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跨境行动

北回归线上的卧牛山,重峦叠嶂,郁郁葱葱。下了一夜的雨,山野里湿漉漉的。轻雾缭绕中,一缕缕阳光从千年野生古茶树林间穿入,照耀着一块块浅浅的水洼,就像一面面的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山峦。树蛙腾跃,翠鸟鸣唱,彩云之南的美丽边陲,盎然着勃勃生机。

卧牛山绵亘南延。它的最南端是一处峭壁,下面有一条澜沧江水系的支流。河道宽宽窄窄,蜿蜒曲折,河水时湍时缓,终日不息。河的对岸,是一片茂密的热带丛林,岸边生长着一簇簇蕨类植物——那里是中国境外、全球闻名的“金三角”地区。

边陲是美丽的。山山岭岭间,星星点点散落着一座座少数民族山寨,寨内寨外鲜花盛开,好似一枚枚镶嵌在大山丛林中的七彩宝石,闪烁着瑰丽的光彩。边陲又是诡秘的。境外“金三角”那片瘴疠笼罩的原始森林里,尘封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在这片与“金三角”山水相连的热带丛林里,从来没有平静过……

边境来了位“玉石商人”

南疆山乡双河的早晨,阿尼推开篱笆门。艳阳高照,蓝天白云。屋前树梢上的黄鹂鸟正在欢快地歌唱。

前几天的泼水节,他拉着几位包车的内地游客,在边境的山山寨寨游玩,既当司机又做导游,挣了不少钱,想今天再到40公里外的高原飞机场拉些客人。

翻开今天的日历,是2017年4月20日。他亲了一下2岁的儿子,带上妻子做的几块糯米粑粑,乐滋滋地开着面包车出去揽活了。

飞机场建在山顶上,是个离边境不远的支线小机场,只有昆明飞来的航班。以前机场的客流量并不大,由于这几年边境贸易日益繁荣,旅游业兴旺,来来往往的旅客渐渐多了起来。

阿尼把车开上了盘山公路,半小时后就转到了山顶。刚停好车,一架客机就从头顶掠过。航班进港了。

阿尼走到出港通道的门口。没多久,通道里陆续走出一些旅客。

阿尼的车子没有营运手续,跑的是“黑车”,他得处处小心。如果能遇上要包车的独行客,是他最乐意的。一群戴着黄色太阳帽的游客过来了。这些人是旅行团的,要统一乘坐旅行社的大巴。

阿尼的目光扫向后面那些零星的散客。

人流的最后,一个戴着墨镜、上穿深色T恤、下着浅灰色休闲裤的中年男子推着拉杆箱,头上棒球帽压得很低,边走边打手机。

阿尼等那个人走近,上前悄悄问了声:“老板,这里天气闷热,我用车送您一程?”

那个人挂了电话,打量阿尼一眼,又望了望门口的机场大巴,问:“什么车?”

“新买的面包车,进口发动机,空调足哩,包您舒适。”阿尼用手指了下停车场上自己的五菱牌面包车。

“双河离这里多远?”

“老板要去双河?太巧啦,我家就住在那儿。不远,半小时就到。”

“不要带其他客人了,这趟车我包了。”那个人也不问价钱,摆了下手。

“好的!”阿尼热情地伸出手去接拉杆箱,被那个人拒绝了。

上车坐定,那个人才摘下棒球帽和墨镜。

阿尼通过后视镜,发现这个客人50岁左右,稍胖,中等个子,肤色偏白,短发。看样子,此人不是来旅游的。

“你一直住在双河?”

“是啊,就住在双河的傣家寨子里。”

“怎么称呼你?”

“叫我阿尼就行。老板贵姓啊,是第一次来边境吗?”阿尼发动着车子,随后甩了一把方向盘,面包车轻快地驶入了下山的公路。

那个人没有回话,两眼看着山下茂密的山林,似乎若有所思……

一朵朵白云飞闪而过,一处处奇峰异谷被抛在车轮的后面。

40多分钟后,面包车停在山林间一块建有十几栋宽檐竹楼的坪坝上。

“老板,双河到了。”阿尼跳下车,为客人拉开车门。

那个人坐在后座上,不慌不忙地发了条微信后,掏出100元的票子,问了声:“够吗?”然后戴上墨镜和棒球帽,抬腿下了车。

“谢谢老板!够了。”阿尼接过钱,麻利地要帮着拎下拉杆箱。

“先不忙拿,我看天色还早,就请你做个向导,带我到边境那边转转。”那个人点了支香烟,又递了支给阿尼。

阿尼用手推辞道:“谢谢!我习惯吸水筒烟。”

稍一顿,他又问:“那您晚上住哪儿?”

“到时候再说吧。”那个人扔掉烟头,伸了个懒腰,转身上了车。

“到西边的口岸,还是到前面的界河那边?”

那个人想了一下,说:“就沿着界河往西走吧。”

阿尼犹豫了一下:“往前面6公里,车就开不了啦,要走一段小道才能到河边。”

“没事,出来就是练脚的。费用好说,怎么样?”

这个人有点奇怪,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不急于落脚住下,也不到民族村寨里游览,一路上话语不多,一直都在发微信……

管他呢,这个老板出手阔绰,有钱不挣是傻瓜。阿尼发动了车子,拐上通往界河的沙石路。

行驶了一会儿,阿尼见客人兴致不错,就趁势再问:“老板是哪里人,贵姓?”

“我是做玉石生意的,上海人,姓陆。”

“陆老板!怪不得您要到边境转转,听说界河对面有几个玉石老坑呢。”

“是啊。”陆老板拿出200元钱,扔到副驾驶座上,“阿尼,这边有可以过去的小道吗?”

“这边河面宽,要蹚水。西边司甸村的橡胶林里有条小路,河上有座小竹桥,走起来方便些。不过得办个边境通行证才能过去。”阿尼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办证要好几天哩,送200块钱给那里的寨主也能过去。”

“喔,橡胶林离这里多远?”

“30多公里,是一个佤族寨子胶队的林子。”

说话间,面包车开到了沙石路的尽头。阿尼把车子停在一棵大榕树下,然后从车后拿出一把砍刀,锁上车门,带着陆老板踏上一条红土小道。

间或有一些荆棘枝条伸到小道上。看得出来,这条小道平时没什么人走。

“翻过前面的小山脊,就看到界河了。”阿尼一边走,一边挥刀奋力砍断小道上的荆棘,惊飞起几只在树林里栖息的火斑鸠。

陆老板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挥汗如雨。十几分钟后,就隐约听到了山那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爬上山脊,阿尼指了指山下,说:“那就是界河,对岸就是‘金三角’了。”

“金三角……”陆老板口中念叨了一下,摘下棒球帽,擦了一把汗,一屁股坐在山石上,定神望着界河。

河水湍急,河中央露出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界河的正对面突兀着一座陡峭的山壁,怪石嶙峋,两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山丛林。

陆老板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眼前这位玉石商人的行为举止有点怪异,阿尼不想让他在界河边多待,要是被边防警察发现了,恐怕会惹上麻烦,就吓唬陆老板说:“您小心点,山上有毒蛇,还有野兽呢!”

陆老板一听,立即站起来,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阿尼就势道:“现在是雨季,河里涨水了,蹚不过去的。我们下山吧!”

陆老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个人原路返回山下停车的位置。阿尼把车子左拐,开上了一条稍宽些的硬板路,沿着山脚下的边境公路,继续往西。

太阳快要落进前面的那片山林了,残留的金光照射在挡风玻璃上,有点刺眼。

阿尼拉下遮阳板,说:“陆老板,前面不远就是拉祜族寨子,天色已晚,您看要不要先住下?”

“不急,再到那个佤族寨子胶队的林子去看看。”

“好吧,不过那个寨子的人我不太熟悉。”

“没关系,那里有一个我生意上的朋友。”陆老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

听了这话,阿尼差点踩住刹车。原以为这个陆老板是初次来边境,没想到他在这里还有朋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来边境究竟要做什么生意?

陆老板似乎看出了阿尼的心事,解释道:“河对面不是有几个玉石矿嘛,我想在这里投资,办一家生产洗矿剂的工厂,把产品就近卖到矿上。”

“洗矿剂?”阿尼没有听说过。

“就是清洗矿石的清洁剂,跟洗衣粉差不多。”

“地方选好啦?”阿尼赶忙问道。

“还没有,这不正在找嘛。”

阿尼一听,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我家后面的苦竹林边正好有块空地,紧挨着公路,陆老板要不要去看看?”

“我要建的是个化工厂,这边的环保手续不好办啊!”陆老板回道。过了一会儿,他往前凑了下身子,“阿尼,那块空地是你自己的吗?”

“是啊,自家的地。”

陆老板想了一下,说道:“我看你人不错,我们不如合作一下,就在你家那块空地上建一个货物中转仓库,100平方米左右,费用由我出,请你来负责,有货就接货送货,没事了就给我开开车,我付工资,每个月5000元,怎么样?”

阿尼精明着呢。他自己跑跑“黑车”,人虽然辛苦点,但每个月也能挣个大几千的。替这个陆老板开车,贴上车子不说,还白借自家的地给他建仓库,就算自己愿意,妻子肯定也不会答应。可那块地闲着也是闲着,阿尼不想失去这个赚钱的机会。

“陆老板,合作是个好事,就是这钱是不是少了点?”

“那你说多少?”

“我想工资每个月怎么也要8000元吧,就是包车也是这个价。另外,那块地里多多少少还有点收成,如果建了仓库,这收成没了,我妻子平时还要帮着照应仓库呢。”阿尼提价的理由虽然有点婉转,但是很充分。

“这样吧,场地费一个月1000块,10块钱1平方米,这个价不低了。另外,每次接送货我再打包付脚力费给你,由你自己决定找多少人搬运。”

陆老板虽然没有明确说给阿尼加工资,但是这“打包付脚力费”里头,也是有“油水”的,阿尼不可能听不懂。

阿尼想了想,说:“我回家和妻子商量一下吧。”

“那行,商量好之后给我回个话。”陆老板看了下手机,说,“阿尼,不去那个佤族寨子了,把车子开到茶乡酒店,我的朋友发信息给我了,他在那里等我。”

茶乡酒店就在右边的县城里,拐个弯就到了。

阿尼在酒店后面的停车场停下车,两个人互留手机号码后,又加了微信。陆老板的微信名叫“四爷”。

陆老板又递给阿尼200元钱,然后把棒球帽低低地扣在脑门上,拎着拉杆箱下了车。

在车掉头的时候,阿尼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撩开酒店大堂后门的竹帘,朝陆老板走去。他觉得这个中年人有点面熟……

第二天一早,阿尼给陆老板打了电话,说妻子同意在家后面建仓库。陆老板让阿尼开车到酒店接一下他,他要过来看看那块地。

阿尼嘱咐妻子杀只土鸡,中午烧木瓜鸡和撒撇,好好招待一下这位上海来的大老板。

阿尼把车开到茶乡酒店,陆老板和那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已站在门口。

陆老板向阿尼介绍:“这是我朋友,橡胶队的阿昌。”

阿昌的嘴边冒出一些胡须,稀疏的头发乱蓬蓬的,看上去很疲惫。他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坐到车子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阿尼朝阿昌微微点了下头,也上了车。

点头的工夫,阿尼这才想起来,这个阿昌是司甸村橡胶队的头儿,他们在泼水节上碰过面,怪不得眼熟呢。听说这个阿昌神通广大,这里的口岸和境外的山寨里都有朋友。陆老板找到阿昌,建洗矿剂厂的生意一定能成。

一小时后,阿尼带着陆老板和阿昌来到自家屋后苦竹林边的那块空地。

那块地四亩左右,有条便道穿过竹林通向公路,距离不到500米。

陆老板对这块地很满意,说:“好!就在这里建中转仓库,但是这条小路要拓宽些,货车好进来。”

他问阿昌:“你手下的施工队什么时候能过来?”

阿昌直挠头,为难地说:“他们正在那边建厂房呢,人手不够啊。”

陆老板有点着急,催促道:“老板说了,要赶工期。你看能不能先建个简易的?设备和生产原料很快就到了,总不能露天放在你家的养鸡场里吧。”

阿昌抬头望了一下天,又踩了踩脚下松软的红土:“雨季快到了,是得赶工期。但老板说是存放化工原料的,那仓库一定要通风和防雨,还有这地上也要做好防潮……”

陆老板立即打断阿昌的话:“也不是什么有毒的化工原料,就是些普通的工业盐什么的。”

阿昌粗算了一下:“100平方米的仓库,备材料,做地坪,再搭建,最快也需要一周的工期。”

阿尼插话道:“我这边的寨子里可以找几个人帮下忙,就是要开点工资。”

“开点工资没问题。这样吧,我画张图,请阿昌从那边调两个懂搭建的人手,阿尼再找几个做下手的,尽快开工。”

谈好建仓库的事后,几个人就到阿尼的家里吃饭。

陆老板嫌阿尼妻子做的傣家菜香料味太重,吃不惯,就自己下厨煮了碗阳春面。

饭后,陆老板表示每个月给阿尼妻子开2000元的工资,请她管理仓库,并且安排人手负责接送中转的货物。

阿尼有点疑惑:陆老板早就认识边境两边通吃的阿昌,为什么还要他带着到界河那边转一圈?还有,听他们的交谈,陆老板的身后还有更大的老板,而且他们已经在什么地方开工建厂房了,为什么昨天还说要找建厂的地方?那个厂房莫非就建在阿昌的养鸡场吗?

阿尼根本没想到的是,自己正被卷进一个黑色的旋涡……

一条模糊的线索

仲春的夜晚,空气中还夹带着丝丝寒意。江苏省盐城市区西郊一个千年古镇的街头流光溢彩,一群大妈在文化广场上踩着欢快的步点,尽情地跳着健身舞。广场边矗立着一块醒目的宣传牌:党政主导,全民参与,坚决打赢涉羟外流犯罪整治攻坚战!

