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一新将出版其《杜甫评传》上卷,命我作序。我与一新共事,朝夕相处近三十年;每纵谈唐音,追慕李杜。今一新成此巨帙,雅意相属,岂可不为一言?可是我又并不善于作序,便只好谈谈家常,这也是在向一新学习。一新为文,如行云流水,莫逆于心;其于杜甫,爱之既深,便备感亲切,如话家常。此百万长篇之所以若断若续而一气呵成也。上卷至“天地终无情”而暂作一结,这正是杜甫精神上接受最强烈震动的时刻;值此波涛汹涌之起伏,居此诗情激荡的高峰;我知其下卷必将欲罢不能,一泻千里矣。
人之相与,必有所同好;而人之秉性,又往往各有不同。《评传》之作,盖脱胎于诗话而取意于章回。一新早年即好写小说,下笔自然繁富;我则好写诗,习于简约。一新之所能乃正我之所不能。人固不能全能,然亦深为羡之也。
往岁尝与一新谈及唐代漫游之风,一新因作《孟浩然事迹考辨》,于孟浩然的漫游踪迹与交游多所发明,于评传的兴趣盖早有夙愿耳。这次作《杜甫评传》,每成一章,便乘兴来谈。我们都属于盛唐派,杜甫虽亲身经历天宝乱后的一些年月,而其安身立命之处,沉郁顿挫之际,实又孕育植根于盛唐时代;这正是上卷中精神之所在。我乃得以先睹为快,因聊作解人,并以为记。
林 庚 一九八一年八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