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备第二次神降?”绅士有些愕然,“所以你说的那个有趣的信徒,是在谋划另一场直接向造物主祈求力量的神降?”
靠在沙发上的绅士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一时间竟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么大的事情,我都没有听说过,幽暗圣者竟然还同意了!”
“家主......那位殿下现在就在贝克兰德,祂知道吗?”
“你说的那个信徒是序列几?”
A先生阴沉的注视着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不停的绅士,不由在心中默背了几句圣典,以防自己犯下暴怒之罪。
“首先,你我只是行动的具体执行者,无权质疑圣者和天使的决策。”
“其次,在得知廷根具体情况的第一时间,圣者阁下就亲自找到了那位殿下,祂占卜了在廷根尝试第二次神降的可能性。”
“至于你关心的那位信徒,”A先生微微沉吟了一下,“序列八的‘诈骗师’。”
绅士惊讶的张大了嘴,不知是扮演的习惯,还是真的被这个消息惊得连“小丑”的能力都无法保持。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玩世不恭的样子,嘴角扬起。
“让我猜猜,既然是刚刚与教会取得联系,而且我们密修会没有得到一点消息,说明他应该是鲁恩本地人,只是可能加入了某个隐秘组织,所以才能准确把消息传到主的信徒耳中。”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在他之前已经谋划了数次或真或假的神降,否则他不会贸然献上这么激进的计划,所以他加入的应该是某个较为松散的组织,或者他只是某个组织的外层成员。”
绅士故弄玄虚的笑了笑,目视着A先生,炫耀似的打了个响指。
“命运隐士会,他是那帮阿蒙受害者互助协会的其中一员。”
“摆正你对神子的态度。”A先生呵斥了一声,却没反驳绅士的猜测。
他不自觉地攀上了藏在长袍领口内的十字架,沙哑的嗓音变得更为低沉。
“莫雷蒂先生会把情报送给‘值夜者’的,这是必然的发展。”
......
“嗯,真实造物主教会还有别的打算,不知道细节......”
兼职作家的西迦娴熟摘记着周明瑞话中有价值的部分,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圈圈画画。
“就这些吗?”
西迦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得到肯定答复后,上下扫了扫被自己圈中的词句,想要开口。
“邓恩你给我让开,我必须见到那个里面的那个异端!”
响雷般的怒吼从门厅方向传来,震得禁闭室书桌上的墨水荡起一片涟漪。
周明瑞冲着没有关死的禁闭室大门伸了伸脖子,满脸担忧。
“放心,队长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西迦像是没听到外面“代罚者”队长震得人耳膜生疼的大喊,冷静的收拾起了桌子上的纸张墨水,甚至还十分贴心的宽慰了一下周明瑞。
“在圣堂来之前我们都会保证你的一日三餐,你不用担心你的家人,我们会帮你编一个理由,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我们也可以转达,但纸和笔就不会留了,以前有过一个和你情况类似的受害者,用笔挑断了自己的动脉,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我可太谢谢您关心了,女士......周明瑞嘴角抽了抽,仍伸着脖子探来探去。
好在西迦并没有猜错,没等多久,周明瑞就听到了“值夜者”队长邓恩醇厚的嗓音。
“伯内特,首先莫雷蒂先生并没有背叛女神的信仰,并不属于贵方定义中的异端......”
“但他接受了南大陆邪神降下的力量!”
“被迫接受力量并不等同于背叛信仰,我记得风暴之主的圣典里,也记载了一位从隐秘存在处得到力量,但依旧忠诚于神的圣者,莫雷蒂先生是否还坚持着信仰,我们的圣堂会派高级执事决断。”
“我希望你能相信宁静教堂的公正,我想这应该足够权威。”
“但是在这之前,我必须亲自看过那个家伙,我......”
“伦纳德,送一送伯内特队长。”
“好嘞!”