李冬看着宣传牌上的禁毒标语,心里沉甸甸的。

“羟”(qiǎng),是盐酸羟亚胺的简称。盐酸羟亚胺是“邻酮”“溴素”等化学品的合成物,其合法用途是作为医药的中间体,生产合成麻醉药品。2000年年初,这种化工产品被国际制贩毒集团开发,成为制造毒品“K粉”的重要原料。

这个易制毒化学合成物,就像一个魔影,一直在李冬的眼前飘荡,挥之不去。作为盐城市公安局禁毒支队的支队长,他感到肩上的压力极大。

在这个古镇上,曾经有过一家具备盐酸羟亚胺生产经营资质的小型化工企业,几个化工技师带出了本地一些懂得盐酸羟亚胺生产工艺的“厨子”。

盐城警方在禁毒斗争中,发现有部分盐酸羟亚胺流入非法渠道被用于制造毒品,便主动向省和国家禁毒委员会报告,提请将盐酸羟亚胺及其制造前体“邻酮”予以列管。2008年8月,国家将盐酸羟亚胺列为第一类易制毒化学品,为管制、打击确立了法律依据。随后,盐城警方果断出手,依法予以打击,抓获了一批涉羟犯罪人员,同时持续加大对盐酸羟亚胺的管控力度。自此,盐城再没有盐酸羟亚胺的生产设备和原料,这种化工产品在本地得到了有效控制。

但是,随着“K粉”作为新型毒品占据“市场”,在暴利诱惑之下,盐酸羟亚胺的需求量增大,而生产盐酸羟亚胺有一定的工艺要求,本地的“厨子”就被一些制毒犯罪团伙聘请到外地的秘密窝点,参与生产盐酸羟亚胺的违法犯罪活动。“盐城厨子”一度成为盐酸羟亚胺犯罪的特征,引起了国家禁毒委和公安部领导的关注。

盐酸羟亚胺问题成为盐城禁毒工作的心头之痛、心底之忧、心中之患。中共盐城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禁毒工作,将禁毒工作从部门行为提升为党政工作,形成了一把手负总责的禁毒领导体制,把治理涉羟问题作为一种态度和立场,绝不允许革命老区先辈洒满鲜血的土地被毒品玷污,绝不允许红色城市带“毒”发展。

这次,李冬就是听从盐城市公安局领导的指示,再次带队到重点乡镇调研,进一步落实外流“厨子”的管控工作。

李冬,1.80米的个头,40多岁,白皙的面容上已留下几许岁月的印痕。他沉着冷静,心思缜密,对待工作一丝不苟,满怀热情。由于平时话语不多,有同志说他很严肃。他说禁毒工作,每天都和毒品、涉毒人员打交道,实在容不得半点马虎。

手机响了一下。听到这特殊的铃声,李冬知道是“夜鹰”来消息了,心里一阵激动。

手机屏跳出一条短信息:疑似生产盐酸羟亚胺的窝点位置已经找到,正在进一步确认,结果待报。

李冬想了想,回复:边境情况复杂,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立即向同来调研的支队政委陈海龙说了声:“我有事先回去一下。”便驱车迅速赶回市公安局。

李冬为什么要急着回市公安局?

这事还得从2017年的元宵节说起。那天晚上,正在盐城水街灯会执行安保任务的李冬,接到亭湖公安分局禁毒大队报来的一条模糊线索:有几个盐城人要在云南边境一带建一个生产洗矿剂的工厂。

云南省是旅游大省,西南边陲有大片热带原始森林,自然环境受到严格保护,那里大山纵横,交通不便,那几个盐城人为什么要在那里建洗矿剂厂?洗矿剂是化学合成产品,涉及多种化工原料,其中有几种经化学合成可生产出盐酸羟亚胺的前体半成品……

有着扎实化工专业知识的李冬不免警觉起来。

他随即来到安保指挥部,请盐城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副局长吴柏林来到一间相对封闭的房间,密报了这一线索。

分管禁毒工作的吴柏林,是位老刑侦。他和盐酸羟亚胺“结识”已久,曾亲自组织破获了一系列涉羟犯罪案件,侦破的多起案件被公安部列为精品范例。听了李冬的汇报,多年的禁毒斗争经验告诉吴柏林,这个要建的洗矿剂厂不寻常。

随着全市加快推进“绿色转型、绿色发展”战略,大力度调整产业结构,一大批化工厂包括易制毒化学品企业相继关停转型,加上禁毒部门加大执法力度,降低了滋生涉毒问题的潜在风险,但是禁毒斗争的形势仍然不容乐观……

望着窗外五彩缤纷的灯海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吴柏林有些激动,他转过身,对李冬说:“这几个合伙建厂的人是什么身份背景?有没有涉羟犯罪的前科?他们的资金渠道来自哪里?目前禁毒斗争形势日趋复杂,犯罪嫌疑人手段多变,布下重重迷雾,需要我们沉着应对,去破解这一个个谜团。”

“虽然还没有确切消息证实这些人在从事涉羟犯罪活动,但我还是想暗中排摸一下。如果有嫌疑,再深度经营。”李冬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赞同你的意见。在禁毒斗争上,我们就是要‘见风就是雨’。尤其是这条线索指向云南边境,更应高度警觉。你们先排摸一下,即使最终被排除了也是胜利。”吴柏林肯定道。

李冬随即致电禁毒支队副支队长卞正,指导亭湖公安分局禁毒大队悄悄开展前期排摸工作。

卞正在缉毒一线冲杀了十几年,书柜里堆了一摞奖章和荣誉证书。说起盐城的涉毒人员,他可是个“活账本”。因为在缉毒一线干久了,抓过不少涉毒人员,脸也熟了,为保护他的安全,领导把他从一线撤了下来,转为分管禁毒基础工作。他的新工作职责主要有两项:一是涉毒人员的管控;二是易制毒化学品管理。他大部分时间窝在办公室里,带着两个青年民警刷电脑屏,分析研判,碰撞梳理出可疑线索后交给缉毒队上案侦查。

转到禁毒后台的他,心里虽然不乐意,但是他仍十分感谢领导的关心,谁都知道缉毒是在刀尖上行走的活儿。可他其实一直想能有机会重返缉毒一线,做刀锋勇士才是他的理想。

这不,机会说来就来了。

受领任务后,卞正打了个电话给爱人,说要到外地学习培训。他的爱人接到这样的电话,心知肚明:丈夫又要上案子了。谁让自己嫁给了一个缉毒警呢?这么多年,丈夫风风雨雨的,她也适应了,于是平静地叮嘱了一句:“家里你放心,注意安全!”

卞正于是拎起好久不用的缉毒工作包,住进了亭湖分局禁毒大队的一处秘密工作点。

亭湖分局禁毒大队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团队。在缉毒路上,刀光剑影常相伴。

有一次抓捕,犯罪嫌疑人驾车高速冲撞大队长盛志增的警车,并开枪拒捕。盛志增一边举枪还击,一边指挥抓捕组成员沉着应战,最终将犯罪嫌疑人全部擒获,上演了一幕真实版的缉毒枪战大片。而此时他病重的老母亲正在千里之外的家中呼唤着他的名字,怅然离世……

缉毒民警毕侃,从警10年来冲锋在缉毒一线。在一次毒品交易收网行动中,犯罪嫌疑人驾车疯狂冲向毕侃。车轮从他的右小腿碾压而过……犯罪嫌疑人被抓住了,他的右小腿已完全变形。“如果怕死,我就不会选择当缉毒警察。”躺在病床上的毕侃平静地说道。

正是有盛志增、毕侃这样的铁骨硬汉,亭湖禁毒大队屡创佳绩,先后参与侦办9起公安部毒品目标案件,主侦破获各类毒品犯罪案件45起,抓获涉案犯罪嫌疑人206名,缴获易制毒化学品盐酸羟亚胺18.9吨、邻酮24.6吨、毒品“K粉”900余公斤,以及一大批涉案财物,并协助广东、湖南、山东等地破获非法买卖易制毒化学品案件23起。大队被国家禁毒办表彰为“禁毒成绩突出的先进单位”,被省委、省政府表彰为“人民满意的政法单位”,并被荣记集体一等功。

考虑到禁毒工作的特殊性,卞正对盛志增说:“前期参加排摸工作的人不要多,先上两个就行。”

“队里那几个兄弟你还不了解吗?随你挑。”盛志增微笑着道。

“这条线索如果成案的话,我估计最终还得让你们来主侦,谁叫你们这么能打呢。”

“感谢支队领导的信任!”

“毒品案件的侦查,不同于一般刑事案件的侦查。刑事案件通常有现场,由案到人;而毒品案件一般没有现场,大多靠情报线索循线经营,由人到案。所以嘛,我想选两个既擅长情报研判,又有一定侦查经验的骨干。”

“从一案到底的思路考虑,我同意你的选人标准。”盛志增想了一下说,“柏爱山和丁沐怎么样?”

柏爱山是盛志增的搭档、现任大队指导员,丁沐是队里的多面手。

“你舍得?”

“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都是搞案子。这条线索涉及边境,情况有点复杂。如果真的上手侦查,战线会拉得很长,涉及的方方面面肯定不会少,就是全队人手都上案,恐怕也应付不过来,到时还需要支队大力支持呢。”

“好!这两位什么时候到?”

“他们都在另外一起案件上。我让他们交接一下,下午就过来。”

下午上班时间,柏爱山和丁沐准时赶到了工作点。研判组正式投入运转。

这是一条十分模糊的线索。

那几个盐城人是谁?

有没有其他的同伙?

云南省的边境线绵延4060公里,他们究竟要在哪里建厂?

所需的生产设备和原料会从哪些渠道、以什么方式进来,而其“产品”又会流向哪里?

……

带着一个个未知数,卞正摊开一张地图。

三个人抵肩挨头,挤在地图旁分析。除了在江苏和云南的位置画了两个圈圈外,他们没有其他发现。

“这样不行,这条线索很模糊,我们不能就着线索查线索。”柏爱山捶了捶后腰说。

“我甚至怀疑这条线索的可信度。会不会是个别涉羟人员故意放的烟幕弹,牵制我们的精力好暗度陈仓?”丁沐的脸上满是疑惑。

“线索应该是可信的。只不过提供线索的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掌握到具体的内容。”卞正点起一支香烟,慢慢道。

大家都知道禁毒斗争的纪律,谁也不会追问这条线索的来源。

卞正猛吸了几口烟,说:“地图上的两个区域你们也看得差不多了,现在说说各自的想法吧,从哪边排,怎么查?”

“我还是一脑袋浆糊呢,怎么排?”丁沐问。

卞正看着丁沐:“我问你,我们为什么要排摸这条线索?”

“不是怀疑这些人生产制毒物品嘛。”丁沐咕哝着。

“那人家在云南生产,我们盐城警察排摸干什么?”卞正又问。

柏爱山推了下丁沐的胳膊:“卞支队的意思是,要我们从盐城的涉羟人员查起,看看近期有没有人到过云南,如果有,他就有嫌疑。”

丁沐瞪了柏爱山一眼:“我多次参加过这类案件侦查,由人到案我还不晓得?卞支队让看地图,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成熟的指向呢。”

卞正笑了笑:“成熟的指向目前还没有。我让你们看地图,是要你们了解一下江苏省和云南省两地的位置关系,特别是云南省边境一带的城市和地貌特征,为下一步综合排查形成基础印象。”他拿出一沓材料,“这些是我市涉羟重点人员的资料,现在我们就对照人员信息,逐一过堂会审。开工!”

首先把正在坐牢服刑的人员剔出,又把患重病住院的排除,剩余的人员再一一上手研判分析。

基础材料一页页翻过,人员名单一一被打上叉……

一连熬了三个通宵,那沓材料上的人全部被否定了。

排摸工作走进了死胡同。

是不是工作的方向偏了?三个人坐在一起研究着。

卞正思忖了一会儿,说:“本来想抄一下近路,现在看来走不通。你们想啊,材料上的这些人都是有过涉羟前科的,被重点管控着,一旦离开盐城的话,他们的行踪很容易被我们掌握。这些人也不傻,如果要干坏事,一般不会轻易亲自出去的。”

柏爱山一拍桌子:“有道理。这些人目标明显,容易暴露。”

“他们会不会找一些身份干净的人,替他们出面?”丁沐脱口而出。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真正的主谋,很有可能躲在幕后遥控指挥。”卞正赞同丁沐的推断,补充道,“我们不妨把网撒得再大些,查一查重点人的关系人,特别是缺钱或者欠债,而最近又与重点人中的某一个频繁联系的人。”

顺着这条思路,三个人分片梳理。

经过一个多月的排摸、关联和信息碰撞,有一个貌似“干净”的人进入了卞正他们的视野……

盐城市公安局情报指挥中心,吴柏林副局长静静地听着李冬的汇报。

“经过一个多月的秘密排查,亭湖分局获取的涉羟犯罪线索得到了初步印证。”李冬拿出一份材料。

吴柏林摆了摆手:“你先说,材料我一会儿再看。”

李冬继续汇报:“盐都区有个叫陆大林的人,最近和苏州经营玉石的商人刘义岭频繁接触,两个人一同前往云南,一直在云南边境一带活动,时聚时分。他们到边境的说辞是,想投资建一个洗矿剂厂,产品卖到境外的矿区。顺着陆大林这条线,我们查到了涉羟重点人潘士兵。陆大林和刘义岭、潘士兵春节期间接触过,而且这三个人之间电话联系频繁。经过综合研判得知,潘士兵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正与几个外地人联系,打算合伙在境外的‘金三角’地区建造邻酮、盐酸羟亚胺一体化工厂,生产出的成品由那个身份不明的人联系下家,直接在境外销售。根据潘士兵和陆大林、刘义岭之间的资金往来和行踪分析,潘士兵、刘义岭以及那个身份不明的人很有可能是出资人,其中刘义岭因为长期在云南和境外一带做玉石生意,那里有人脉关系,应该还是当地的联系人;陆大林和刘义岭从小在一起长大,关系密切。但陆大林原来是个瓦工,没有什么钱,有可能是受刘义岭的安排,到境外负责建厂的。”

