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运弹劾齐世武,是因他前有在太子麾下结党之举,后有受贿包揽诉讼、以权谋私、残害良民、蒙蔽天听等诸多罪行。
但在有些人看来,齐世武是齐月宾的义父,是她的靠山。
孙承运弹劾齐世武就是在帮着宜修打压府上的侧福晋。
而这有些人,显然也包括徳妃。
是以,菀菀回京后这几个月,徳妃一次也没有召见过她。
这次说徳妃惦念她,菀菀知晓是皇帝随意找的借口,让她先留在宫中。这厢李德全又让陈朋给她请了太医。
想来即便方子是五福献上的,但谁都知道那东西是她制造出来的。
她虽然找了借口说是天意赐福。
但她当年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就给皇帝留下过博学的印象,这天意有几分皇帝心里自然有所估量。这不是奉承几句就能轻易抹去的。
她若出身小门小户、又或者身份低微,那这份‘利在千秋’的功绩足够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能让她全族受惠,以彰显皇恩浩荡。
但她不是。
她出身满族八大姓之一的乌拉那拉氏,嫁的是朝廷的一品大员,孙家两代人戍边几十年,即便调回京中上交兵权,在西北仍威望犹存。她的连宗的姑母是执掌宫权之一的徳妃,她的妹妹是皇位候选人之一的雍亲王的嫡福晋。
她若有心,是有能力左右朝局的。
历史上出了一个武则天,男人们对女人的约束便越发严苛。
她的能力已经引起了注意,现在能做的便是让他们相信她没那个心思,甚至即便有心也无力。
最好的法子便是她体弱多病、天不假年。
在太医面前装病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菀菀来说却十分容易。
不过是动用一点点灵力,短暂的改变脉象、气血。
深宫里藏着天下最多的秘密,同时也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皇上虽然是临时起意,但当菀菀到了永和宫,见倒徳妃的时候,她的脸上并没有真切的惊讶。
显然是有人先于她到了永和宫。
徳妃美丽又柔弱的外表,即便是上了年纪也削减几分,依然很容易引起他人的保护欲。
不等菀菀行礼,她便带着轻愁拉起菀菀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的拍了拍。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规矩,倒显得生分了。”徳妃一向是妥贴的,即便心里觉得菀菀支持宜修,孙家站在雍亲王那边,所以之前多有冷落。但皇上说了她想外甥女了,她就一定会表现出思念和亲近。
她看向菀菀,想要在她脸上看见西北风沙摧残过的痕迹,然后好顺势说几句‘你受苦了’的怜惜之言,最后顺理成章的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
但她盯着那脸看了许久,发现自己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那是张饱经沧桑的脸。
只得叹了口气,感慨了一句,“本宫老了,阿柔却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这气色怎么看着大不如前了?”
这倒不是客套的假话,这一路上菀菀都压着自己的气血,若此时有血压仪,就知道她现在的状态是妥妥的低血压。
路上她也做足了功课,走几步就要歇一歇喘喘气,务必让有意无意路过的人都一看就知道这人气血两亏。
不用照镜子,菀菀也知道自己此时必定是面白如雪,唇色浅淡。
“姑母是知道我的。我素来体弱,如今这般也已经是家人费心呵护的结果了。这些年撑着,不过是想要看着五福那孩子成家立业罢了。”
徳妃不赞同的看着她,目光温柔又无奈。
“你啊,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没得让长辈听了心里难过。身子不好,调理着就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好药求不来?
好了,既然来了宫里便找个太医好好看看,可别是在外面被那些庸医给耽误了。”
说完不等菀菀拒绝,便转头看向送了菀菀来后,请了安便站在一旁的陈朋道:“陈公公,今日内务府派份例,贵妃那边忙不过来,你瞧我身边几个妥贴的人刚好都被指过去了。所谓一事不劳二主。若你不忙着回去交差,便辛苦替我跑一趟可好?”
陈朋连忙哈腰恭敬道:“娘娘说的哪里话,能替娘娘办事是奴才的荣幸,哪儿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奴才这就去,奴才告退。”
“有劳公公。”
陈朋走了没一会儿,便带着两位太医回来。
陈朋面色凝重,他不知道菀菀能改变自己的脉象,但他很清楚当年在西北菀菀的身子有多好。那是能轻松开三石弓的狠人,怎么可能几年不见就变得病病歪歪。
他知道菀菀装病的原因。
虽然一路上菀菀对他要请太医的提前告知显得风情云淡,可他也只当她是有相熟的太医能蒙混过关。
但当他到了太医院,看见太医院院使王炳和齐汝齐太医提着医箱等在那里的时候,他就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通融隐瞒的余地了。
毕竟这两人一个是皇帝心腹御医,一个是徳妃多年来用惯了的,都不太可能被别人收买。
现在他只盼着菀菀有什么后诏,否则欺君之罪可大可小。
他紧张的看向菀菀,见她谢过德妃之后从容地伸出手放在脉枕上。
便看着王院使的眉头越皱越紧,然后示意齐汝上前把脉。
齐汝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把了许久弓着腰退到后面和王院使小声嘀咕着。
徳妃看着他们的表情,心里有了猜测。
顿时不知是喜是怜,担忧的看了眼菀菀,对着王院使道:“王御医,阿柔这脉象究竟如何,可需要开一些调养的方子?”
菀菀依旧是从容温和的样子,“两位大人不妨直言,我这些年也看过许多名医,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有些了解的。”
齐汝退后半步,示意由王院使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看着菀菀这般年纪,就如看见自己晚辈一般。
医者仁心,想着她的脉象,不由心生怜悯。
见她从容以对,又有几分倾佩。
委婉着道:“这位夫人平日可有觉得端坐呼吸紧迫,夜间阵发性呼吸困难,时有心悸等症状?”
菀菀缓缓点头。
“是,这几年看书看久一些,也会觉得疲累的很。”
王炳叹了口气道:“夫人六脉皆弦......六脉弦迟,素由积淤,左寸无力,心气已衰。”
徳妃听到最后一句,面色陡得凝重起来,问:“可有医治的法子?”
王炳顿了顿,微微摇头,道:“下臣开副方子,能让夫人夜间安寝。夫人切记,不可忧思、不可操劳。可保三年无虞。”
陈朋手抖了抖,不敢相信他进宫的这些年,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就得了不治之症,不能操劳甚至不能费心,只能像个废人一样的荣养着苟活,即便这样还只能活三年。
就连徳妃都真切的同情起来,想起了初见菀菀时她的柔顺温婉。
不由觉得皇帝多虑了。想必那水泥的方子就是个意外,不过是病中无趣瞎胡闹的折腾了出来,幸运而已。
这样一副病体,哪有可能熬心血的去琢磨邀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