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各有坚持

鹿三表现得比时杰想象的激动。

这个年代的人,对血脉传承有着后人难以理解的重视与坚持,等同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坐田埂好一会儿才上消化了消息。

“你妈呢?”他问。

“郑家车行的马车接她去了镇上。”

“这就好。”

鹿三一下子缓了下来。

随后,老汉放弃捉虫大业,亲自拉着儿子到祖坟里,香烛纸火照天烧,磕头告知祖宗,鹿家后继有人了!

之后一摆手:“你也回去。”

“你一人在家,吃饭咋办?”

“你还不是我养活大的?”

“那你去村头喝牛肉汤吧,我跟师父说一下。”

“我是没嘴,还是没腿?赶紧走你的,她们有身孕,你得在身边照顾。”

时杰忽然发现,老爹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想起前世的自己,顿觉羞愧。

让人操了多少心呀。

幸亏孟飞飞硬是要得,给他们留了念想,要不他真要后悔死了。

回到镇上的时候,拐到联合会育苗基地,找到白嘉轩说了鹿兆鹏的事。

只推说学校有更重要的事,蓝田川那边暂缓,或者考虑其他人也成。

白嘉轩猜到是出了什么变故,但没细问,也没反对,只是点头道:“那就这么办。”

两天后,含月亲自来了一趟,送来了几个专门伺候月子的人,从厨师到护工齐全,家里的生活才终于安定下来。

这天,冷先生让人喊徒弟过去。

“我决定下乡。”他说到。

“下乡?”

“那个卫生防疫的事,我来做。”

“啊?”时杰有着吃惊,“师父,那可是有些劳累呀,您……”

冷先生看他一眼,“你当我不知道身上的问题?这是个机会,后继有人,我当再行努力,为孩子再积阴德。”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呀。

相比孩子爷爷奶奶和姥爷,时杰这个当爹的简直羞愧。他心里忽的一动。

“师父,您春秋鼎盛……”

“打住。人各有志,莫要强求。”

师父这从一而终的劲儿,时杰又羞愧了。

“那,师父,老大是不成了,我怕我大捶我,老二吧,等秋月生了老二,就让他姓冷,继承中医堂的事业。”

冷先生身子一僵,竟忽的起身望时杰长身就拜:“兆谦,师父多谢你了。”

“别!”时杰忙侧身避过,“孩子本就有秋月的一份嘛,都是该当的。”

“兆谦果非常人呀。”

“师父快别这样说,又不是多大点事儿,您给海棠招个上门女婿,还不都是一样。”

“唉!”冷先生一捶腿,“莫提她。”

时杰心里暗笑。

冷秋月开了口子,冷海棠也接受了新思想,前些时日跟她爹吵了一架。

说要“自由恋爱”,而且还引经据典,振振有词的说,“女子太早生孩子对身体不好,要晚婚晚育,她还小,才十五岁,不着急,到二十也不晚。”

让冷先生的家教毁于一旦。

但按医理人家说的对,冷先生这个当爹的也无法反驳,只得另谋他法。

白鹿小学。

鹿兆鹏是不多的在学校里开夫妻店,直接在校内安家的老师。

这几天,家里气氛不太好。

自从那日的争论以后,谁都没想到,好好的工作汇报会因为一个学生的顶牛让身为校长爆发,不仅要清退陈琪,还要他们做自我清查,这……

“这是迫害!”其中一个成员激动的说道。

“打住。此话不要再提。咱们讨论几天了,该说的已经说过,这次是我们做错了事,耍情绪要不得。”

“我们哪里错了?我们做错了什么?是愚昧的人们不该唤醒,还是原坡上不应该种树?鹿兆鹏,你太软了!”

“停!王汉声,已经决议过的事你也要推翻吗?你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王汉声举拳砸在桌面上。“当组织纪律成了敌人的帮凶,不要也罢。”

鹿兆鹏怒了。

“鹿校长什么时候成了我们的敌人?他帮了我们多少?他这样的人都成了我们的敌人,那我们做的对吗?”

我提议:即日起剥夺王汉声在组织内的一切权利,敦促他离开学校。

同意的举手。”

王汉声亢声道:“鹿兆鹏,你是独断专行,是法西斯!”

“我同意。”关悦举手道:“我们必须保持在白鹿小学的力量。汉声,这次你过分了,为了组织,你还是离开吧。”

这时,另外三名成员举手。

“好!五比二,提议通过。王汉声,请你马上离开学校,离开关中。”

“你们真让我失望!陈琪,我们走。”

陈琪摇头,“我是要走,但我不跟你一路。鹿老师,”他看向鹿兆鹏,“我申请去农会,白鹿原农田水利建设必须在我们手中完成。”

“你可认同校长的说法?”

“不认同。但我遵从决议,照章做事,绝不参杂个人情绪?”

鹿兆鹏看向其他人,“大家看呢?”

“同意。”

“同意。”

……

“好。就这么定。本次会议结果我会上报,现在,让我们一起送我们的同志离开。”

送走了陈琪、王汉声,回来后鹿兆鹏情绪有些低落,关悦也有些担心。

“那王汉声回去……”

“不怕。能看明白道理的人自会懂得,上面会正确看待这些事情的。说实话,是我大意了,有些被大好形势冲昏了头脑,犯了激进主义的错误。”

“他们距离这里太远,不一定了解实情,而且现在上下一片乐观主义……”

“事实胜于雄辩。

第一,这里的基础很好很重要,大好形势不容破坏;第二,你可见鹿兆谦在大势上犯过错误?没有!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在某些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咱们存在了问题。

我还记得去年时他和我打的一个赌,关悦,说不定,我又要输了。”

“打赌?”关悦好奇,“打什么赌?”

鹿兆鹏便把那年和时杰关于农会的讨论说了,“你看,不到两年,农会的事就得到了验证。如今,就剩下他基于根本利益冲突得出的坚持斗争论还没切实证据,他说解决问题最后还是需要依靠枪杆子,关悦,我很想他是对的,但又怕他是对的,心里矛盾得很。”

关悦一激灵,“我觉得要上报这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