听着李冬的汇报,吴柏林没有言语。

他接过材料一页页翻看,不时用笔在材料上标注着什么。

李冬说:“支队已经对陆大林、刘义岭和潘士兵等人提高了关注等级,密切掌握着他们的动态。由于这伙人要建的生产窝点,处于边陲境外的敏感地区,现在有两种意见,一种是立即采取行动,干预掉,不让他们建成投产;另一种是深度经营,打‘全链条’,既捣窝点,又抓获全部涉案人员。”

吴柏林站起身,凝神注视着情报指挥中心大屏幕上云南边境一线的山形地貌。

李冬刚才说的那两种意见,正是他考虑的两个方案。

现在就打,是一个保守稳妥的做法。但是,这个犯罪团伙的组织架构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特别是掌握生产工艺的“厨子”还没有现身。打了,必定会是一锅“夹生饭”,至多是暂时干预掉。由于证据不足,这伙人打不死,还会卷土重来,这就给以后的禁毒斗争留下后患。其他一些蠢蠢欲动的人,会仿效其犯罪模式,到境外生产盐酸羟亚胺,并且在境外销售。这种“体外循环”式的涉毒犯罪,如果被复制蔓延,必将影响我国在国际上的声誉。

如果适当经营一下,彻底摸清其犯罪的组织架构,在掌握确凿证据的前提下,适时抓捕,一举捣毁这个犯罪窝点,将犯罪嫌疑人押回盐城审判,既可以向境外表明中国警方打击毒品犯罪的立场和决心,也可以有力震慑本地那些贼心不死的人员,对今后的禁毒斗争必将产生深远的影响。

很显然,这第二个方案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适当经营的度,一定要把握得准,底线就是决不能让他们的“产品”在境外流入制毒渠道。可是,境外那片区域各种武装势力割据,情况瞬息万变,要及时、准确地掌握窝点内的生产状态和过程,谈何容易。

吴柏林面色冷峻,反复权衡着利弊……

过了片刻,他转过身来,语气坚定地说:“市局党委曾对涉羟问题慎重研究过,一致认为在治理涉羟问题上,务必坚持问题导向,增强系统思维,从服从服务于全国全省禁毒大局的高度出发,持续落实两手抓,即一手抓坚壁清野,牢牢管住本地;一手抓主动进攻,坚决打到外地。毒品是全人类的公敌,涉毒犯罪,虽远必打。基于这一认识,我们要有敢于当远征军的魄力和勇气,把队伍拉出去,甚至打到境外,全链条摧毁其犯罪网络。”

他把那份汇报材料退给李冬:“再深度研判一下,一些需要补充的地方,我已标注了。那个身份不明的人要尽快见底。我有预感,此人有可能就是主谋。另外,这里面还缺少关键的一环,就是那个‘厨子’——懂得生产技术的技师,要重点排摸一下。条件成熟后,我向局党委建议,专程到省厅和公安部汇报,提出我们下一步行动设想,争取上级的帮助支持。”

根据吴柏林副局长的指示,李冬悄悄放出了一只“夜鹰”……

夜半来客

我国的西南边陲是盘古文化的重要发祥地。

奔腾不息的澜沧江,被誉为东南亚第一长河。它就像盘古手持开山斧在崇山峻岭中凿出的一条壕沟。清澈甘冽的江水,从青海省的唐古拉山北麓开始,直泻而下,流经西藏和云南两地,抵达我国的西南边陲后,歇了个脚,又打着旋儿穿越热带丛林,流过老挝、缅甸、泰国、柬埔寨和越南五国,最终汇入中国南海。滔滔不绝的澜沧江水,哺育了这块土地上同祖同源、血脉相连的汉、壮、傣、佤、彝、白、苗、拉祜、布朗、傈僳等各民族兄弟。澜沧江水流出中国国境后,成为老挝和缅甸两国的界河,当地人称这段河流为“湄公河”。

湄公河流域,两岸高山对峙,丛林密布,地势十分险峻,而且河谷窄狭坡陡,形成了大片的交通死角。湄公河流域的“金三角”地区,其核心区域是缅甸、老挝、泰国三国交界的一块“三不管”地带。这里交通闭塞,山多峰险,多民族聚集,经济相对落后。历史上,西方殖民者将罂粟带到这一地区种植,用鸦片控制被征服者的灵魂。新中国成立初期,溃逃过来的国民党军残部为了生存,强化了毒品贸易;随后国际贩毒集团渗入这一区域,利用地方割据势力,用武装庇护,大规模产毒、护毒,让“金三角”贴上了“世界三大毒源地之一”的标签。

1996年1月,盘踞在“金三角”的最大制贩毒势力坤沙集团被打散后,其手下的人又形成若干个制贩毒集团,深藏在与中国相邻的热带丛林中。这里山水相连,丛林相通,鸡犬相闻,“毒驴”(境外运毒的偷渡者)一步就能跨到中国境内,使云南边境的禁毒斗争形势日益严峻。

自20世纪90年代起,中国政府通过技术援助、农业支援等形式,主动帮助“金三角”地区开展毒品原植物替代种植,同时大力发展旅游业和边境贸易,使这里的毒情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传统毒品海洛因的产量呈逐年下降的态势。

然而,复杂的地理环境、巨大的利益诱惑、畸形的割据势力,使这片茂密的热带丛林里枪声频仍,轮番上演着关于毒品的悲剧。

2017年,几个盐城籍人看中了这里得天独厚的条件,也想到这个“冒险家的乐园”里挖一桶金……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缕光线,挂在山头的一团团白雾,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边陲小镇的夜晚一片寂静。

今晚,刘义岭要带一个人到这个被称为“黄金口岸”的小镇和陆大林碰头。

陆大林,就是那个所谓的“上海玉石商人”陆老板,和阿尼匆忙赶到小镇。在街头的大排档简单吃了晚饭后,两个人就到刘义岭指定的酒店开了两间房,进了各自的房间。

在边境的沟沟坎坎跑了一天,陆大林的身上黏糊糊的。冲过澡后,他坐在沙发上,照例把电视机调到法制频道,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刘义岭。

自从跟了刘义岭后,他只要有时间就看法制频道的节目。此刻,电视节目里正在播放公安捣毁一处制毒窝点的专题片,他吓得冒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回想起今年春节以来的一幕幕……

陆大林在家排行老四,高中毕业后开始做瓦工,后来又做过水产养殖,虽然没挣到什么大钱,但是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春节期间,正在邻居家摸着麻将牌的陆大林,接到同村发小刘义岭的电话,约他到盐城市区的驿都大酒店喝茶叙旧。

刘义岭刚开始也和陆大林一样,都是泥瓦匠出身,但是头脑比陆大林活络,胆子也大,后来到苏州做地坪、油漆之类的生意。闯荡一阵子后,他到云南开了一家建筑公司。那几年,玉石和黄金的行情看涨,刘义岭又做起了玉石生意,还与他人合伙开金矿。几年后,他在苏州安家,开了一家翡翠珠宝公司,兼营云南茶叶。公司平时由刘义岭的老婆和妻弟打点,刘义岭只负责在云南采购,然后带到苏州销售,生意不错。

多年不见的发小相约,陆大林自然是要去的。

到了驿都大酒店,站在门口等候的刘义岭给他拜了年后,问他最近在做什么生意。

“我能做什么?还不是做泥瓦匠,糊糊口。”陆大林拱了拱手,揶揄了一句,“你发大财了,平时听不到你来个电话,早就把我这个穷兄弟忘掉了吧。”

“老四,你这话说得就有点生分了,我可一直记得你呢。这次特意给你带了一提古树普洱,放在那边的茶室。”刘义岭笑着回道。

“找我这个穷兄弟有事?”

“想拉你一块挣钱。”

“我可没有闲钱投你那个玉石,投不起,更赔不起哟。”

“不要你投钱,要你人就行。”

听了这话,陆大林估计刘义岭不是开玩笑,忙问:“什么事?”

刘义岭神秘兮兮地说:“这件事,稳赚不赔,能赚大钱。”

“有钱赚就行,听你的。”

见陆大林爽快地答应,刘义岭这才低声说道:“我和别人合伙,准备在云南边境开一个化工厂,想请你过去帮我照看一下,给你一年开十几万元的工资,包吃住,来回的路费算我的。怎么样?”

陆大林觉得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这么好的差事,无异于天上掉下大馅饼。他十分乐意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个人走进了茶室。

里面坐着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陆大林估计这个人就是刘义岭的合伙人。

“这位是潘老板,做化工生意的。”刘义岭介绍说。

双方互相打过招呼,坐下喝茶。

“我从来没有搞过化工,这一行还不懂呢。”陆大林的心里有点发虚。

他这种心虚,不仅仅因为不懂行,还因为他曾经收到镇里发的宣传材料,说如果发现有人非法生产买卖易制毒化学品,要积极举报。他担心这个工厂也是做这个的,只是碍着发小的面子,没好意思说出口。

“没事,你就帮我们管理管理工厂,技术上的事不用你操心。”刘义岭说着,与身边的潘老板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对陆大林试探道,“你和我是多年的朋友,我也不瞒你,我们要生产的东西是个化工半成品,可以当作药物的中间体使用,也是制毒的半成品。东南亚一带都要这个产品,生产出来就是暴利,可以赚大钱呢。”

“是不是宣传单上写的那个叫什么‘胺’的?”陆大林问。

“是的。”刘义岭喝了一口茶,慢慢放下茶杯,“不过,你也不要紧张。我们的工厂建在境外的‘金三角’地区,在那里这些东西不算违禁品,而且生产出来的‘货’全部在境外销售,就是国内的公安想管也管不到。”

“‘金三角’?听说那里很乱,还经常打仗。”陆大林还是有点担心。

刘义岭道:“其实也没有外面说得那么乱,我在那边做了十几年玉石生意了,关系熟,不会有事的。而且建厂的地点已经选好了,就在国境线对面的山坡上,抬腿就能过去。你平时就住在境内,需要的时候才过去。”

陆大林想了一下,说:“行,什么时候去?”

“过完春节就走。”

“反正我也没事,随时可以走。”陆大林应道。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国呢,正好去见见世面。

“我们先在边境物色几个当地人,然后在境外开工建厂房。等厂房建得差不多时,潘老板就会把生产设备和原料运过来,立即投料生产。”

“那怎么也得要半年的时间筹备吧?”

“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有人给你开工资。就是设备和原料到了边境,要找个地方暂时存放一下,然后分批运出去。”一直坐在那儿喝茶的潘老板开腔了。

“这个我已经有所考虑。但是境内的仓库不能建得过早,动静不能太大,还是先缓一步为好。”刘义岭说。

茶过三道,那个秃顶的潘老板就借故离开了。

陆大林觉得这个人有点阴阳怪气的,整个见面的时间里,除了喝茶,只说了一句话,而且那双老鼠眼像防贼似的一直盯着自己,感觉很不舒服。

酒足饭饱后,刘义岭拎了一提普洱茶给陆大林,叮嘱他:“你和家里人讲一下,就说到广西的一个工地当保管员了,别的什么都别说。”

“我晓得哩。”陆大林一口答应。

刘义岭通过微信转了一笔钱给陆大林:“你到专卖店买些品牌行头,到了那边要有个老板的样子。”

春节过后,陆大林就跟着刘义岭来到了云南。刘义岭向别人介绍他是“陆总”。

陆大林在边境跟着刘义岭东奔西跑地忙活了三个多月后,刘义岭让他回了一趟盐城,带了一包温度计之类的东西,又立即飞回云南。

刚到昆明,刘义岭就打电话给他,说境外的工厂已经建得差不多了,叫他在边境找一个中转仓库。为了确保安全,这个中转仓库要建在邻县,而且离阿昌的橡胶林要近些。同时看看有什么小道可以出境,他准备在密林里再找个备用通道,以防万一。

陆大林于是转机飞到邻县,结识了阿尼,很快落实了中转仓库的事情。

陆大林虽然到边境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一直没有出过国境。那个工厂究竟建在哪里?规模有多大?要生产的那个产品在国外真的不属违禁品?

想着想着,陆大林歪在沙发上打起盹儿来……

半夜三更,手机响了。

陆大林拿起手机划了下屏幕,听到刘义岭说:“老四,我们到了。房间里就你一个人吗?”

“阿尼在隔壁的房间睡了,我在208房。”陆大林打了个哈欠,回道。

不一会儿,刘义岭一脸倦容地出现在房门口。身后还站着一个清瘦的中年人。

“这是华老板,我边境上的朋友。”刘义岭介绍了一下那个中年人。

陆大林打量了一下华老板,又探头看了下走廊,迅速关上房门。

“别疑神疑鬼的,都是自己人。”刘义岭不满地嘀咕一句。看上去他的心情不怎么好。

刘义岭招呼华老板先到卫生间冲一下。看到陆大林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有什么事?快说!”

陆大林吞吞吐吐:“我刚才看到电视上放公安抓制毒的新闻……”

“哦,我说你紧张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刘义岭坐下,点了一支香烟,宽慰道,“放心,他抓他的,我们做我们的。”

“我们正在建的那个厂会不会被公安发现?”陆大林还是有点担心。

“不会的,我们建在境外。化学反应你不懂,复杂着呢。这个制毒半成品再往前走一步,就是‘K粉’,但是往后退一步,也可以还原成合法的化工产品。更何况,这个半成品是在国外生产,中国公安总不能跑到国外去抓人吧?”

吸了口烟,刘义岭问:“双河乡那个中转仓库建好了?”

“早好了,一直没有货物过来。”

“不急,这些生产设备和原料是从几个地方运过来的。为了防止公安察觉,又绕道走了一段路,还有一些东西是通过物流渠道过来的。潘老板说过几天就能到,你让阿尼做好接货的准备就是了。”

陆大林问刘义岭:“阿尼正在睡觉,要不要叫他过来,你和他见个面?”

