾等也都大惑不解,君山星球就快要爆炸了,得命令前方撤退了,这个时候还让她俩去送命吗?

“你现在就走,我回头再和你说!”空流说完,顾不上理会大家,立即向洢水传密讯,命令她必须立即赶往君山星球。沄滟看到空流坚定的眼神,没有丝毫犹疑,没有任何话语,立即疾驰而出!

空流下完指令,赶忙向微禾及已经上镜的乔治等解释,同时,打开了与沄滟、洢水的秘密音讯。

“只能是试一试,看能否救出更多的君山不离。联境的倡导已经不管用了,我想看看原道世界的感召是否管用。君山不离都是原道学派的原道者,洢水是原道世界圣使,身份特殊,虽说应该保密,但现今局势危急,顾不得许多。不过由于洢水圣使的身份不是公开的,需要有说服力的星士为她亮明身份。在红尘星界,即使算上所有的政治组织,飞花落的影响力无疑是无可比拟的,沄滟作为飞花落圣使为洢水佐证身份最合适不过了。”

听完空流的分析,众士在一点点逼近的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但谁也没有把握。大家来不及多想,分秒必争地和洢水与沄滟沟通话术。

似乎是穿越黑洞视界般时光凝滞的等待,洢水和沄滟终于出现在了君山不离的天空。

刹那间,数万艘星舰在空中打出了她们的全息影像,整个星球包裹在无数双双丽影飘飘的奇幻瑰丽之境,笼罩在君山星球上空的悲伤阴云似乎一下子消散无痕了。无论是谁,从未在一颗星球上看到过如此神奇梦幻的景象。

“我是飞花落圣使沄滟,这位是原道世界圣使洢水。我们此来,无论生死,与你们同在。”沄滟的每一个全息影像把她的声音传递到了君山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沄滟的话音刚落,整个君山星球发生了震动,这并非仅仅是意象上的,还是确切检测到了的震动。每一位君山不离轻微的身体挪动引发了共振。

与此同时,在视镜前的所有指挥者及执行者也惊呆了——沄滟没有按既定的话术喊话!她们是要把自己置于与君山不离一样的绝境了。如若她们不能说动这些固守家园的君山不离,按沄滟话语的意思,是要陪同君山不离们一同赴死了。

空流模糊的目光从视镜上微禾、尘浪、卿岚、苏菲亚、乔治、羽林……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他不知道自己的决策究竟是对是错,如若发生不测,他不知道如何向他的战友们交代……如果失去了两位最爱的战友,自己如何还能苟活于世……

“我代表原道世界,向每一位家人们发出属于原道者的最神圣的感召。你们的生命并不仅仅属于你们自己,也并不仅仅属于君山星球。每一颗星辰,都是宇宙的孩子,都历经了亿万年美丽而痛苦的嬗变,才化为孕育生命的家园。她源于星尘,也终将归于星尘,无论是恒久还是一瞬。一个家园走完了她的生命历程,还有更多的家园、更多宇宙的孩子需要你们去守护,还有更多的智慧生命需要相互守望。

“请不要在苦难中迷失,秉持我们原道世界最基本的旨意,哪怕是一粒最微不足道的微尘,也要在宇宙中释放出最璀璨的辉光。

“万物皆有能量,请照亮属于自己的路!

“我们一起向希望与未来进发吧!”

洢水简洁而直抵灵魂的话语响彻大地,在空中,洢水和沄滟千万道身影泪流满面。在地上,泪水的溪流融汇成了心碎之河。在各个不同星球视镜前的星民们,泪海淹没了时空。

时光流逝,沉默的大地缓缓躁动,终于,大地震动了,波动的信号传遍了星界!视镜上的数字欢腾起来,飞舞得眼花缭乱。

天涯共此时,所有能看到信息的星球变成了欢呼雀跃的海洋。但是星民们紧绷的心弦还没有放下……

随着视镜上欢快的数字一点一点放慢了脚步……最后终于定格了!整个君山星球只剩下三位星民拒绝离开了。这是一场堪称完美的营救。

最后三位拒绝离开的星民中,有两位是守卫地壳运动控制公务署渔火装置的君山不离。阴谋者通过一只栖居在地壳运动控制公务署的猫头鹰,将启动渔火的信息传递了进去。对于这些生活在自己身躯上的生态丛林中的生物,君山不离将它们视为自己身躯的一部分,怎会思虑到这些邪恶的诡计。

还有一位是君山星球的球长济无舟。他自责没有守护好这颗星球,不能让这颗星球孤独地离开。

“让更多的君山不离去守护宇宙的其他孩子吧,这个孩子总得有谁为她守护,就让我们和她一起永在吧!”济无舟的话音刚落,三位君山不离已经发出了山崩地裂的力量震碎了自己的内脏。强行施救是不可能的了,只要他们不是自愿离开的,强制行动只会撕裂他们硕大无朋的身躯。

再不撤退就来不及了!空流向现场的尘浪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仿佛倦鸟归林后的黄昏,浩浩荡荡的星舰快速撤离之后,喧嚣的君山星球一下子归于寂静,似乎在静候死神即将降临。整个星球遍体鳞伤、血色漫漫,君山不离的身躯与地表经年累月融为一体,如今留下一个个血色印记。

这辽阔的伤痕必将烙印在君山不离世世代代的灵魂深处。目击惨烈的现实也引发了诸多星球对于自身命运的深层思考。

已被营救的庞大君山不离群体正在按既定的方案进行临时安置。通过计算星舰与恒星的质量及运行轨道,红尘星界迅速找到了一颗与目标星球的条件匹配度较高的、命名为哈维的恒星,于是将所有自由折叠式天幕级星舰连成一体成为哈维的临时行星,确保外部空间环境尽量接近君山星球,再通过星舰内部系统调节小环境。

不过,专项科学小组论证指出,目前将君山不离安置在哈维恒星只是临时举措,最好15星日之内、最晚不宜超过45星日,需要找到适合君山不离居住的星球。通常而言,找到完全相似的星球近乎不可能,即便找到了,还要看这颗星球是否已经存在智慧生命。这颗星球如若有星民,需要同他们协商是否愿意接纳新来的移民,同时需要论证该星球是否具有相应的承载能力。最好是能找到条件相近,但又没有智慧生命存在的星球进行快速改造。

接下来主要靠科学公务者们努力了,不管怎样,一场火烧眉毛的战役算是结束了,空流等算是暂时松了口气。

但一场更大的战役已经悄然开启,微禾被席卷进暴风眼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