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秋韵则带着烟儿从后门出了国公府。
宋锦悦睡到日头高挂起,这才起了身。
沈氏如今闭门思过,自然是不用她再去请安。
今日则是由湘琴伺候她梳洗穿衣。
湘琴正端了盆热水,推开了房门,见她已坐在梳妆台前,将铜盆搁在了架子上,取过木架上的帕子打湿。
这才拿着那帕子,都上前去。
“二小姐。”
宋锦悦从铜镜内瞧见湘琴已至身后,这才转过身子,从她手中接过了帕子,擦拭着。
末了,将帕子又交给了湘琴。
湘琴拿着那帕子回身,搁到了身后的木架上。
一身红袄配着灰色袄裙,上头绣着叠簇云纹,瞧着倒是颇有几分沉稳的性子。
湘琴同湘竹已是三十出头的年岁。
当年娘亲在世时,也不是没有为二人考虑过将来。
可二人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都不肯嫁人。
娘亲只得作罢。
其实,她们只是不想离开娘亲罢了。
她记得,当初离府的时候,湘琴同湘竹一脸愁容,将她送至国公府门前,二人背过身子偷偷抹泪。
她明白,她们的不舍与不忍。
可是奈何那是,她未曾想太多,只带了秋韵这一个婢女出府。
“湘琴,按说我该唤你一声湘姨才是……”
看着朝她走来的湘琴,宋锦悦眸色幽沉,喃喃说道。
湘琴微微笑着,摇着头。
“二小姐快莫要折煞婢子,婢子怎敢当的起。”
湘琴眼中宠溺,二小姐能有这份心意,她就尽够了。
之前才回府时,二小姐待她们几人冷冷淡淡,倒是叫她有些暗自伤神。
“无人的时候,我唤你琴姨可好?”
宋锦悦一脸娇笑,面上仿若孩童一般。
看的湘琴一颗心都要化了一般,愣了愣,这才点头答应了。
“让琴姨为你梳头罢。”
湘琴拿起妆奁上的雕着桃花的桃木梳。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坐好。
她看着铜镜内身后琴姨的容貌,岁月到底在她得面上留下了些许痕迹。
如今娘亲已不再世,她想为娘亲完成没有完成的心愿。
“琴姨可有心属之人?”
许是宋锦悦忽然出声,亦或者,她问的贸然。
湘琴拿着桃木梳子的手僵在半空,眸子一怔,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半晌,才尴尬笑了几声。
“二小姐,莫要拿婢子取笑了,婢子已在夫人灵位前发过毒誓,今生不会嫁人。”
“琴姨,娘亲已不再世了,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为你们寻个着落……”
“二小姐,不必说这些了。”
提起章氏。
湘琴眼睛酸涩,心中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感觉不到痛,却有一种叫人仿佛跌入谷底的空虚。
“哎……”
见湘琴眼眶微红,宋锦悦心中对母亲,早已释然。
叹了一声,便没有再提此事。
湘琴为她梳好发髻,匆匆退了出去。
宋锦悦则坐在廊下,倚着木拦,盯着头顶天空飘过的一朵一朵白云。
秋韵带着牡丹回来时,正巧看见她坐在廊下发呆。
牡丹今日穿了一身粗布衣裳,发髻随意梳起,又用帕子包了起来,面上没有施一点脂粉,只这背影倒是颇有几分乡野婆子的样貌。
可正面瞧去,面上虽未施脂粉,发髻上亦无华贵朱钗,可那白皙的双颊瞧着就是娇养出的来的。
可惜,那一双水波荡漾的眸子,流露出了风情万种的娇媚。
她自己都未察觉,这已是在烟花楼多年形成的肌肉记忆一般。
“小姐。”
“宋二小姐。”
二人立在宋锦悦面前,齐齐行了礼。
宋锦悦回过神来,看向牡丹,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劳烦您几日。”
“宋二小姐,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先让秋韵带你先去歇息吧,明日你换身婆子的衣裳,同我待客。”
宋锦悦吩咐道,牡丹自是又行了礼应下,这才跟着秋韵退了下去。
明筑轩又恢复了往日宁静。
午后时,宋管事来报,说是宋二爷来了府中,要见她。
宋锦悦换了一身衣裳,便去了正厅见客。
二叔来的目的,她大抵猜到了几分,想来老夫人进了巡城司大牢之事,二叔已然是知晓了,只是不知二叔对此,是如何看待。
越过长长游廊,前厅近在眼前。
宋锦悦吩咐宋管事将前厅伺候的婢子通通唤了出去。
她只带着秋韵前去前厅见客。
二叔今日一身暗蓝色锦缎长袍,紧锁着眉头,正在前厅内来回渡着步子。
二叔母一身深紫色儒袄,已是蹙着眉头,视线跟着二叔晃动的身子来回移动着。
“悦儿?”
宋二爷瞧见门口少女身影,语气急促中透着几分欣喜。
宋锦悦这才抬脚入了前厅内,行至厅中,停下脚步,缓缓见了礼,“二叔,二叔母。”
二叔母丁氏见她来,立时起身上前,盈盈浅笑,伸手将她给扶了起来。
“今日我同你二叔登门,给你添麻烦了。”
丁氏眉眼尽是温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江南独有的书香气。
这二叔母丁氏,本就出自江南私塾家,是书香门第之家。
二叔这门亲事,也是机缘巧合才结成的。
当年二叔初到江南,上元灯会,满是花灯的河边,少女失足险些落水,被二叔路过扶了一把,二人一见钟情,丁家倒也不曾为难二叔,爽快答应了亲事。
因着二叔出自京城宋国公府,丁家也有意想要攀上这一门亲事。
“二叔母,不必这般同我客套,可是发生了何事?”
宋二爷上前,面色焦急,“听说你小祖母被关进了巡城司大牢?”
宋锦悦看向二叔,点了点头。
“悦儿,可否由你出面,同杜大人说上一说?你小祖母到底上了年岁,这大牢里,她一把年纪,如何吃得消?”
宋二爷一脸焦急,眼中是对母亲处境的为难。
宋锦悦松开二叔母的手,轻挑眉梢,看向二叔,幽幽问道:“二叔可知小祖母为何被关进了巡城司大牢?”
宋二爷一怔,被问的噎住,竟不知如何做答。
内里的事情,他确实不曾听说。
还是偶然间得知母亲被关去了巡城司大牢,他这才匆匆登门求助。
一心惦记母亲处境,一时倒是忘记问上一问,到底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