刘义岭立即制止:“干这种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尽量少和其他人碰头。当初我让你以上海人的身份在邻县找中转仓库,就是这个意思。阿尼这条线是你找的,还是由你来单线联系。记住,你别和他提我。”

刘义岭瞄了一下卫生间,压低声音说:“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境外那块建厂房的地,是这个华老板联系的,他长期在那边的赌场玩,认识好多人,关系熟。但是潘老板认为他一没有投资,二花钱太多,担心他用我们的钱去赌博,就多次提出和那边接上头后,不想让华老板再介入了,否则,潘老板就退出。”

陆大林知道刘义岭为什么心情不好了,便问:“潘老板要是退出了,怎么办?”

刘义岭显得十分不满,说:“这个潘老板鬼精鬼精的。到目前为止,他只是联系了一些生产原料和设备,还没有见到他往里投一分钱,就是个入干股的。而且这个人经常小肚鸡肠的,上次我拉你进来,他认为你没有投资,一开始也不同意,后来我反复跟他做工作,他才答应。”

陆大林这才明白,春节期间在盐城驿都大酒店碰头时,那个潘老板为什么贼眉鼠眼地盯着他。

“我们一起从小玩大的,互相知根知底,那些虚头巴脑的话就不多说了。告诉你,我跟华老板刚刚从那边过来,已经把那边的关系全部接过来了。我和……”说到这里,刘义岭立即收住,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我准备每个月开给华老板几千块钱,算是封口费吧,先稳住他。那边的厂房已经建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安装设备时,你就过去具体负责。”

“那边都是些什么人,牢靠吗?”

“已经和境外的寨主谈妥了,每个月交20万元给他,细节就不说了。”

陆大林还是有点不放心:“听说那边很乱,经常打枪,你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啊。”

“你就放宽心吧。‘金三角’那边安排了一个当地人当厂长,由他自己招些境外的工人,我们这边再找些负责生产技术的人过去。你其实就是我的代表,给他们发发工资,再监督一下他们。万一那边有什么麻烦,你也好脱身,抬脚就回国了。”

“工厂的位置离边境有多远?”

刘义岭指了指窗外黑黝黝的大山说:“不远,就在对面东南方向一座大山的半山腰上,周围是当地寨主的一片橡胶林。从口岸过去,再坐车走山路要一个多小时。不过,从司甸村过去直接上山,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我刚才就是从小路回来的。”

陆大林问:“我一直在用阿尼的车子,他多少应该知道我们做的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就这么过去了,他会不会起疑心?”

刘义岭考虑了一下说:“他和橡胶队的阿昌熟悉,瞒不住的。阿昌我已经花钱买通了,请他从小道帮我们偷运设备和原料出境,并且负责架设电源、协调境外的事情。我想,以后我们还要依靠他们替我们做事呢。这样吧,多给阿尼点钱。他要是问,坚决不能说出实情,还是说建洗矿剂厂,反正他又不懂。”

华老板出来了。闲聊了一会儿,刘义岭带着华老板走了。

他们去哪里,陆大林没有问。听华老板说话的口音,陆大林觉得他应该是江浙一带的人,至于他究竟是不是姓华,陆大林也不想知道。自己跟着刘义岭在边境上混了几个月,也知道了这条道上的规矩。干这一行的,名字就是个代码,除非以前就认识,否则一般都用假名。

但是,从刘义岭刚才欲言又止的神情,陆大林觉得自己这个发小的后面,不会只是那个秃顶的潘老板,应该还有一个更神秘的大佬。

要不然,懂这一行的潘老板说要退出,刘义岭为什么还是信心十足呢?

蓄势待发

“旭春啊,你能不能坐下来?转来转去的,转得我头晕。”盛志增朝火旭春瞪了下眼睛。

火旭春是新加入研判组的侦查员,他从武警部队转业后,曾经在经侦部门工作过几年,在资金分析研判上有一手。

“盛大队,我被你叫到这里参加研判,得交出作业啊。”火旭春咧嘴笑了笑,一屁股坐下。

“大队长说得对,你光转能转出个啥名堂?”柏爱山走过来,双手搭在火旭春的肩上,“来,我教你一招,用冥想法。”

“什么冥想法?”

“你坐直了,慢慢地闭上双眼,凝神静气,让你的思维穿过大脑皮层,慢慢向外生长,就像一棵大树伸出一根根树枝……”

“打住!又忽悠我了。看你这么沉得住气,肯定有想法了,快说来听听。”

“我哪敢忽悠你?”柏爱山反诘一句,“我的大脑也快缺氧了,现在是一片空白,需要透透气。”

他走到窗口推开窗子,望着满天的星星。

丁沐自言自语:“小瓦匠陆大林没有消息,化工掮客潘士兵也没有消息,那几个和他们有关联的‘厨子’一直窝在家里没有动弹,一切如常。难道这些人收手了?”

“收手?他们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年,就这么收手了?”盛志增看着卞正,“卞支,你怎么看?”

“风平浪静的下面,必定是暗流涌动。”卞正思忖了一下,说,“我记得,去年你们曾经和潘士兵在一件案子上交过手,当时因为证据不足,没有动他,这就说明他反侦查的意识很强,做事不留痕,很狡猾。”

火旭春说:“能不能换个打法,比如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

盛志增眼睛一亮:“说具体点。”

“我也就是随便乱想一通,还没有成熟的想法。”

盛志增顿了顿,道:“我们不能按照他的节奏来。通知辖区派出所正常上门查访时,对和潘士兵有过联系的涉羟人员,注意暗中观察,看能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卞正说:“内紧外松是个办法。我想,他们暂时没有动静,一定有原因。我们要对症下药,分析一下他们为什么不动。”

“哎哟,我的卞大哥,你就别再十万个为什么了。有何妙招,快说出来吧。”柏爱山催促道。

卞正放下笔,看了一下大家,慢慢说道:“我分析,有关联的‘厨子’暂时没动,说明那个生产窝点还没有完全建成。这么长的时间没建好,应该是他们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

柏爱山一拍脑袋,转过身子:“卞支队说得有道理。根据我以前参与捣毁这类窝点的经验,要建这么个一体化生产窝点,前置的邻酮和后道的盐酸羟亚胺需要两套生产装置。我估算过,光反应釜至少就需要10台,还有锅炉、增压、冷却、甩干等一系列设备,加上厂房、操作区域的搭建,没有个两三百万元拿不下来。这还不包括购买化工原料、运输和打通境外各个环节的费用。”

火旭春瞪大了眼睛:“不得了,我看你能当‘厨子’啦。”

盛志增笑了:“你刚从经侦调过来,还不太清楚生产盐酸羟亚胺里面的道道儿,打交道多了,你也能当‘厨子’。”

火旭春说:“看来,我们不光要盯住人,还要盯住他们的资金流和物资流。”

“到底是老侦查员,一点就通。”盛志增赞许道,“卞支队,我建议分三条线齐头并进。旭春在经侦干了七八年,分析资金流有经验,主攻这一块;爱山和丁沐办过多起跨区域涉羟案件,对生产设备和所需的主要原料生产地熟悉,他们负责从源头梳理,排摸信息线索。我继续对那几个重点人进行动态分析。总体上,请市局禁毒支队领导统筹协调。”

卞正笑着举了下手:“同意。”

盛志增推了一把卞正:“我还不是顺着你的思路走嘛。”接着,他转身朝向大家,“兄弟们,按照新的分工,继续干活。”

李冬彻夜未眠。

接到卞正的电话,他原则同意研判组三线并进的工作安排,要求围绕已经掌握的重点人员向外拓展,注意综合分析各种信息,想方设法关联碰撞出有价值的线索,为市局领导“全链条”打击的决策提供准确的信息支撑。

“夜鹰”一直没有消息。

那伙在边境一带活动的嫌疑人目前是什么情况?那个生产窝点究竟建到哪一步了?

还有,生产邻酮和盐酸羟亚胺所需的设备和原料,分别从哪些渠道过去?会直接在境外购买吗?

应该不太可能。因为境外那一带战乱不断,还没有形成完整的化工产业体系,必须从第三国购买。如果这样,入关,再翻山越岭运到毗邻中国边境的那个窝点,不仅要打通层层关节,而且耗资巨大,这伙人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由此推断,那些生产设备和原料,很可能从国内采购,然后化整为零,分批偷偷运抵边境,再设法弄到境外……

这些,仅仅是李冬的初步分析,他急需“夜鹰”的情报,为下一步打击提供精确的坐标。

李冬拿出工作手机,用特定的方式发出了呼叫暗号。

一小时后,“夜鹰”向他报告:那伙人防范意识很强,而且时聚时分,行踪不定,跟踪有困难。

但是“夜鹰”提供了一个新情况:有一个40多岁、短发、身材较瘦的男子来到边境,和陆大林同住在小镇上的一套出租屋里。因为是远距离观察,听不出口音,无法判定是哪里人。

随后,“夜鹰”发过来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用手机拍的,画面显示的是陆大林和这个男子正在边境小镇的一家超市购物。男子是正面,从他的衣着来看,应该是江浙一带人。

李冬连夜来到研判组。

卞正根据照片着手研判。

通过大数据碰撞,很快有了结果:此人叫张小斌,江苏省盐城市盐都区人,曾经在一家县属企业上班,后来到上海、苏州一带做建材生意。2005年因犯诈骗罪,被苏州市吴中区人民法院判刑入狱,出狱后经常到澳门赌博,欠了很多高利贷。没有涉羟犯罪前科。

这个赌徒为什么和他们搞到一块去了?李冬看着现有的信息资料,陷入了沉思。

羟、赌合流,是那些涉羟人员的显著特征。根据已经抓获人员的交代,他们在非法生产销售盐酸羟亚胺获取暴利后,大多有到澳门赌场豪赌的经历。挥霍一空后,他们又会重操旧业,周而复始。

李冬分析,张小斌经常到澳门赌博,有与那些涉羟人员接触的条件。另外,他和刘义岭同期在苏州做过生意,活动的轨迹有重叠,而且是老乡,现在又和同是老乡的陆大林住在一起……

结论只有一个:张小斌已参与其中。

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张小斌在犯罪团伙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会不会是投资人呢?李冬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卞正说:“他都赌得欠了一屁股债了,哪里还有什么钱投资?我估计,他是因为躲债才跑到那边去的。”

“你的分析,从逻辑关系上说得通。但是张小斌和陆大林不同,他是个在生意场上闯荡过的人。不是有句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呢,更何况像他这种人,有能力融到资。我想,他参与这个窝点投资,再搏一把是有可能的。”

又一个没有涉羟犯罪前科的人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接下来,研判组围绕张小斌进行深度研判……

一天早上8点半,盐城市区文峰中学门口的垃圾箱旁,一个身穿迷彩羽绒服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左顾右盼。

少顷,一个骑着白色踏板电瓶车的精瘦男子,从东边穿行而来。这个男子头戴一顶深灰色帽子,脸上捂着黑色口罩,看上去40岁左右。他骑到年轻人身边停了下来,说了几句话后,从电瓶车座位下的工具箱里拿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黑色布袋子递给年轻人,就匆匆离开了。

年轻人拿到布袋子后,随即拦了辆出租车,来到驿都大酒店。

十几分钟后,年轻人离开酒店,那只黑色布袋子不见了,身上多了个挎包。年轻人上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凤鸣缇香小区对面的江苏银行,一笔汇出20.7万元,接收账户显示收款人是张小斌。随后,这笔资金又迅速流向刘义岭的户头。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还是这个年轻人到驿都大酒店开了一间房入住。

当晚8点多钟,一个40多岁矮矮胖胖的男子出现在年轻人的房间。说了几句话后,他递给年轻人一只白色袋子就迅速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年轻人来到海德公园小区附近的中国建设银行分理部,往苏州一个叫“王飞”的户头打入36.4万元。这笔钱最后也流入了刘义岭的账户。

这一幕幕情形,都清晰地进入了研判组民警的视线。

这个年轻人就是张小斌的儿子张某,而那个王飞,则是刘义岭的妻弟。

火旭春追踪刘义岭账户上的资金流水,发现几批进账的大额资金,很快就被拆分转入陆大林和边境一些人的信用卡上……

研判组据此确认张小斌涉案,其角色是为这个犯罪团伙在幕后提供、中转涉毒资金。

与此同时,由柏爱山和丁沐负责的物资流这条线也有重大收获。

根据关联陆大林的信息源,柏爱山拓展出一辆盐城号牌的红色危险品运输车。

该车从盐城行驶到河南省某市一家化工有限公司。该公司经营范围包括生产邻酮和盐酸羟亚胺需要的几种主要原料。这辆红色危险品运输车疑似到该公司进货。

随后,该车的行驶轨迹转向云南,最终在边境某地停留了半天,疑似卸货,于当日的傍晚驶离。

一个半月后,该车又从盐城出发,行驶到河南省的另一个城市,装了一批化工原料后,再次运到云南省边境的同一地点,卸货后立即返回盐城。

……

综合分析已获取的信息,李冬认为,这个境外的生产窝点已经基本建成,刘义岭等人正在秘密调集生产原料,一旦“厨子”到位,就会立即投入生产。

但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要建这个生产窝点,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从目前掌握的几笔有限的资金数额和流向来看,这个犯罪团伙的组织架构还不十分清楚,背后应该还有一直没有浮出水面的大佬。

会不会就是当初和潘士兵在一起的那个身份不明的人?

