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糖来请安的时候,午时都已经过了。
日头正足,她被拦在院外,主母的贴身丫鬟目不斜视,义正言辞道:“侯夫人,因为您来的实在是太晚了,老夫人等不住,用过膳后已经午睡了,还请您就在这里等老夫人起身再入内服侍吧。”
阮糖应了声:“哦。”
赵母当然不可能午睡,她只是想打压一下新媳妇儿嚣张的气焰,见自己的贴身丫鬟进来回禀,她的气才顺了,抿了口茶,故作淡然的问:“她在外面站着呢?”
贴身丫鬟一脸为难:“回老夫人,侯夫人听说您午睡,就……就回去了……”
赵母先是不敢置信,之后勃然震怒,猛的摔了手里的茶盏,气恨道:“好啊!薛氏真的好得很!是我看走了眼,本来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嫁进来第一天,就和我公然作对!还真是反了天了!”
她的贴身丫鬟低眉顺眼:“那老夫人,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赵母冷冷道,“带几个粗使嬷嬷,跟我去香林院。”
……
眼看着一群膀大腰圆的嬷嬷们朝着香林院走来,轻雪急忙跑到屋子里。
“侯夫人,老夫人带着人过来了!”
轻雪就是从昨晚婚宴侍候的那个丫鬟,阮糖回来之后才问了她的名字。
“来就来了,大惊小怪什么?”
轻雪有苦说不出,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新媳妇儿,从阮糖连请安也没请就回来了的时候,她就一直胆战心惊。
正说着,大门就被撞开。
赵母一脸怒容,站在院子正中:“进府第一天就敢不来请安,不孝公婆,薛氏你好大的胆子!”
阮糖掏了掏耳朵。
“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在侯府,就要守侯府的规矩!”赵母挥手,“给我抓起来!”
阮糖纹丝不动,轻描淡写的扫了她们一眼,语调悠闲:“老夫人您可要想好,要是真的动了我,薛家会是什么反应。”
赵母脸色变了变。
有薛家这么大的靠山不用,让一个老太婆拿捏住,薛宁儿也真是乖的可以。
阮糖起身,脸上笑痕浅浅,明明一副弱柳扶风的温顺姿态,偏生让人不敢轻视。
她说:“老夫人,我认为,您要是想让侯府安宁,就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觉得呢?”
赵母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经历,从前见这个孩子乖巧极了,又喜欢自家儿子,对自己向来都是讨好的,她才勉强满意,这还是第一次公然顶撞。
但偏偏她无法反驳,因为她知道,阮糖说的都是事实,她愿意敬着他们,是他们的福气,如今不愿意了,他们也只能当不知道,并且祈祷不要惹恼薛家。
赵母这么多年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本就是个能屈能伸的,现下强行挤出一个笑来:“儿媳妇你说什么呢?娘是想你刚来府中,衣服不多,让这些下人们给你量下尺寸,做几身衣裳,多参加京城小姐夫人举办的宴会,多交些朋友才好啊。”
“原来是这样,”阮糖似笑非笑,“倒是我误会了老夫人的意思。”
看她还是不肯改口,依然疏远的称呼“老夫人”,赵母脸色抽动,忍耐到了极限:“不知宁儿意下如何?”
“准了。”阮糖散漫开口,“听说城中裁缝铺子新进了一批江南的蜀锦,还有西域的浣纱,各种花纹颜色样式都给我来一套吧,我在闺中时,这些都是我娘给我准备的。”
赵母没想到她还真的不客气,气的脸色扭曲。
“哦对了,正好我的胭脂水粉也没带过来多少,顺便采买了吧,我惯常用的是城西那家的胭脂,听说出了最新款,那一套我都要。”
薛宁儿为了不惹麻烦,也怕公婆嫌弃,买这些吃的用的玩的,都是用自己的嫁妆,就这样,赵父赵母看到了还觉得她败家,因为她没有把嫁妆来补贴自己孩子的官途。
阮糖可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甚至还故意问了句:“我要的这些东西是不是有些贵啊?如果府中不富裕,也可以用我的嫁妆,或者我派人回娘家支银子也是可以的。”
赵母还是个要脸的人,嫁到他们家的媳妇儿,要是还回娘家要钱,那成了什么?
当下只能铁青着脸,强颜欢笑:“你放心,你要的这些东西,娘都给你弄回来。”
想了想,还补了一句:“你就把侯府当成自己的家,缺什么少什么,和下人说就行了。”
她偏了偏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看那些嬷嬷:“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侯夫人量尺寸?!”
有人小心开口:“老夫人,奴婢们没有拿尺子……”
只拿了捆人的绳子。
赵母眼前一黑。
阮糖笑道:“多亏老夫人一片苦心,特意来给我量尺寸裁衣服,都怪这些下人笨手笨脚,连尺子都忘了拿。”
赵母更觉得脸上挂不住,随便丢下个借口就转身走了。
这些嬷嬷也都是审时度势的,现在也知道了在侯府谁才是说话有用的,只要薛家一日不倒,阮糖就永远可以为所欲为。
来的时候那股雄赳赳气昂昂的劲儿早就没了,有人觍着脸笑:“侯夫人,都怪奴婢粗心,您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拿尺子。”
阮糖也笑吟吟的允了,配合这副软和的相貌,真像个柔弱可欺的人。
但她连老夫人都气走了,嬷嬷们再也不敢轻视她,服侍的小心翼翼。
轻雪也面露喜色,本来见到阮糖昨天今天这股执拗劲儿,她都想求老夫人给她换个主子了,没想到局势一变,她才是跟对了人。
阮糖看了轻雪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绿柳呢?”
轻雪愣了愣:“听说是老夫人派她去做些事情……”
阮糖冷笑:“我的陪嫁丫鬟,什么时候轮得到赵府的人指派?你去找老夫人,让她把绿柳原封不动的给我送回来。”
薛宁儿在侯府劳累了太久,都快要忘了她还有一个陪嫁丫鬟,她刚嫁到侯府不久就听到了丫鬟的死讯,只说是帮赵母办事的途中遇害,那个时候赵小侯爷失踪不久,她不敢以此生事,后来慢慢的就忘了。
要说不是赵母为了好拿捏她,故意弄死了她的陪嫁丫鬟,阮糖是绝对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