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就不信说不过你

傅长熙仔细观察着坐在他对面的瘦削男人。和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陈世友时,自己对他产生的印象几乎没什么差别。

江行是典型的盛京人士长相,身板刚硬面貌俊朗,仿佛自带一身正气,不管何时出现在人群当中,都是聚焦目光的类型。一直在他身侧的陈世友自然而然就显得瘦弱。

那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喜欢这个人。

这个清清瘦瘦的男人细胳膊细腿,风大点就能吹折了他,出门还得专门配个人高马大的兵卒给他挡风。

偏偏他还没半点自知之明,拒绝了江行的提议,厚着脸皮贴身跟江行。

哪怕是后来他长大懂事了,客观上明白了陈世友并不是靠着江行才在军中站稳脚跟。但他还是不喜欢这个人——他虽然明白了,人与人之间除了力量高下可以争斗之外,聪不聪明也是衡量能力的标准之一。

尤其是聪明这把刀刃安在了陈世友这种擅长钻营的人身上。

“你利用了刘奇对你的忠诚,让他成为你的刀,替你做那些阴暗之事。只为了满足你个人的私欲。”傅长熙思有些懊恼,“我一直都知道您是这样的人,但当真碰上了,还是觉得很恶心。”

陈世友神情未变,方才那一瞬间的停顿像是幻觉似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特地等傅长熙将话说完,然后把手中的茶杯轻放在一边。

傅长熙在他将视线看向自己的瞬间,浑身上下像被裹进了寒气当中,经不住哆嗦了一下。

“乾阳,这么多年,虽说你一直嘴上喊我老师。但我很清楚,你一直看不起我。”

“当然,并非是因为我之出身。长亭侯家养出来的小子,不会有这种念头。你只是不喜欢像我这样弱的人一直在你原本就想待着的地方。”

傅长熙哼了声。

“不要定性我。您也不是不了解我。”

陈世友面露苦恼:“那我想不出你为何会对我有那么大的偏见。以至于觉得我会杀江行。”

“江行身死,我比谁都悲痛。凌晨时分我在防卫营接到消息,几乎立刻去找大统领。希望他允准我即刻回京。若非大统领拦着我,哪怕是坏了律例,没有圣上准允,我也是要来京的。”

傅长熙:“刘奇给你传的消息?”

陈世友没有任何犹豫。

“是。”

傅长熙:“你要如何解释你的血出现在京兆府大堂上?”

陈世友道:“我需要解释什么?我人在防卫营,第二天接到刘奇的消息,大统领特地安排人进宫禀报了谣言之事,圣上才传了密令让我们进京。”

“蓝千总那边有详细的进出登记目录。你可以让人去查。”

傅长熙深吸了口气,心想,果然早有准备。

门口忽然传来了清亮的声音。

“蓝千总那边的登记目录秦茂刚送过来了,大人您要过目吗?”

傅长熙登时坐直了身,看着原本应该前往大理寺的手下站在门口,他手里提着一个布袋,看上去装了不少东西。

陈世友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面上显出了一点气急败坏的神色。

涂希希看在眼里,抿嘴和陈世友笑了下。

“属下正想着,这些东西应当会用得到,出门之时,便让人去知会秦茂了。……方才属下听到陈大人提到蓝千总的登记目录。正巧和秦茂交接之时,属下顺便看了一眼。”

傅长熙朝她招手。

“有问题?”

涂希希从布袋里拿出册子,走过去呈给傅长熙。

傅长熙只拿到手里,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

“换了新册子?”

涂希希道:“蓝千总说昨日商会结束之后,旧的册子便交到兵部整理以备查验,昨日防卫营以公务为由要走了,现下应该在陈大人手中吧。。”

说完,她回头看向陈世友。

“昨日陈大人和大统领去过蓝千总那边吧。听说还找了江大人出事那两天的守城兵卒问过话。”

陈世友失笑。

“不过就是问了胡浩源之事,这个不能问么?。”

涂希希似乎也不在意。

“说的也是哦。”

傅长熙将手上的册子扔还给了他,问:“还有吗?”

涂希希:“有。胡管家那边的车夫,我过去询问了一番。他说大前日入夜之后,他曾和他们老爷一起出门,经过了京兆府不远处的宅子接了一个人。按照车夫描述,那人应该是刘奇无误。”

幸亏那天他们动作快,一过去胡宅,直接将人都关在了里面,一直到现在还没放走。否则离开了那座宅子,那车夫能不能活命都两说。

“巧的是,半夜时分,他们又去了城门那边,从小侧门那边又接了一个人。车夫说这个人看着很是眼生,但身上有股极重的药味。上车之后,他们老爷曾殷切问这个陌生人,药够不够。还将随身带出来的药递给了对方。”涂希希盯陈世友,“那天我和秦茂过来问您话之时,办事处的官员曾经轻声提示您药之事,说的就是这些药吧。”

陈世友摇头,道:“那是胡浩源前不久刚给我送的……”

涂希希忽然抢声道:“胡浩源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他做事相当细致?会上瘾的药,不能吃过量,否则要出人命。因此他会仔细记载,并且选择固定的时日来给您送药。即便是时间不对,他也不会送多余的量。”

“您知道他是怎么算量的吗?”

陈世友拧眉。

涂希希道:“他在每一张包药的纸上都写上了送药的日子。只要您打开贴药,仔细找便能找到他细心标注在纸上的时日。”

傅长熙夸张地显出一副震惊的神色:“……真的假的?”

涂希希道:“方才在胡浩源书房里面翻找药方之时,看到了包药的纸张。说起来胡大人做事当真是细致。不仅包药自己亲自算量配药,甚至连点心,上午和下午都亲自检查过是自己家做的才会拿出来招待呢。胡大人可是个相当惜命之人。”

说着,她朝傅长熙眨巴了下,心想自己这话虽然说得相当隐晦,但傅长熙若不是傻子,应当想得到那书房中含在蜡烛里的过量的花药必定不是胡浩源错放的。

那么书房中过量的香味是怎么来的?

那就特别耐人寻味了。

傅长熙笑出了声。

“我的手下确实很不简单呢。”

陈世友也跟着哼笑。

“确实呢。”

傅长熙一直悬浮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老师,你还有什么辩解吗?”

陈世友摇头。

“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傅长熙:“我可以当做你承认了?”

陈世友却正色道:“我承认我去见过江行,但我没有杀江行。”

涂希希忽然扬眉,看着陈世友说:“可是,刚才刘奇跟我们坦白。当天晚上确实他去见了江大人,但人不是他杀的。”

陈世友道:“走了个前后脚吧。杀江行之人不是早就确定了是刘罡吗?”

涂希希道:“从前的刘罡,或许可能的。但是现在的刘罡不行吧。毕竟他惯用的左手已经废了。陈大人不知道吗?”

陈世友脸色沉了下来。

“我也不是任何人之事都知道的啊。这个人不是常年住在刘奇管辖县内吗?刘奇很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