李冬要求研判组密切关注掌握盐酸羟亚胺、邻酮生产技术的“厨子”动向,同时加大研判力度,深挖那个身份不明的幕后大佬。

几天后,研判组发现盐城两名涉毒人员戴彬彬、胡仲春同机飞抵昆明,随后转机前往边境城市。

戴彬彬,盐城市盐都区龙冈镇人,系制毒技术人员,掌握盐酸羟亚胺、邻酮生产技术和设备安装等知识。胡仲春,盐城市亭湖区人,系涉毒违法犯罪有前科人员。这两个人的动态轨迹反常,具有重大嫌疑。

然而,一周后戴彬彬和胡仲春又返回了盐城市,再也没有动静。

又过了几天,一直蛰伏的“厨子”严俊有动静了。

这天深夜,严俊在开发区一家棋牌室打完麻将后,突然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3小时后,严俊出现在无锡机场,搭乘飞往云南的航班。

严俊,外号“俊哥”,盐城市盐都区龙冈镇人。先后因犯盗窃罪、故意伤害罪和涉及毒品犯罪,多次被公安机关处理,2013年又一次被刑满释放。此人掌握盐酸羟亚胺生产技术,被列为涉羟重点人员。

几乎与严俊同时,另一个“厨子”朱根顺也出现在云南边境。

朱根顺,盐城市盐都区龙冈镇人。此人掌握邻酮生产技术。

紧接着,又一个涉羟重点人马宏基,带着他的儿子马小强,和王亮、黄磊一起,驾驶一辆蓝色马自达轿车从盐城出发,3天后到达云南边境的一个县城。

马宏基,盐城市盐都区龙冈镇人。曾因非法生产邻酮被判刑4年,2017年10月刑满出狱。

王亮,滨海县人,暂住无锡市惠山区。因犯盗窃罪被判刑3年9个月,2017年6月刑满释放。

黄磊,盐城市亭湖区人,某学校的老师。马小强,在外地一家酒厂做销售工作。黄磊和马小强均没有犯罪前科。

研判组随即围绕这几个“厨子”的社会交往,深入排摸隐藏在幕后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及其相互关系。

马宏基和王亮当年一起在连云港某监狱服刑,马宏基的同案犯蒋仁兵同时也在这个监狱服刑,和王亮同住一个监舍。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形成交叉。

蒋仁兵,盐城市盐都区龙冈镇人。其在盐都区某工业园有一家企业,生产形势一直很好,有一定的经济实力。2015年6月,蒋仁兵因非法买卖制毒物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

研判组综合各类信息发现,由蒋仁兵关联形成了两条线:一条线是潘士兵、刘义岭、张小斌等人;另一条线是严俊、朱根顺、马宏基、王亮等人。

这两条线之间,不形成横向关系,只是蒋仁兵和潘士兵、刘义岭之间,刘义岭和张小斌之间,近期有多笔大额资金流动。

研判组据此推断,第一条线是组织、融资以及窝点管理架构,第二条线是由懂技术的生产人员构成。

研判组随即将一直窝居在家、深藏不露的蒋仁兵列为1号嫌疑人。

生产邻酮和盐酸羟亚胺的“厨子”们终于出动了。

自此,该案进入全面侦查阶段,需要集中力量投入。

李冬和禁毒支队政委陈海龙沟通了前期秘密研判的情况,一对搭档立即把研判获取的相关信息做了详细梳理,呈报给市局领导。

盐城市公安局党委研究后决定:

——立即将研判组升格为专案组,由市局禁毒支队牵头、亭湖分局为侦查主体、盐都区公安局配合,抽调技侦、网安等部门的业务骨干提供技术支撑。

——取得省公安厅支持,派出工作组前往云南省会同当地警方共同开展侦查工作,做到情报互通、信息共享,联合侦办、共同打击。

——在公安部和省公安厅的统一指挥下,协调各方资源,适时打掉该非法生产窝点,实现全链条全环节打击,彻底摧毁整个犯罪网络。

北京,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吴柏林副局长率领禁毒支队支队长李冬、政委陈海龙一行,专程赴公安部禁毒局汇报工作。

国家禁毒办常务副主任、公安部禁毒局局长梁云专题听取了盐城禁毒工作情况汇报,对盐城坚持党政主导、强化打击整治,在重点研判、主动出击、深层经营等方面的做法表示肯定。

随后,吴柏林提出了捣毁境外窝点的行动设想:

“根据此案涉嫌犯罪人员网络基本清楚、窝点已经具备正常生产条件、资金和原料来源基本明确等情况,我们认为已经基本具备收网条件。鉴于该案涉及跨省、跨境的大量工作,需要在公安部强有力组织指挥和云南省公安厅的大力支持下,整合各方资源,彻底摧毁整个犯罪网络。”

梁云问道:“你们想打过去?”

吴柏林说:“是的。就此案而言,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我们党委一班人反复研究过。这是我们发现的第一起有盐城籍人参与的境外涉羟案件,我们有责任坚决打掉它。为此,我们做了大量的前期研判和侦查工作。”

在座的国家禁毒办副主任、公安部禁毒情报技术中心副主任刘峻说:“前不久,云南省厅禁毒总队也得到一份情报,有一批化工设备和原料运抵边境的同一区域。我们经过研判分析,确认是同一伙人所为。你们和云南碰线了。”

“和云南碰线是必然的。”吴柏林微笑道,“云南处在我国打击毒品犯罪的最前沿,积累了丰富的禁毒斗争经验,值得我们好好学习。但是,就打击涉羟和邻酮犯罪而言,我们盐城先后成功侦办了一系列部督大案,捣毁了多个生产窝点,积累了不少经验。为提升打击此类犯罪的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我们提请部局领导将该案指定由我们盐城市公安机关开展结案工作。盐城市公检法机关对此类案件的重处重判,不仅有利于严惩犯罪、震慑盐城籍犯罪人员,而且有利于固化禁毒整治成果、有效遏制涉羟犯罪转向境外的苗头。”

梁云说:“我非常理解盐城同志们的心情。近几年,盐城有少数掌握生产技术的人员外流到一些地方,参与非法生产买卖盐酸羟亚胺和邻酮的犯罪活动,客观上对盐城的社会经济发展带来了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也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由你们负责结案工作,我原则上同意。但是,还需要和云南省厅协调一下,结合部里开展的‘净边’行动,形成一个联合打击的行动方案。要打,就要打彻底,打出声势。”

吴柏林激动地表示:“感谢部局领导对我们的信任。我们将继续对该团伙详细的组织架构、窝点人员、原料来源、资金链条、生产情况和销售渠道等进行深入侦查,进一步查实案情。同时做好收网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如有可能,建议由我局人员前往现场参与勘查和检验工作。”

梁云和刘峻商量了一下,说:“前期,安国军副局长已经召集江苏省厅和你们盐城,认真研究了这起专案的侦办工作。最近,就在你们盐城召开联合打击制毒犯罪专项行动案件交流会,再听一次你们的工作进展情况汇报,以便确定联合打击行动的具体方案和时间。”

得到国家禁毒办领导的答复后,吴柏林一行回到盐城立即召开会议,研究细化下一步的侦查工作。

在江苏省公安厅的大力支持下,盐城市公安局高规格成立“12·28”专案组,由市局主要领导亲自担任组长、吴柏林任副组长,亭湖、盐都公安机关的主要领导,以及市局禁毒支队和相关部门参加,多警种参与,合成作战。

弓开如满月,一支除毒之箭即将射出。

波谲云诡的热带丛林

海拔2000米的大山,平均坡度30°~40°,地形北陡南缓、坡陡林密,其间藤蔓交错、草棘丛生。大山的南边有一条崎岖不平、不到3米宽的山路,绕着西侧山坡穿过一片茂密的橡胶林,弯弯曲曲地伸向北坡的半山腰。

时常出没的蛇蛭,到处飞舞的蚊虫,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土牢里传出的惨叫以及半夜零星的枪声,使这片热带丛林被罩上了一层原始、神秘又令人恐惧的面纱,让从未涉足过这里的人不寒而栗,惊恐之感不可言状。

这里是“金三角”西侧B区密林中的一座山头。它北面的陡坡下是一条静静的界河,对岸就是中国云南边境的小山村——司甸村。

刘义岭花钱打通B区地方上的各个关节,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座山上建造了一个邻酮、盐酸羟亚胺一体化生产窝点。

位于半山腰的这个窝点,与中国边境直线距离大约500米,站在中国一侧,可以隐约看到对面山坡上那座蓝色的钢瓦复合板厂房。

他选择这个地方建生产厂房颇费了一番心思。

这个地区,各方武装割据势力为了抢夺矿产资源,经常爆发战火;地方治安机构和私人武装力量之间,时时擦枪走火;有钱人豢养的家兵也会寻衅滋事、袭扰客商。然而,越是乱的地方也就越安全。刘义岭把工厂建在紧挨着中国边境的山上,一方面可以躲避中国警方的打击;另一方面就是一旦发生战火、纷争等情况,能迅速撤下山,逃到中国境内。

他在边境橡胶队的阿昌身上花了不少钱,生产所需的设备和原料由阿昌负责运过国境线,动力电也是请阿昌从中国境内的橡胶林中直接架设电线,输送到对面的厂里。

刘义岭自以为躲在这个夹缝地带就可以进退自如,投产后就会顺利生产出制毒“半成品”(盐酸羟亚胺)。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设备安装好后,潘士兵先后安排了几个“厨子”过来,连前道产品“油”(邻酮)都没有弄出来,接连出了几锅废料,大把的钱扔到了水里。

为此,刘义岭和潘士兵彻底闹翻了。

一直躲在幕后的蒋仁兵得到消息后,本来就看那个秃顶潘士兵不顺眼,认为他一分钱的投入都没有,还想空手套白狼。于是就请一个中间人给了潘士兵10万元封口费,把他踢开了。

随后,蒋仁兵亲自出马,花钱雇了另外几个“厨子”过来继续生产。

2018年3月的一天,吊诡的事发生了,境外工厂里的一个“厨子”突然不见了……

半夜时分,刚刚从密林小道蹚水回到境内的陆大林,打开手机上的社交聊天软件,看到刘义岭发给他的一条信息。

刘义岭告诉他:山上的“大鼻子厨子”和“平头”打起来了,让他立即再去境外的工厂调解一下,不能把事情闹大。因为那些“厨子”都是偷越国境的,惊动了境外的治安机构麻烦就大了。

陆大林这时已窝了一肚子火。原来以为到这里来帮着发小刘义岭照应照应,看看国外的风光,每年能轻轻松松地拿到十几万元钱。但是到了这里后,除了大山,就是原始森林,连境外的城市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还动不动要按照刘义岭的指示,给那里的寨主送保护费。过手了几十万元,自己一分钱没捞到。生活开支全是由刘义岭一点点打到以前住过的那家边境酒店,他再到酒店去取,采购些香烟、土酒和牛肉什么的送到境外的厂里。整天提心吊胆,有好几回他梦见公安来抓自己。

由于从正规的口岸出境,要绕很远的路才能到达山上的工厂,而到了境外,沿途有好几个武装势力的岗哨,那些黑不溜秋的哨兵,每次不是要几包香烟就是敲点小钱,既讨厌又难缠,后来他干脆直接从阿昌安排“厨子”过境的小道偷渡过去。

那条小道他来回走了好几趟,闭上眼睛都能摸回来。

山上那几个浑身脏兮兮的“金三角”人,穿着方格花裙(笼基),趿拉着露出大黑趾头的人字拖鞋,一个个瘦得像黑猴,还经常用水筒烟吸食毒品卡苦。特别是那个叫萨果的厂长,整天躺在厂门口的芭蕉树下的躺椅上,眯着一双混浊的眼睛,一声不吭,就像个活僵尸。陆大林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山下寨主养的那几个娃娃兵,经常从下面的小碉堡里过来,拨弄着比他们人还高的AK-47自动步枪要吃要喝。陆大林真担心这些娃娃兵不小心射出一梭子子弹。

那些化工原料散发的气味,呛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每次一到山上,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戴上防毒面具。由于森林里闷热潮湿,他的脸上都捂出了湿疹,奇痒难忍。

工厂先后来的几批“厨子”,连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从他们偶尔说话的口音听,应该是盐城人。

他想向他们问点家乡的事情,但是这些人从不与他多交流,往往用手势来表达意图,就跟个外国人似的,别扭得很。

可是,窝火归窝火,刘义岭叫他了,陆大林还得过去。

到了边境橡胶林小道时,遇到一个站“花哨”(敲竹杠)的人。陆大林打了一个电话给阿昌,阿昌就让那个人放行。

蹚过界河,陆大林摸黑爬到山上。几间满地垃圾的宿舍里,黑乎乎的电风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几张脏兮兮的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金三角”人。

陆大林戴上防毒面具来到生产车间,那个“大鼻子厨子”正站在一排反应釜旁看着压力仪表。

陆大林拍了一下“大鼻子厨子”的后背,请他出来。

“大鼻子厨子”跟着陆大林来到车间外面的棚子下。

陆大林摘下防毒面具,喘了口气问:“‘平头’师傅呢?”

“大鼻子厨子”望了他一下:“原来你也是中国人啊。”

陆大林闻到他满口的酒气,苦笑了一下:“我们就不要瞒什么了,都是盐城老乡。”

“大鼻子厨子”说:“哦,你问‘平头’,不晓得他到哪块挺尸去了。”

“我刚才到宿舍里看过了,没见到他啊。这荒山野岭的,他能到哪里去呢?”

“我听他嚷嚷要回去的,是不是一个人下山了?”

“就吵了几句嘴,还不至于吧?”陆大林接着说,“其实我也不想多问。刚才老板通知我,说你们吵架了,叫我赶快过来劝劝,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你不晓得,这个人铁头犟。‘油’弄不出来,他非说锅子(反应釜)质量有问题。我反复检查过了,锅子肯定没有问题,应该是压力不够。他就跟我倚老卖老,骂骂咧咧的,我忍了。吃饭时喝了点酒,他又骂我,我就朝他甩了个嘴巴。”

“哦,打得不重吧?”