禁闭室外繁杂的声音忽大忽小,但这对两位非凡者来说并不算是很大的阻碍。
西迦捻着自己顺长的白发,笑了笑。
“看,我说过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
说着,她提起了已经整理好的笔记文档,走到了门口,默默数了几个数。
吱呀。
晦暗的禁闭室重新迎来了新鲜活跃的亮光,已经处理好伤口的邓恩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色长风衣,灰色的眸子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深邃感,就像是古老森林里鲜有人问津的湖泊,只是注视就能给予人难得的安宁。
“很抱歉打扰到你了,莫雷蒂先生。”
听着他醇厚的嗓音,克莱恩躁乱的心稍稍沉了下来。
他缓缓舒了口气,主动道:
“您可以叫我克莱恩,邓恩队长。”
听着他的话,守在门口的西迦不明显的笑了笑,随后径直走出了禁闭室,将剩下的时间交给了两人。
“西迦应该已经向你说过接下来几天的流程,”邓恩开门见山道。
他顺着挂在胸前的金色链条,取出了一块同色的华丽怀表。
“圣堂很重视你的情况,负责检查的高级执事应该会在近两天内到达廷根。”
也就是说我还要在里呆上两天?
周明瑞悬着的心落地的同时,又看了看这间仿佛直接在巨型黑曜石内凿出的房间,浑然一体看不出棱角的黑色墙壁吸收着一切的光源,尽管值夜者们一再保证没有在禁闭室内豢养什么会吸食灵魂的怨魂,但周明瑞还是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注视着自己。
而且这种令人不舒服的视线似乎还有着与那件被称作“安静发丝”的封印物一样的作用,封禁了他的大部分非凡能力,无时无刻不在强制安抚着他的心灵,试图镇压他最基本的冲动和情绪。
不过就算能从这里出去,也还有不少麻烦......周明瑞想到刚才“代罚者”队长的怒吼,又升起了试探的念头。
“邓恩队长。”
低头计算时间的邓恩抬起头“嗯”了一声。
“如果我通过了圣堂的审查,真的就能证明我是清白的,不会再影响我的生活吗?”周明瑞搓了搓手,眼里表现着应有的局促和诚恳。
“当然,”邓恩平静道,“圣堂的审查是基于圣物直接洞悉灵魂,圣物的认可往往相当于神灵的态度,你不用担心‘代罚者’们,就算是他们,也不敢质疑女神。”
“那......太好了。”周明瑞干笑着,双手艰难的抚上了脸颊。
......
完蛋了,我会被看出来的,我会死的!
幽闭的漆黑房间内,邓恩早已离开,只剩蜡烛微弱的火光充当室内唯一的光源。
摇曳的烛火孤零零的飘在无光的房间中,会吸收光芒的墙壁让它看起来像是一簇快要熄灭的鬼火,微弱的橘红色只有投在周明瑞脸颊上时,才能制造出一点影子。
周明瑞抱着头趴在木桌上,烛光照的他脸上一片橘红,映衬着那双圆瞪的双眼十分恐怖。
圣物的审查直接作用于灵魂,而他并不是原本的克莱恩·莫雷蒂,他的灵魂是自己的,无论他以前是否是无神论者,但在见识过真正的非凡后,他隐隐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会有神灵存在,而连序列七魔药带来的力量都无法完全掌握的自己,也肯定没办法骗过神灵。
黑夜教会圣堂的高级执事在近两天就会抵达廷根,我只有两天的时间,两天后,圣物会看穿我不是身体里原本的灵魂,我也会真的成为“代罚者”口中的异端......
不,可能他们会认为我比异端还要可恨......现在对自己还算友善的“值夜者”也会改变看法。
他没法想象这些尽职奉公,比起“代罚者”和蔼了不知多少倍的“值夜者”在发现有一个未知的灵魂在占据了他们保护的信徒的身体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周明瑞双手抠着脸,看向了刚刚由一位叫科恩黎的“值夜者”送来的面包,呼吸愈发粗重。
他本来是想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寻找回家的方法的。
但现在看来,有些时候,可能比起呆坐着等待选择,赌一下才是更好的决定。
四份主食,他在明天晚上就可以凑齐......把面包藏在自己身后的影子里,全黑的墙壁会是天然的保护色,不会有人发现的。
......
