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子考校

大明，永乐元年。

国子监之中，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郎，坐在课堂之内，一个个满脸愁容。

几人之中，有靖难第一功淇国公丘福之子丘松，河间王张玉之子张軏，成国公之子朱勇等人。

学堂讲堂上，国子监祭酒徐旭亲自监督着，看着众少年，面容严肃。

徐旭乃是洪武十八年的进士，为官清正廉洁，处事公正，办事认真，亦极有魄力，为人不护友短，不抑仇长，同僚无不敬佩。

自永乐帝任命其为国子监祭酒以来，凭借其独特的魅力和手腕，根本上改变了太学的面貌，监内院、斋、舍、室处处井井有条，太学绝大部分监生都是循规蹈矩，认真读书。

除了面前这几位勋贵后裔。

不过，即便是这些个跋扈惯了的勋戚，见到徐旭亲自督堂，亦是战战兢兢，不敢过于放肆。

一个个都在思忖，是不是昨日哥几个砸酒楼，伤掌柜的事情东窗事发了，祭酒大人要训斥一番？

只是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在几个顽劣的学子心底盘算之际，徐旭揭开了谜底。

“诸位之中有靖难功臣后代、有皇亲国戚，皆是我大明未来的栋梁，入监也有些日子，昨日陛下心血来潮，赐下口谕，欲考校诸位学问，看看各位入监以来长进与否。”

徐旭的语气就如同其人一般，一板一眼，严肃认真，给人压力极大。

听到祭酒大人的话，学堂之中的几个勋二代们，一个个头大如斗。

本来他们就是以勋戚子弟的身份入监学习的，乃是“荫监”，本就不是会试下第举人入监的“举监，也不是地方府、州、县学选贡到国子监学习的“贡监”，吃喝玩乐惯了，哪里来的真才实学！

“竟然是陛下要考校我等，完了完了。”

上达天听，要是答不好，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这些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勋贵后裔，听到朱棣亲自审阅，明显慌了神。

今上可不是好脾气！

只是无缘无故，陛下为何会想到要考校众人学问。

在众勋二代思虑之际，祭酒大人阐述了这一次考校的内容：

“今日议论的题目就是：对于我国沿海地区猖獗的倭寇侵扰的看法，是对日采取和平怀柔政策，还是实行海禁，严防倭寇？谈谈方针，提提举措，畅所欲言。”

听完祭酒大人的题目，众人都是懵了，这种难度的题目也是我们的脑瓜子能议论的？

“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好好论述。诸位之中不乏武将世家，对于此等国之大计，应耳濡目染才是。陛下可是对你们寄望深厚，好好表现，不要堕了尔等父辈兄长的威名。”

徐旭意味深长的说了几句之后，便是离开了学堂，给诸监生答题时间和讨论空间。

徐祭酒一走，学堂之中直接炸开了锅。

“惨了，惨了，这般难的题目，我哪里知道啊！”

“这陛下为何好端端的想出来考校我等学问，难不成是昨日砸了那破酒楼，被参了一本？”

说话的乃是如今大明朝靖难第一功淇国公邱福的公子，丘松。

“我看也是，定然是那几个读书人进的谗言。酸臭文人对我们勋戚又是嫉妒又是羡慕，一点点小事，就知道借题发挥！”

“行了，行了，现在不是讨论是谁在陛下面前阴我们的时候，这题目到底该如何解答？诸位可有思路，或者说平日里有没有听父兄论及这个领域？”

河间王张玉之子，张軏一旁提醒着众人，毕竟淇国公，成国公，这些个武将后代再不济，也总会受些父兄的影响，平日里了没准议论过此等题目。

解决北元和倭寇本就是武将们的雄心壮志。

成国公朱能的儿子朱勇摇了摇头，思索了一番，毫无头绪。

“这要是你哥张辅在此，肯定能够答得上来，我们几个还是算了吧。”

张軏听完之后，有些不服气，但是憋了半天只能郁闷的叹了口气。

几个顶级武将的子嗣都是提不出行之有效的思路，剩下几个皇亲国戚就越发指望不上了。

朱勇看了看一旁的高阳郡王妻弟韦南奕，昨日砸酒楼的主力，想要询问，不过刚要动嘴就咽了回去。

这韦南奕皮囊倒是国子监第一，吃喝玩乐也是魁首，只是遇到这种国策，连自己都不知道，他能够说出个啥。

看来这一次是逃不过被陛下惩戒一番了。

“入他娘，那就胡写一气，大不了给揍一顿，禁足几天。过几天，哥几个还不是生龙活虎。”

朱勇懒得动脑子，直接放挺了。

张軏，丘松也是叹了口气，不再讨论，认命了。

几人都是各自开始应对起来，而被众勋贵后裔忽视的高阳郡王的妻弟韦南奕，此刻也是陷入了思考。

他是昨夜穿越而来，本身乃是北京大学的历史系的硕士生，已经研究了数年《明实录》，一觉醒来就来到了永乐元年。

吸收完原身的记忆之后，韦南奕也是明白过来，如今正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时间节点。

朱棣登极的诏书刚颁布天下不久，接下来就关乎国本的事件：皇太子之争。

如今的文臣和武臣自动的分为了两派。

文臣一系以入职文渊阁的大明第一才子解缙为首，全力支持和拥护世子朱高炽。

而以淇国公丘福为首的武将一系则是拥护自己的姐夫高阳郡王朱高煦。

深知之后整个永乐朝走向的韦南奕，仔细一想，便是明白了在这个关键的时期，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是影响深远。