“不重不重,我手上有数哩。”“大鼻子厨子”接着抱怨说,“他是生产‘油’的,我负责后道工序,出‘半成品’。他的‘油’一出来就化了,应该是做废掉了。我着急,就帮他看看,他不让我看,还朝我发火。”

“凡事啊,过犹不及。你帮着点不错,可是也要注意分寸啊。你们这一行我虽然不懂,但是我总觉得你们之间个个防着对方,好像怕手里的技术被别人学去了。难怪一直弄不出来。”

“我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人。他弄不出‘油’,我就一直干等,待在山上活受罪。”

“你们都太直了,说话不会拐个弯。这里不是国内,是‘金三角’,不能把事情闹大了。听老板说,在‘金三角’公开投资建厂,要交很高的税。老板只是偷偷找了这里的寨主,虽然他有些背景,但是这个地方有好几股势力呢,要是他们知道了,会出大麻烦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毕竟都是吃这碗饭的,出事了,谁都跑不了。”

“就是,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那个“平头”究竟到哪里去了?这里是境外,他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万一出事就糟了。

陆大林又到那几间宿舍仔细找了一遍,发现“平头”的换洗衣物还晾在衣架上,但平时用的双肩包不在了。

他十分不情愿地推醒那个活僵尸厂长萨果,问“平头”在哪里。

萨果睁开惺忪的眼睛,焦黄的牙齿间蹦出一句简短的中国话:“没看见!”翻个身,又睡了。

陆大林不想在这个山上多待,而且这边山上的信号不好,就立即下山回到了境内。

按照规矩,陆大林和“厨子”不直接联系,他只是经常看到有新“厨子”出现在工厂里。谁安排的,怎么上山的,他一点都不知道,而且刘义岭交代过他,不要和那些“厨子”多接触,碰到了就当作没见到。要不是刘义岭叫他连夜越境过来调解矛盾,他除了过去找寨主送钱和带些生活用品上山,和那些“厨子”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

“平头”突然消失了!

是被山下的军阀抓了,还是酒后掉下山崖了……这事不小!陆大林不敢迟疑,立即向刘义岭报告。

刘义岭拨打“平头”的手机,关机了;再联系蒋仁兵,蒋仁兵只是让他赶紧找人,别的也没有多说一句。

刘义岭非常着急。他这条线只负责接收设备、原料,建厂和招收境外的工人。而“厨子”全是蒋仁兵或者潘士兵找的。

这个“平头”究竟是谁安排过来的,连他也不清楚,更不能多问。

但是他又不敢声张,就悄悄请阿昌和萨果帮他暗中查找……

几天后,刘义岭告诉陆大林,萨果手下的人在山下的赌场找到了“平头”,已经把他安全送回国内。

又过了几天,刘义岭带着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找到陆大林。

据刘义岭介绍,这个人叫张小斌,是他的一个朋友。因为欠了很多赌债不敢回家,张小斌一直在边境的朋友家里躲债。

刘义岭在小镇一家银行的家属楼租了一套房屋,让陆大林退掉宾馆的长包房,和张小斌一起住到出租屋里。

刘义岭说,要接一个新“厨子”,给陆大林丢下几千元生活费,就匆忙离开了。

陆大林和张小斌几天接触下来,彼此有了些了解。

一次酒后,张小斌告诉陆大林,他和另外一个人先后往境外这个工厂投了近100万元,一直没有回报,很不放心,就过来监督生产。

4月中旬,刘义岭接到萨果厂长的电话,说大风刮断了密林里的那条动力电缆线,厂里停工了。

刘义岭立即通知陆大林赶紧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陆大林不想见到那个“活僵尸”,正好张小斌提出要过去看看,就联系了一个开摩托车的“过山客”(边境偷渡者),送张小斌过去。

下午4点,张小斌到了对面的工厂。

阿昌和萨果正在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扎着彩色头巾的“金三角”女人。

张小斌站在山坡上,看见树林里的电缆线好好的,就对阿昌说:“电缆线不是没有断嘛。”

阿昌说:“断掉的地方在下边的山坳里,这里看不到。”

“那什么时候能接上?”

“要等电力公司的人来修。”

“老板交代了,最好自己弄,不能让电力公司的人知道。”

萨果似乎听懂了张小斌的话,朝阿昌嘀咕了几句外国话。

阿昌朝张小斌捻了捻手指:“那要多花点钱。”

“要多少?”

“至少5000元。”

“就把断掉的地方接上,哪里需要这么多?”

“断掉的地方在境外,萨果厂长要私下请人来修。”

张小斌掏出手机,没有信号。

他有点犹豫:“钱太多了,我做不了主。你和萨果厂长再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少点?”

阿昌又和萨果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然后告诉张小斌:“最少也不能低于4000元。”

张小斌估计是萨果和阿昌又想诓钱了,但是在这里能有什么办法?

他想了一下,说:“那就4000元吧。”掏出身上的钱,凑齐了4000元,交给萨果,又赶紧问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供电?”

萨果接过钱一张张点过后,蹦出一句生硬的中国话:“钱到电通。”

张小斌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彩钢瓦搭建的生产车间。看见有两个“厨子”坐在铁扶梯上说话,是盐城口音。

他用盐城话和这两个人搭讪:“东西什么时候能出来?”

“出个鬼呀,又是一锅废料。”一个下巴尖尖的“厨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后问张小斌,“那个萨果是不是又敲竹杠了?”

张小斌苦笑了一下:“在人家的地界上,还不是人家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

“喂,下次你来,带点猪头肉,这边一天三顿全是米团就咸菜,没法吃。”

“就你话多。”旁边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厨子”捣了一下“尖下巴”。

“尖下巴”立刻闭嘴了。

张小斌见状,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句:“全是饿死鬼投的胎。这次来得急,下次带些过来。”转身就下山了。

回到出租屋,张小斌向陆大林说了山上的情况。

陆大林没吱声,蔫头耷脑地坐在阳台的小竹椅上抽闷烟。

自从受了“平头”突然失踪的惊吓,陆大林又发现这个工厂是几个老板投资的,而且制毒“半成品”一直没有生产出来,他估计刘义岭当初说的话不一定算数,就不想再干下去了。

他扔掉烟头,打电话给刘义岭,说自己的家人生病住院,需要回去一趟;并且特意表态,这里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叫刘义岭尽管放心。

刘义岭当然听出了陆大林的意思,犹豫了一会儿,只好同意了,还说日后生产出来了,一定不会忘掉他的。

挂了电话后,刘义岭往陆大林的银行卡上打了两万元封口费。

陆大林把手头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张小斌,收拾好衣物,惊魂不定地离开了云南边境。

有家难回的张小斌继续留在边境,盼望着对面山上的工厂能生产出制毒“半成品”,赚了钱就能还赌债了。

不承想,一心做着发财梦的他,已经坐在了一堆炸药上。

几天后,厄运再次降临到张小斌的头上。

4月27日下午,张小斌接到境外寨主的电话,要他过境一趟,说有事要面谈。他估计那边又催缴保护费了,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刘义岭。

刘义岭说,已经投入300多万元了,那个制毒“半成品”一直没有生产出来,资金有点紧张;他已经和蒋仁兵商量好了,准备用几件废品去诓骗点钱,让张小斌先过去应付一下。

第二天一早,张小斌到出租屋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小包装熟食,顶着瓢泼大雨,先绕到山上的工厂送了食物。

然后,他按照萨果指点的路线,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一片橡胶林,来到山脚下一座金碧辉煌的庭院。

寨主躺在红木卧榻上,见张小斌光站在那里打哈哈,就是不谈钱的事,不耐烦了,挥了一下手臂。

只见立刻跳出两个家兵,把浑身湿漉漉的张小斌绑了,搜走了他身上9000元备用金。

随后,张小斌被关进了后院的土牢。

当天下午,刘义岭得知张小斌被抓的消息,但是他一时无法筹齐拖欠的巨额保护费,就立即通知工厂里的两个“厨子”连夜撤离。

那个寨主等了3天,见工厂老板刘义岭一直没有反应,又听说山上的“厨子”都跑了,彻底恼了,一个电话打给了当地的警察部队。

于是,张小斌被关进了警察部队的羁押场所。

高山深谷的隐世小道,雾气氤氲。风云变幻的密林深处,步步惊心……

密林“夜鹰”

夜鹰,一种生活于热带丛林里的鸟类。它从不筑巢,体型较鹰隼小,但是视觉和听觉十分敏锐,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擅长在黑暗中捕食飞虫。更为不同的是,夜鹰有一身与环境相适应的羽毛,在树上栖息时,身体紧贴在树枝上,就像一个隆起的枯树节隐藏着自己。

李冬放出去的这只“夜鹰”,不是一个人,而是由两名侦查员组成的特别行动小组。他们是亭湖公安分局禁毒大队的缉毒民警陈峰和葛俊。

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李冬给执行特殊任务的行动小组取了个“夜鹰”的代号,一是保密需要,二是希望陈峰和葛俊像夜鹰一样,能很快适应云南边境的复杂环境,巧妙伪装,不露声色地跟踪犯罪嫌疑人,及时为后方大本营发回准确的情报信息。

当初李冬接到这条线索后,他从已经侦破的多起盐城人外流涉羟犯罪案件的经验分析,这条线索虽然很模糊,但有一定的可信度。

经过多次评估和再三考虑,他决定让陈峰和葛俊以到云南警官学院禁毒学院进修的名义,悄悄来到云南边境,暗中排摸这几个盐城籍人的行踪,对线索做出进一步甄别。同时通过秘密跟踪,查找这个犯罪团伙在边境一带的活动地点,为实施精确打击提供坐标。

考虑到禁毒斗争的严峻形势,李冬和“夜鹰”之间有约定,正常情况下,“夜鹰”必须保持静默状态;除非有重大情报,而且必须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单线联系。

身材壮实的陈峰年龄稍大些,沉稳内敛、心细如发,一双眼睛英气逼人,说话虽慢声细语,但极具感染力;葛俊圆脸宽额,性格开朗、活泼奔放,笑起来唇边绽开两个小酒窝,完全是一名阳光帅警。

这对搭档,共同的特点是在长期艰苦的缉毒工作中历练出不屈不挠的韧性,有一种坚忍不拔的意志和顽强持久的耐力。

这次他们一连几个月在边境一带隐姓埋名,化装侦查,对他们无疑是一个更具挑战性的艰巨任务。

金色的阳光照耀着层层梯田,千峰叠翠打造出边陲神韵。

这里是极边山乡双河。

一天前,“夜鹰”接到李冬的指令,要求他们根据一辆到双河乡的盐城号牌红色危险品运输车的轨迹,密查设在这里的中转仓库。

第二天,他们扮成了两个摄影爱好者,肩背摄影包,挎着照相机,搭乘一辆中巴车来到风光旖旎的双河乡。

双河乡政府地处海拔约2000米的坪坝上。路边的树林中弥漫着一团团薄雾,几只金黄色的木菠萝挂在粗壮的树干上,披着艳丽羽毛的黑面土公鸡在树根处悠闲觅食。

山坡上古村幽幽,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大榕树随处可见,一树成林的景观在这里不足为奇。四周山清水秀,奇峰叠翠,静谧安详,陈峰和葛俊仿佛置身于一个传说中的世外桃源里。

佤族的寨门有个牛头图案,傣族的房顶画着金凤凰。陈峰和葛俊在这个多民族聚集地,对哪个寨子属于哪个民族已非常熟悉。他们在小街上东晃晃,西转转,煞有介事地举着相机拍了几张色彩艳丽的门楼照片。

中午时分,两个人走进一家小食店,点了两碗米线,边吃边琢磨。

弯弯的街道上,就两家小超市和十几个出售生活用品的门店。那辆盐城号牌的红色危险品运输车究竟在哪里卸的货,又卸了什么货?

这个边境山乡,地处大山深处,人稀车少,红色危险品运输车如果开到乡政府门前的小街上,应该十分醒目。可是他们和几个门店里的人闲聊,并没有获取到相关信息。

那辆车会不会没有开到坪坝上?

但是从国道下来,只有这条稍宽一些的硬板路,通往下面寨子的都是机耕道,大型车辆根本无法通行。

“走,回头从国道口,再沿途捋一遍。”陈峰说着,三两口就扒拉完了米线。

葛俊抬头道:“这里离国道有七八公里,中巴班车下午4点才回头,我们不能坐在这里傻等。”

“看到小街上的摩的没有?就坐它。”

结了米线账,他们各上了一辆摩托车,顶着午后骄阳回到了国道口。

这条国道从昆明方向过来,通向边境的口岸。在县城的西边有个三岔口,两条支线分别通向县城和双河乡两个方向。

三岔口自然形成了一个小集市,路边有几家出售红木家具和野山菌的门店。

葛俊拉了一下陈峰的胳膊,悄悄指了一个监控探头。两个人的目光顺着探头的电缆线,落到了一家门店里。

店堂里摆放着几张大小不一的原木茶案板,后面是一排排红木家具。一个50多岁的男子坐在竹椅上吸着水筒烟。

陈峰和葛俊一前一后走进了店堂。

店堂里的男子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吸水筒烟。

陈峰一眼就发现了墙角那台电脑,显示屏上路口的情况一览无余。

陈峰和葛俊交换了一下眼神,走到男子跟前,说:“老板好,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人,背着和我们一样的摄影包?”

男子头也不抬,回道:“没看到。”

“哎呀,真急死人哩,他和我们走散了,手机又打不通,可能没电了。”陈峰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几度。

葛俊心领神会地接话道:“是哩,这里全是大山森林,他一个人是不是迷路了?”

男子放下水烟筒,抬眼望着他们,说:“那得赶紧找找,没进过林子的人,没人带肯定会迷路的。”

陈峰递给他一包烟,焦急地说:“看你这门口有个摄像头,能不能看一下他有没有从这里经过?”

