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有想法,裴庆却不急着暴露自己的想法,只先同老王头问了问路,问的是南下去杭城的路线。
他对民国的铁路线实在不熟悉,只知道自己现在身处津浦线火车之上。
老王头也是个健谈的人,三言两语便叫裴庆清楚了。
首先,这趟去杭城的路线,共分三段。
一是裴庆现在所乘的津浦线,也是最长的一段路,足有近一千公里,占了整条南下线路的三分之二的里程;
二是坐到津浦线终点站之后,转乘的京沪线;这第二趟铁路,三百公里长。
第三段路,长一百八十公里,是京沪线终点站后转乘的沪杭线,沪杭线的终点站,就是杭城了。
一共近一千五百公里。
之前裴庆从秃子身上拿了个钱袋,倒不用担心之后的车票钱了。
问了路后,裴庆眼见聊得差不多熟络了,这才有意无意的道,
“聊了这么久,晚辈都还不知道老先生是何门派传家?假使杭城事了后,晚辈上门请安,却不知道老先生寓所何处,这岂不是很失礼?”
谁知老王头眯眼笑了笑,
“小子,你有这闲工夫打听老头子的底细,倒不如先想想怎么应付那位。”
“那位?”裴庆纳闷,“哪位?”
老王头食指一戳裴庆背后,
“你身后那位!”
话音刚落,裴庆豁然转头,头才偏过去三分,眼角的余光赫然便映出从他身后袭来的一拳!
拳风呼啸!来者不善!
来不及完全转过头去的裴庆,脑袋一歪,袭来的拳头从裴庆的左肩上,左耳侧擦过!
没打中他,可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人很恼火!
插肩而过的拳头势头还未停止,裴庆双手猛然的一扣一抬!
左手五指弯曲如爪如钩,疾如闪电,扣住袭来拳头的腕部一扭,使其不得回缩,并向下拖拽!
而几乎与左手一起迅猛抬起的右手成拳,铁杵一般撞向袭击者的肘部!
分筋错骨手·二郎托塔!
他一身功夫的根基是戳脚,但并不是说他就不会其他武艺了,现代武师要是只会一门功夫,要叫人笑死!
只见他双手筋骨毕露,一上一下,扣腕击肘,力向相反,打的是折断袭击者肘部的主意!
可惜袭击者另一条手臂终于反应了过来,裴庆一拳才触到袭击者肘部时,就感受到后脑勺一阵发寒!
自己击肘的这一拳要是完全落实了,袭击者打向自己后脑勺的这一拳恐怕也得落实!
不划算!
裴庆当机立断,松手,右脚往前一蹬,身形看似躲避,却突然在半空中扭转,猛然一个回头,便改爪为拳,和袭击者的第二拳撞在一起!
砰!
折身一冲的裴庆身形竟是豁然一滞!
袭击者居然凭借着力量优势,轻松便将裴庆这突然的一拳打得回缩后扬!
而且袭击者不但势大力沉,还快!
几乎是右拳面刚与裴庆分离,袭击者浑身的肌肉便陡然紧绷,前脚掌尖外撇,后脚跟外展,身体右转,所有的动作几乎一眨眼间完成,紧跟着雄壮的身体便爆发出凶狠的力道!
半边身躯带动左虎掌从体前下方,猛力顶击!
呼!
裴庆见势不妙,借着先前被袭击者一拳轰来的力道,向后一仰头,一拳擦着裴庆的鼻尖而过,撞开他前额浓密的发稍,发丝飞扬,恍如直面虎口咆哮!
还没完!
眼看裴庆躲得及时,袭击者却不慌,先前微屈的前脚蹬直,轰空了的左拳势头完全不停,屈肘上架,防住左侧的同时,往前奔动,带着重心右移猛转,右拳旋到了裴庆的视野盲区。
但好似暴露出了右肩膀的空门?
裴庆眉头一挑,却硬生生压制住了进步挑拳,击打袭击者脖颈的想法,只在旁边旅客的躲避声响中,一个劲的往后倒退。
果不其然,只一晃眼的功夫,方才掩在了视野盲区中的袭击者右拳便陡然放大!
一条霸道的黑影般从身下往裴庆的下巴勾拳袭来!
汗水覆盖的肌肉,仿佛钢铁浇灌般棱角清晰,清晰到几乎贴住裴庆的脸庞,不过裴庆先前警觉,此时更是当机立断。
撤手,护脑,上半身一扭一倒,重心后移,整个人朝左后方的车厢过道中一个滚倒,模样狼狈,但胜在迅疾安全,可以快速拉开与袭击者的距离。
滚出半个身位的距离后,裴庆在过道上拗身翻面,方踩实,右脚屈膝半蹲,左脚的假肢拖在身前,右掌横挂,左掌扣右肘!
戳脚起手式,垛子脚!
为什么不多滚点距离,以求保险?车厢里太挤了,裴庆能往后滚出半个身位,已经是车厢里离他近的旅客及时躲闪,让出空隙的结果了。
摆好架势的裴庆,视线透过架在胸脸之前的双肘缝隙一扫,车厢里的一切便已经被他尽收眼底。
经历了之前裴庆与秃子的过招,周围的旅客们怕又被溅到血液和骨头茬子,熟练的你推我,我推你,不大一会就将中间过道让出了大概三步长的空道。
空道这头是裴庆,那头是袭击者——一名中年大汉。
大汉身高八尺,脑袋差几寸顶住车厢顶,长胳膊长腿,腰粗如树,初冬的月份,身上仅寒酸的罩着条破薄褂子,肩脖处直冒热气不说,一身的肉疙瘩也全凸显出来。
此时揉着拳头,没敢冒进,不过神色沉着,目光悍然!
沉着悍然到裴庆心底火大!你他妈哪位?!
这车厢里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因此方才裴庆根本没有听到这大汉从背后靠近自己的脚步声,要不是老王头正好坐在自己对座,能看见自己身后,提醒了自己一句,恐怕现在自己已经躺地上了。
更别提因为翻滚躲避的缘故,裴庆一身的新衣裳沾满了灰尘,此时和卖相上佳的大汉一比,甭说多狼狈了。
要不是怕被裴庆事后找晦气,说不准周围旅客能直接笑出声来,现在只是偷笑……
所以这大汉姓甚名谁,何故袭击自己,裴庆一概不想过问。
打完再说!
拖步上前,前臂外旋,后臂成拳,裴庆两手交替冲出,速度之快,两手衣袖直与空气摩擦发出哧的锐响。
大汉也不打算废话,眼神一冷,一脚前踏,两臂屈肘,提于胸前,双手虎掌抱印!
可忽然。
“面虎,戴承?”
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喝在两人中响起!
剑拔弩张之势态顿时为之一缓。
“嗯?”
裴庆与大汉同时手脚一滞,不过架势都还维持着,抽空一起都看向了中间的火车座位。
一个背着一头玉米穗一样白发的老者,正笑呵呵的扶着座椅直起身来。
老王头。
裴庆停手,正是因为听出了这声呼喝是这老头的声音,见此情形,他挑了挑眉毛,没再急着动手。
而外号面虎,名叫戴承的大汉停手,则是因为被老王头叫破了他的大名,一时有些迟疑,他不认得老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