拥有过目不忘本领的韦南奕，稍稍回忆了一下徐祭酒的话，便是品出了一些味道。

看来是有人在故意引导这一次的考校，来打压和踩勋戚一系的脸面，更是借自己这个妻弟的过失，来申饬高阳郡王朱高煦，为之后朱高炽的上位积累铺垫。

毕竟，一直以来世子朱高炽仁爱儒雅，为人谨慎稳重，即便是朱棣内心偏爱姐夫朱高煦，但是也找不出世子除了身体缺陷之外的任何错漏。

倒是，自己的姐夫朱高煦行事嚣张跋扈，如今自己这个妻弟又是砸酒楼，又是伤百姓，这显然会给有心人给姐夫戴上管教不利，甚至上行下效的恶名。

此消彼长之下，对于本就处于劣势的姐夫更为的不利。

朱棣虽然内心偏爱更像他的朱高煦，但是毕竟需要顾全大局，历史上，好圣孙朱瞻基更是压垮朱高煦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韦南奕作为朱高煦的妻弟，自然是需要做些什么。

要是原身遇到这种关乎边防安全的问题，自然是一筹莫展，但是作为北大历史系研究生，尤其是对于明朝政策了如指掌的韦南奕来说，这还真的撞在了自己的枪口上。

韦南奕很轻易的想到了之后朱棣提出的开创性的解决方案：勘合贸易！

所谓的勘合贸易，就是让海外各国持明朝政府发给的勘合符为凭证来华以朝贡的形式与明朝进行定期合法的海上贸易，以此杜绝走私船，海盗船。

这个政策启用的深层原因是：

对内，大明朝依旧在进行修生养息，恢复元末以来遭到严重破坏的社会经济。

对外，又要不断面临北元和倭寇的威胁，相比而言，北元更为急迫，而且元朝以武力攻打日本的失败教训历历在目。

所以以大兵力和精力投入到武力解决倭寇问题，并不是最佳的方案，而以允许贸易为交换条件，使日本主动的禁止海寇才是最佳的权宜之计。

通过朝贡贸易，给足了日本政府优待，有了勘合符的官方贸易船，官方自会为了利益去禁绝走私船与海盗船。

虽然，这个勘合贸易在大明朝后期变了味，但是在永乐大帝在位时，还是非常有效的解决了倭寇问题。

另外，这个勘合贸易的精华在于，日本称臣入贡，满足了永乐大帝天朝大国的思想，招抚怀柔四邻各国，以大明朝为正朔，将它们纳入册封体制之内的野心，符合朱棣千古帝王的心气。

韦南奕有了计划之后，便将后世朱棣推行的这个方针，用自己的语言总结了一番，同时详细的论述了其中的总体方针。

尤其是将笔墨着重在天朝大国，奉明正朔，四方来贡，更是花式舔了一番永乐大帝如何雄才大略。

洋洋洒洒写完之后，韦南奕便是开始思考全新的生活，自己的姐夫可是帝国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这可真是美好的纨绔生活。

毕竟自己的姐夫是朱高煦，有他庇佑，朱棣在位之时，自可高枕无忧。

说起来，昨日和朱勇，丘松等人砸掉的酒楼就不错，索性借此机会将其强行收购过来，搞个会馆，红袖添香，食色性也，岂不美滋滋！

韦南奕通过原身的记忆知道，自己的这个姐夫对自己和姐姐还是非常不错的。

尤其是，姐夫也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主，自己就算是打砸了酒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不了赔钱买下来就是。

在韦南奕完成永乐大帝的考校之际，一炷香时间也是很快结束。

徐祭酒也是缓缓的走进了学堂，严肃的将各个学子的答卷一一收起。

对于，这些个武勋后代的答卷，徐旭当然是没当一回事情，尤其是看着这些个纨绔子弟一个个垂头丧气，心中就冷笑了一声。

如今的大明朝，终究还是要依靠他们这些个读书人的，头脑简单的武夫本该是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

徐旭一路收过去，粗略的扫了一眼朱能，张軏等人的卷面，果然坐实了他的想法，倒是收到韦南奕的时候，微微诧异了一番，毕竟只要这个高阳郡王妻弟写的满满当当，而且，整个人也是一副轻松自如的姿态。

只是，那生涩的字体，让他生不出一丝细看的念头！

“看来这个纨绔子，根本不明白这一次事件背后的深意，还真的敢胡写一气，不过，此子越是表现的拙劣，越是胡言乱语，效果越好！”

这一次天子考校的事，本就是文渊阁的谢学士用以削弱高阳郡王在朝野声望的绝妙手笔。

徐旭作为国子监的祭酒，当然是站在世子殿下一头的，在他看来，朱高炽才是嫡长子，更是太祖皇帝钦定的世子，朱高煦不应该也不能有非分之想。

借着这一次的考校，让这些个勋戚二代受惩戒是小事，让他们身后的淇国公，成国公之流，乃至高阳郡王背上个管教不利，才是目的。

徐旭看着皇宫方向，马上就是大朝会了，期望这一次能够将皇太子的名分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