“这东西我不会弄,要等我儿子回来才行。”

葛俊接口说:“简单,我来看看。”

“那行,电脑就在那边,自己看吧。”老板指了下墙角的电脑,又坐下抱起水烟筒。

葛俊立即操作电脑,回放前一天的录像,很快就查到那辆盐城号牌的红色危险品运输车的踪影。

这辆车在昨天下午3点10分从岔道口下来,经过这家店门后没多远就左转开进了一条支路,于傍晚6点08分又从门前返回国道。

葛俊和陈峰的目光对视了一下,迅速把画面调开。

陈峰叹了口气:“唉,这上面没有看到。”

葛俊说:“我们赶紧再到别处找找吧。”

谢过老板后,两个人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陈峰和葛俊来到那条左转的支路。

这条机耕道新铺了一层沙石,路面明显被拓宽过,上面隐约可见重型卡车驶过的痕迹。沿着这条路穿过一片苦竹林,不远处有一座彩钢复合板搭建的板房,房前有一块场地,四周不见人影。

陈峰在苦竹林里目测了一下,那块场地大型车辆可以掉头。通过照相机的长焦镜头,陈峰清晰地看到铁栅栏窗户里有几只椭圆形的化学反应釜和一些蓝色的塑料桶,每只塑料桶中间的标签已经被撕掉。空气中可闻到一丝氨水的气味。

葛俊刚想走出苦竹林抵近侦查,陈峰一把拽住他,指了指后面。

只见一辆五菱牌面包车开过来停在场地上,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陆续搬下五六只鼓鼓囊囊的白色塑料编织袋放到仓库里,然后走进了仓库东边的一座小竹楼。

这里应该就是中转仓库,那一男一女应该和这个犯罪团伙有关联。陈峰立即给李冬发了定位,随后两个人悄悄撤离。

回到县城,葛俊又通过笔记本电脑把拍摄的照片传给了李冬……

几年前,国家为了改善边境地区少数民族的生活环境,投入资金新建了一座座色彩艳丽的民族村寨,还配套兴建了水、电和天然气设施。边民们陆续离开老旧的山寨,搬进了敞亮洁净的新居。

司甸村新寨子建在边境公路旁边,距离老寨子不到1公里。老寨子在大山南面的一片橡胶林里,与境外的“金三角”地区隔河相望。

陈峰和葛俊顺着橡胶林里的小道,“吭哧吭哧”往山上走。

一棵棵青绿色的橡胶树干上绑着小碗,白色的橡胶汁液从树干的切口处一点点渗出,缓慢滴进下面的小碗里。那一滴滴的橡胶汁液,像是橡胶树在无声地流泪。

这片橡胶林是司甸村联营橡胶队的。经过几次秘密跟踪,陈峰和葛俊发现邻县双河中转仓库的货物,好像蚂蚁搬家似的被分批运到这片诡秘的橡胶林里。

为了摸清这些货物的种类、批量以及偷运出境的通道,陈峰和葛俊根据李冬的指令,在暗中侦查,搜集相关证据。

他们趁中午时分橡胶林里无人,顺着林间机耕道上的车辙印,悄悄摸到一个养鸡场附近。

鸡舍空空,一地鸡毛。看得出,这个养鸡场已经被废弃。

“咦!昨天下午明明看到一辆装着蓝色塑料桶的轻型货车开进这片林子里,难道会插上翅膀飞了?”葛俊嘀咕着。

“当时橡胶林里有人割胶,没办法跟进来。我想,这些东西应该在昨天夜里被偷运出境了。”陈峰说着,蹲下身子拨开地上的枯树叶,“你看,地上这些圆形的痕迹就是塑料桶的压痕。从深浅程度看,这些塑料桶里应该装满了东西。”

葛俊抓起压痕处的一块泥土,捏了捏,又闻了闻:“有一股氨水味!”

“是从塑料桶里渗漏出来的。由此及彼,那辆轻型货车的车厢里应该也有渗液。”

“那辆轻型货车是谁的呢?”

“它悬挂的是云南省本地号牌,我已经把车牌号发回去查了,有车主信息后我们再循线查下去。”

他们判定,这个橡胶林里废弃的养鸡场,是涉毒犯罪团伙使用的一个货物临时存放点。

撤出橡胶林后,陈峰和葛俊拦了一辆车,来到边境的小镇上。

两个人进了一家小排档。

“又是米线,都吃腻了,有没有大排面?”葛俊看到窗口一碗碗白花花的米线,皱了皱眉头。

“你就将就点吧,这里是边境民族地区,主食就是米线,哪有什么面条?”

“几天没开荤了。今天我埋单,改善一下,请你吃大餐。”葛俊点了一道大盘土鸡。

“算了吧,亲兄弟明算账,还是AA制。”陈峰给葛俊点了份饵丝,自己要了份米线。两个人坐在矮桌旁,一人抓起一只鸡大腿开吃。

“考考你,邻酮和盐酸羟亚胺都是国家列管的化学品,它们有什么区别?”陈峰问葛俊。

“能有什么区别?都是制毒原料,按照法律规定,非法生产和买卖这些制毒物品,都必须打击。”

陈峰嘬了一口米线,说:“要我说吧,这邻酮和盐酸羟亚胺就像你我眼下的饵丝和米线。饵丝半熟,开水烫一下就吃;米线是生的,要下锅煮熟了才能吃。其实呢,饵丝和米线就是一回事,都是米做的,只不过一个细些,一个宽些罢了。饵丝好吃吗?”

“滑溜,好吃!”葛俊嘬了一大口饵丝,抹了一下嘴,看到陈峰得意的神情,恍然大悟:“好啊你,知道我不想吃米线,刚才说了一大通,敢情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当天晚上,他们根据李冬发来的车辆信息,又悄悄来到司甸村新寨子,终于查到了停在阿昌家门口那辆深蓝色轻型货车,并且成功提取到化工原料氨水的样本。据此他们锁定了车主阿昌。

随后,他们通过秘密跟踪陆大林,发现了陆大林等人在小镇口岸左侧的另一个偷渡过境通道,可就近抵达境外的寨主家。

……

至此,“夜鹰”根据李冬的安排悄悄来到云南边境,克服了人生地疏、气候环境不适等种种严峻考验,孤军作战,以超凡的智慧和极大的耐力一路跟踪刘义岭、陆大林和张小斌等人,循线排摸出阿尼、阿昌和萨果等几个境内外涉案人员,完成了边境一线涉案人员组织架构的刻画,锁定了他们在境内接头、储存货物和境外生产的几个窝点,为案件侦破提供了精确的指向。一直到盐城警方工作组正式开进云南,他们才浮出水面,与李冬、盛志增等会合。

黄昏的南疆边陲,和内地时差有一个多小时。

雨后的天幕像被水洗过,湛蓝湛蓝的,一块块金黄色的彩云从头顶飘过,好像大山在移动。飘动的彩云幻化出不同的图案,一会儿像骏马奔腾,一会儿又似高山瀑布。

陈峰和葛俊根据李冬的指示,已经潜伏在密林里一整天了。

上午下了一场大雨,把他们浇了个透湿。中午雨停了,可是闷热的森林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叶气味,身上的衣服湿了被焐干,干了又被汗水浸湿……

他们的眼前,是山洼间一条狭长形的开阔地,对面的山坡下就是混浊的界河。

裹挟着南疆红土的河水,从北侧的一个山垭口流下来,被前面的山脚阻挡,成130度角折向了西南方向茂密的丛林里。由于大量泥沙淤积,山脚处形成了一块扇形的浅滩,卷起裤腿过去就可以到达界河的对岸。

对岸有一条不到3米宽的土路通向密林。路边可见一个低矮的木板房,房顶插着一面旗子。半山腰上的那个窝点由于森林遮掩,只能看到蓝色的房顶。

“不对呀,张小斌已经过去一天了,怎么不见他回来?”葛俊嘀咕着。

“有点反常。他们以往过去也就个把小时,会不会是窝点里要出货了?”陈峰伸手驱散一团蚊虫,举起高倍望远镜。

边境公安局禁毒支队的郭华大队长从后面过来了,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的箱子。

“郭大,什么先进设备?”葛俊问。

“这可是我们支队长的心肝宝贝,无人机。”郭华从双肩包里拿出两块糍粑,“两位先垫下肚子。等收网了,我请你们吃土鸡炖野山菌。”

“谢谢!”葛俊咬了一口糍粑,又问,“张小斌到现在没有回来,你们那里掌握什么信息没有?”

郭华寻思道:“会不会去那边的赌场了?”

陈峰摆了下望远镜:“可能性不大。我看他上午冒着大雨拎了一袋东西匆忙过境,肯定有什么着急的事。”

“再等等。我们支队的任明明已经通过边境警务联络官办公室,从口岸过去了,应该会摸到情况的。”郭华打开箱子,一边安装无人机,一边说,“等天黑了,把无人机升到边境一侧,详细观察一下窝点的情况。”

夜幕渐渐降下。对面山坡上的丛林间透出一点灯光,界河的两侧静悄悄的。

无人机悄悄升空,在界河上空盘旋。

遥控器屏幕上传来红外线图像,虽然有些模糊,但是大致可以看出密林中那个窝点的结构。

一座稍高一些的建筑物是生产厂房,外面有一个大敞篷。厂房的西边有一排房子,估计是宿舍……

陈峰迅速在草图上一一标注。

这时,潜伏点后面的机耕道上有灯光闪了一下,同时传来汽车的马达声。

有情况!郭华立即收回无人机。

不一会儿,一辆轻型货车沿着密林间的机耕道开了过来。从潜伏点的下面驶过时,陈峰他们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轻型货车摇摇晃晃地驶过开阔地,又通过了界河上的那段浅滩,在对岸那座木板房前停留了一会儿,就消失在大山的密林里。

“阿昌的车子,上面装的是溴素。”陈峰从味道和车厢内货物的包装外形判定。

“溴素是合成盐酸羟亚胺的重要原料。这么说,他们已经生产出邻酮了?”葛俊进一步分析。

“有可能。”陈峰也警觉起来。

根据专案联合指挥部制定的行动预案,窝点里只要生产出第一道产品邻酮,就立即收网。

晚上10点20分,界河对面西侧的树林中有手电光晃动了一下,随后又灭了。

不一会儿,月光下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蹚过界河,迅速穿过开阔地,朝潜伏点的方向摸过来。

郭华悄声说:“两个偷渡的。”他让陈峰和葛俊伏着不动。

两个人影渐渐靠近。

“刚刚躺下,又叫我们赶快回来,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

“听说有人要到厂里检查,肯定又是来敲竹杠的。”

“一锅料才投下去,那几个‘金三角’人笨头笨脑的,看样子又要做废掉了。”

“老板叫我们走的,又不是我们做坏掉的,怕什么?快点,老板在等我们呢……”

说话声渐行渐远。

原来西侧树林里也有一条偷渡过境的小道。

根据这两个人的盐城口音,陈峰和葛俊判定他们是从窝点下山的两个“厨子”,并确定其中没有白天过去的张小斌。

这两个“厨子”为什么要连夜下山呢?

张小斌还留在窝点干什么?

到底是什么人要到窝点检查?

带着这一连串疑问,陈峰随即将这一重要情况报告给了李冬。

第二天一早,深入境外窝点一侧抵近侦查的任明明,也带回了一个重要情况:犯罪嫌疑人张小斌已被境外的寨主扣押,具体原因不明。

情况突变!

远征“金三角”

吴柏林副局长率领的盐城警方工作组抵达春城昆明,参加公安部禁毒局召开的专案联合行动部署会。这次会议,是公安部禁毒局在盐城召开的全国公安机关联合侦查打击涉毒犯罪之后的第三次协调会。在盐城会议上,“12·28”专案被公安部确定为部督目标案件,云南联合指挥部随即成立。

云南省公安厅禁毒局会议室里,吴柏林在详细通报了这个涉毒犯罪团伙的内部成员、组织架构以及人员分工、角色定位等情况后,指着大屏幕上播放的由盐城警方“夜鹰”秘密拍摄的照片,一一说明这个涉毒犯罪团伙在云南边境使用的3个秘密通道:

“在云南警方的大力支持下,除了正规口岸外,目前我们盐城警方的‘夜鹰’组,已经掌握了这个涉毒犯罪团伙根据不同用途使用的3个秘密过境通道。一条是从口岸左侧不远处一个小道,通往境外的寨主家;另一条是司甸村阿昌家后面橡胶林里的一条机耕道,可以用轻型货车或拖拉机运设备和原料到界河对面的窝点;还有一条是橡胶林里西边一个专送‘厨子’的通道,这条通道距离最短,蹚水过河后,可以直接上山抵达窝点。这个窝点的具体位置已经摸清,就在界河对面的一座山上,离中国边境直线距离大约500米。”

大屏幕切换上陈峰绘制的窝点结构图。

吴柏林继续介绍:“经过化装侦查,我们确认这个境外制毒窝点就在界河对面的山腰处,由生产车间、敞篷和一排简陋的房屋组成,占地面积不到1000平方米。根据可靠情报,这个窝点先后来过六批‘厨子’。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成功生产出邻酮和盐酸羟亚胺。但是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发现有人往境外窝点运送了一批溴素。据此分析,该窝点内可能已经或者即将生产出合格的邻酮。我们认为,此案已经到了收网捣毁的最佳时机。”

接着,李冬一一展示了盐城警方获取的这个犯罪团伙成员在密谋、筹资、组织运输生产设备及化工原料、安排“厨子”等方面的一系列犯罪证据材料。

随后,云南警方汇报了通过本地研判系统分析研判出的几个盐城籍人员在境外涉嫌制毒犯罪活动的情况。

一个跨国非法生产制毒物品犯罪团伙的完整轮廓,清晰展现在与会人员的眼前。

江苏省公安厅副厅长裴军对云南警方的大力支持与配合表示衷心感谢。他说:“云南警方仅仅通过精确研判,就分析出这个跨境涉毒犯罪团伙的相关情况,而且与我们掌握的信息完全一致,值得我们学习借鉴。我们江苏省副省长、公安厅厅长刘旸已经明确指示,在公安部的统一指挥下,及时查清团伙网络架构、境外生产窝点,适时采取破案收网行动,实施‘全链条’打击。”