“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
有着一头褐色头发,个子不是很高的科恩黎一脸担忧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周明瑞,主动关心道。
“我知道这里的环境不太好,一天三餐都只能吃面包也不利于你恢复精神,不过不用担心,圣堂的执事明天中午就能到廷根,只要你通过执事的审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周明瑞很感激对方的关心,但并没有多少交流的欲望,目光直直的盯在托盘里的面包上,看起来呆愣愣的。
科恩黎担忧的看着这一切,不过他并没有做出更多的关照,只是默默的把周明瑞的状况记在了心里,准备一会出去了向队长说说,看看能不能帮到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禁闭室的大门打开又关闭,周明瑞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面包上,从未移开。
他听着渐渐走远的脚步声,放下了抱着头的双手,摊在桌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数着时间的流逝。
一百五十七秒......三百六十二秒......一千三百二十四秒......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周明瑞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褐色的双眼闪烁着灵性的光。
就像第一次使用非凡能力就能在火焰中跳跃穿梭,他发现自己在控制非凡上很有天赋,比如现在他就无师自通了最基本的灵视。
确定禁闭室内除了自己没有其他灵体存在后,周明瑞拿起了已经完全放凉的面包,然后走到自己一直坐着的椅子后面,从角落里摸出了之前攒下的主食,接着按照记忆中转运仪式的要求,摆放在了禁闭室四周,禁闭室正方形的构造在此刻使他不用在准备仪式前先确认方向。
做完这一切,回到房间正中央的周明瑞深呼吸,试图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从他准备尝试转运仪式的那一刻起,他曾想过很多。
比如既然有圣物存在,那是否也证明神灵真的会投下注视,注视祂的圣物,祂的圣堂......
但比起回家对周明瑞的诱惑,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回家,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不定这异世界的神灵也听不懂中文,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呢......他自嘲地笑了笑,平静几分钟后,凝重向后迈步,逆时针沿着正方向的轨迹走去。
第一步卖出,他低声诵念道:
“福生玄黄仙尊。”
第二步,他诚恳默念。
“福生玄黄天君。”
第三步,周明瑞屏气凝息低语。
“福生玄黄上帝。”
最后一步,他吐出浊气,与上次做转运仪式时抱着碰运气的心态不同,无比虔诚道:
“福生玄黄天尊。”
晦暗的禁闭室内依然一片死寂,黑黝黝的墙壁吸收着空气中反射的一切光源,杜绝了声音传播。
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恐怕就连外界也无法察觉到古朴的青黑石板取代了黑色的石壁,灰白的雾气隔绝了这个房间在神秘学上与外界的联系。
虚假的灵界象征覆盖了真实记录,历史里铭记的过去的影像替换了现在,来自灵界之上的力量庇佑着这里,也愚弄着世人的目光。
但是,这超然的一切都与周明瑞无关,他也并不关心这离他过于遥远的伟大,只顾得上突然出现在耳畔那时而细密时而尖锐,既虚幻又诱人,夹杂着疯癫与狂躁的呓语。
这诡异的呓语带动了不知何时沸腾的暗影,仿佛有无数来自过去的影子正在歇斯底里的狂叫、窃语。
周明瑞无法理解浓缩着巨量信息的呓语,只觉得脑袋快要爆开,眼前染上了迷幻的色彩。
他知道发生了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想要睁开眼睛,但就连这一小小的动作都无法如愿。
不如就这样死了......
刹那间,要命的呓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可怖的呢喃声瞬间褪去,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充斥着飘忽的氛围。
周明瑞再次尝试睁眼,这一次非常轻松。
他站在恢弘穹顶之下,满天星辰齐齐闪烁着微弱的绯红,衬托着巨人王宫般的古老殿堂更为神秘。
这里弥漫着无边无际的灰雾,有的死寂如潭水,有的飘渺如烟雾,有的时而沸腾,时而静默,忠实拱卫着于大殿正中心长桌上首的存在。
至此,周明瑞才意识到那里有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身影正俯视着自己。
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周明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或者说,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