时任公安部禁毒局侦查指导处处长、云南省公安厅厅长助理赵仲忱说,此案是一起部局统筹指挥、苏滇两省密切协作、联手侦办的非法生产制毒物品大案,反映出江苏盐城警方在线索排摸、打击挤压及禁毒整治等方面取得的成效。他希望通过联合收网打击行动,在禁毒重点整治历程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任江苏省公安厅禁毒总队总队长孙春就联合打击行动的具体事项,和云南警方进一步交换了意见。鉴于盐城警方前期做了大量工作和充分准备,会议确定该案由盐城警方主办、云南警方配合侦办;在联合实施收网捣毁行动后,此案的涉案人员全部移交盐城警方处理。

云南警方表示将充分利用有效资源,全力支持该案的侦破。

国家禁毒办副主任、公安部禁毒局副局长安国军要求,江苏和云南警方在现有的基础上,继续加强禁毒执法合作,进一步做好案件的后续侦查和收网工作,合力办成精品案件,并认真总结经验,为今后全国公安机关联合侦办跨区域案件做出示范。

由于犯罪嫌疑人张小斌突然被境外扣押,云南联合行动指挥部立即决定,紧急启动边境警务合作机制,境内境外同时收网。

刘义岭与蒋仁兵怎么也想不到,边境上发生的一幕幕,竟一直在专案组的视线中。

两个人商议,先把窝点里做废掉的货卖掉,骗些钱。可境外那个寨主等不及了,突然翻脸,抓了张小斌,使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一群乌合之众立即作鸟兽散,各自躲藏起来。

但他们的行踪,完全被警方秘密掌控。

江苏省副省长、公安厅厅长刘旸指示:确保一人不漏、一网打尽,依法从严从重打击。

2018年5月3日晚,盐城市公安局指挥中心大厅。盐城市公安局的领导、江苏省公安厅禁毒总队副总队长张光利以及亭湖区公安分局、盐都区公安局的局长,注视着屏幕墙上的一个个监控画面。

“报告指挥部:第一抓捕组到位。”

“第二抓捕组到位。”

“第三抓捕组到位。”

……

江苏省内的14个抓捕组相继报告。

行动总指挥下达江苏省内抓捕命令。

盐城市区先锋岛某沐浴中心一个包房内,涉毒犯罪团伙的幕后大佬蒋仁兵正在闭目养神。

得知张小斌被境外的人抓了后,他怪刘义岭目光短浅,为了省几个钱,找了个境外的小寨主做保护伞,结果被那个寨主耍了。好在生产制毒物品的工厂建在境外的“金三角”地区,就是中国警方知道了也无可奈何,更何况那个被扣押的张小斌是刘义岭那条线上的人,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个幕后老板存在,应该不会牵涉到他。

刘义岭一直说和“金三角”那边的人多么熟、关系多么铁,原来全是吹牛的。蒋仁兵刚和刘义岭商量过了,准备筹一笔钱先把那个倒霉蛋张小斌赎出来,然后再派“厨子”过去把制毒物品盐酸羟亚胺生产出来卖给下家。投了几百万元在那边,总得要有回报啊。

包房的门被推开了,进来3位面色严峻的人。

“我们是盐都区公安局民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一名民警亮出证件。

“我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查我?”蒋仁兵看这阵势,条件反射似的反问一句。

“依法执行公务,请你配合。”

“我……我的身份证在家里。”老奸巨猾的蒋仁兵知道大事不妙,故意拖延时间,想寻找逃脱的机会。

“别四处张望了,你走不了的。”民警稍稍提高了声音,“请先说一下你的名字!”

听到这不可抗拒的声音,蒋仁兵只得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蒋仁兵,你涉嫌一起非法生产制毒物品案件,请配合我们调查。”

蒋仁兵就此落入法网。

接着,盐城市区鹿鸣路一家酒店,犯罪嫌疑人潘士兵被抓获。

盐都区北龙港街道,正在麻将桌上的犯罪嫌疑人陆大林被抓获。

苏州市虎丘区某小区,蛰伏在此处的犯罪嫌疑人刘义岭被抓获。

宿迁市某化工厂宿舍,犯罪嫌疑人马宏基和王亮被抓获……

午夜时分,禁毒支队政委陈海龙走进指挥中心大厅,向行动指挥部报告战果:

当晚江苏省内的收网行动,共抓获涉案犯罪嫌疑人14名,其中严俊、朱根顺、马宏基、王亮等涉案“厨子”也悉数被擒。

副总队长张光利立即和吴柏林通电话,询问云南具体战况。

吴柏林告诉他,盐城工作组在云南警方的大力配合下,已将云南境内的7名涉案人员擒获;另外7名境外人员,经公安部协调,已经被当地司法警察机构控制。云南联合指挥部通过边境警务联络官办公室,正在落实境外窝点的勘查取证工作。

张光利传达后方指挥部的指令:此案收网行动初战告捷,下一步盐城警方要派出精干力量到境外取证,彻底捣毁那个生产制毒物品的窝点,并且要将被境外扣押的张小斌带回到国内接受审判,此案才算彻底告破,达到“全链条”打击的效果。

根据后方指挥部的要求,吴柏林立即协调云南联合指挥部,随后命令已办理出境手续的卞正、柏爱山和张士斌3人,随中国警方境外工作组跨出国门,参与境外的调查取证工作。

中国边境某口岸,蓝天白云,艳阳高照。

上午9点,口岸的大门无声地被打开,6辆越野车鱼贯驶出。由云南赵亚东支队长带队的境外工作组,执行捣毁窝点的任务。当地司法警察机构的几位官员在口岸的另一侧等候。

车队沿着口岸外的大道一路向南。连绵不断的山峰间,可见一些破旧的房屋,与一河之隔的中国边境形成天壤之别。路边间或有几个挎枪的人在行走,几辆黑色的丰田敞篷车上坐满了荷枪实弹的地方武装士兵,笼罩着一片随时爆发战火的阴云。

肩负重任的卞正、柏爱山和张士斌丝毫不敢懈怠。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境外环境,而且是一个局势动荡的特殊区域,战火频发,各种势力交织,情况瞬息万变。

根据联合指挥部的安排,柏爱山、张士斌要和卞正分开。他们将跟随云南警方的同志到那个半山腰窝点勘查取证,最终爆破那些制毒设备。卞正要和另一组到当地的司法警察机构,与境外的萨果等涉案人员面对面交锋,力争获取他们的口供及其相关证据材料,同时通过交涉,顺利带回被扣押的犯罪嫌疑人张小斌。

车队在一个岔道口分开。

柏爱山一行人在境外司法警察官员的陪同下,沿着扬满灰尘的沙石路来到山脚下的一个丛林小警署。经过一番协调沟通后,柏爱山一行驾车驶进了一片密林。

狭窄的林间小路土松地软,越野车冲过一道道泥坎,沿着坑坑洼洼的机耕道艰难前行。刚转过一个山腰,小道的前面发生塌方,一堆山土和树杈封住了道路。

工作组成员纷纷下车,手扒肩扛清理路障。半小时后,越野车吼叫着爬过土堆,继续前进。

转过几道山口后,一座蓝色钢瓦复合板的建筑物,在山林间时隐时现,刺鼻的化学品原料气味越来越浓。

罪恶的窝点,就在前面。

越野车爬上半山腰,在窝点门前的场地停下。

工作组成员穿上防护衣,打开勘验设备,按照预先的分工,有条不紊地勘查取证。

这个制毒窝点,由生产车间、敞篷作业区和一排简陋的宿舍组成,敞篷区安放着锅炉和几台压缩机。在大约400平方米的车间内,南北两侧是排列着化学反应釜的两套完整化工生产装置,分别生产制毒物品邻酮和盐酸羟亚胺。中间是冷却设备和离心甩干装置,东西两侧排放着溴素等一些化工原料的包装物。

柏爱山大致看了一下车间里各式各样的化工生产设备,估算着,这个邻酮、盐酸羟亚胺一体化生产窝点,如果技术和原料保障到位,1个月就可以生产出1吨的制毒物品。

柏爱山和张士斌仔细查看着这些化工设备,分别提取反应釜、离心机及其他设备上的残留物,并一一摄像和照相,固定证据。

在几间杂乱无章的宿舍里,他们发现了“厨子”留下的衣物等生活用品。其中有一个小本子,上面有几组代号和日期。

柏爱山分析,它是“厨子”记录的投料及化学反应的过程,可能因为走得匆忙被遗忘在窝点。

境外工作组在当地警察的配合下,还查获了窝点内一批尚未使用的化工原料。

紧张的勘查取证结束后,窝点内的制毒关键设备被拆除,连同收缴的化工原料被运回国内,其余物品随窝点一起被爆破销毁……

半个月亮挂在山头,暮色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天空相继呈现出褐红色、湛蓝色、藕荷色,影画般地交替变幻。阴森森的原始森林里,不时传来一阵阵刺耳的风哨声。

柏爱山和张士斌此时已饥肠辘辘。

由于中国边境对面的某小镇一带,刚刚发生过境外武装势力之间的冲突,吴柏林要求他们务必在天黑前撤回境内。

返回到边境口岸时,张士斌看了一下手机上的微信运动步数排行榜,咧开嘴道:“今天走了5万多步,排行榜第一名。”

柏爱山捶了捶发硬的双腿:“中午在山上就吃了一个饭团夹咸菜,肚子已饿扁了,晚上叫盛大队长好好犒劳一下。”

“想得美,盛大抠门是出了名的,肯定还是一人一碗米线,至多补加两片腊肠。”

……

在境外警务人员的配合下,卞正和云南警方的同志分别和张小斌以及萨果等几个境外涉案人员谈话,获取了境外窝点里的组织架构、人员分工以及生产过程等相关言词证据,随后就移交张小斌一事,与当地司法警察官员进行交涉。

当地一名官员告诉中方工作组:“我们准备把张小斌枪毙了。”

中方紧急协调,坚持要让张小斌回国受审。

对方研究后回复:人先杀了,尸体再移交。

中方继续协调。而随着中国警方国际威信的建立,亚洲周边国家,其实都希望同中国达成针对跨境犯罪的密切合作。

经过反复交涉,对方最终同意移交张小斌。

可能有人不太理解,一名涉嫌生产制毒物品的人被境外抓了,杀就杀了,为什么非要把他带回来?

原因很简单,也很重要,就是一定要让张小斌接受中国法律的审判。

戴着手铐的张小斌被一队士兵押解到口岸,移交给中国警方。

跨过边境线时,他回头默默瞥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是否看清了波谲云诡的“金三角”在混沌中显露出的真容……

张小斌被扣押后,一开始以为自己是中国人,这些境外地方武装势力不敢对他怎么样,至多是敲点钱后就放掉。但随之而来的情况让他惊恐不已。

每次被审讯时,娃娃兵都端着荷枪实弹的AK-47自动步枪对准他。审讯结束后,他又和那些残暴嗜血的杀人犯关在一起,时时受到牢头狱霸的欺凌。死亡如影随形。

他听看守说,这个地方没有法律体系,只要几个头头碰一下,说杀就杀。因此当他知道自己会被枪毙时,感觉身子已进了一口棺材,只差一根棺材钉钉上就长埋于这个异域的蛮荒之地了。

夜深人静时,铁窗外原始森林里恐怖的声音飘荡着。境外那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次次惊悚离奇的遭遇轮番涌上他的心头,让他后悔不已。

原指望刘义岭会疏通关节,花钱把自己赎出去,但一直没见到任何动静。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在这片未开化的热带丛林里,人性的卑劣,所谓的友情荡然无存。

张小斌这才悟出,只要干了涉毒这一行,就是一只脚在人间,一只脚跨入了地狱。

在公安部的统一指挥下,由江苏盐城市公安局主侦,会同云南公安机关经过一年多的艰苦奋战,成功侦破“12·28”特大跨国制毒案,共抓获犯罪嫌疑人28名、捣毁位于“金三角”地区的制毒工厂1个、缴获制毒原料80余吨及各类制毒设备24件(套),取得了“全链条”打击制毒犯罪活动的重大战果,为打击跨国制毒犯罪活动做出了突出贡献。

国务委员、国家禁毒委员会主任、公安部部长赵克志签发嘉奖令,通令嘉奖全体参战单位和民警。

盐城市委书记戴源批示:战果丰硕,给予表扬。

“全链条”打击、全要素管控、全社会动员、全力度保障。盐城警方牢固树立“主动出击,虽远必打”理念,在严打严控本地毒品犯罪的同时,通过加强区域协作,坚持主动进攻,坚决打到外地,打到境外,形成对毒品犯罪的全环节追踪、“全链条”打击。

2017年以来,盐城警方已成功侦破18起公安部毒品目标案件,捣毁制毒物品生产窝点18处,抓获犯罪嫌疑人233名,有力地打击了盐城籍人员参与的全国涉羟犯罪活动,禁毒重点整治取得明显成效。

“和谐”号动车在崇山峻岭中穿行。

李冬和盛志增率队押解张小斌和7名在云南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回盐城受审。

盛志增巡视了一遍车厢,随后给正在医院里护理老父亲的大哥发了一条微信:明晚到家换班。

不一会儿,他的大哥发来一个“笑脸”表情,随后跳出一行字:平安就好,悠着点,多保重。

李冬看着眼前已累得疲惫不堪的战友,南疆边境日日夜夜的战斗情景,禁不住在脑海里回闪……

禁毒斗争,充满了艰难和凶险,承载了太多的故事,但它永远和平安、阳光在一起。他想起了那次公安工作报告会上,有一位警营诗人为禁毒民警作的一首诗:

总有一种豪情和期望,

以青春的岁月铸就不朽的丰碑;

总有一缕意念和追求,

用沸腾的鲜血谱写忠诚的乐章!

默默无闻的禁毒民警,

你们长年搏杀在缉毒的第一线,

用人民幸福的欢歌抚平艰辛的皱纹,

用社会安定的礼炮鼓满前进的征帆,

用磐石般的信念和无悔的人生,

独创一首天下无毒的诗篇。

毒品一日不除,斗争一日不会停止。

为了“天下无毒”的目标,禁毒卫士们肩扛着神圣责任,为了光荣的使命继续战斗,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