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继衍紧紧抿着唇,神色晦暗不明,他低声说:“进去吧,阿稚在里面。”
南弈抬步跨进大门,从宫门到正殿一路上都很安静,他心下有些疑惑,步入长生殿时他忍不住道:“陛下,不如给我阿姐换个住处吧,这儿如此空旷,她——”
少年清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大殿中立着的灵位。
“阿……阿姐……?”
一旁的福禄道:“意贵妃……于前日病逝,还请世子节哀。”
南弈呼吸一窒,随即转身揪起凌继衍的衣领“为什么会这样!”
福禄大惊:“世子不可!”
“无妨”,凌继衍淡淡的道,“是朕……对不住西北。”
“对不住有什么用!你不是说会照顾好我阿姐的吗!你骗我?”南弈好看的凤眸中蓄满了泪水与愤怒。
“朕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好好的!”凌继衍闭上眼,宽大的衣袖下骨节捏得泛白。
半晌,南弈缓缓松开凌继衍的衣领,深吸一口气道:“是臣失礼了,望陛下恕罪。”
言罢便转身褪去鲜红的外袍,穿着素白的中衣一步一步的走到南稚灵前跪下。
“阿姐,阿弈来看你了。”
他看着南稚的灵位露出一抹笑,“你是不是怪阿弈来晚了?没关系,阿姐,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福禄面露不忍:“陛下,这……”
“由他吧”,凌继衍道:“吩咐人照顾好世子,不可有半点差池。”
“……是”
翌日,凌继衍刚下早朝,便去了伏莘宫。
南弈一身素衣,英隽的眉目不复昨日的意气,透着几分冷漠疏离。
“参见陛下。”
凌继衍走到南稚灵位前坐下,他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像你阿姐。”
“我阿姐不是这样的,她是西北最耀眼的太阳”,南弈偏头看向凌继衍,“这个样子的,是意贵妃。”
凌继衍一顿,弯了弯嘴角“是啊,她是太阳,朕亲手……摘回来的。”
南弈轻笑:“敢问陛下,我阿姐于陛下而言,是棋子,还是筹码?”
大殿一片寂静,只有蜡烛被烧的呲呲作响。
半晌,凌继衍低声道:“你阿姐……是朕挚爱之人。”
“挚爱之人?陛下,你懂什么是爱吗?”南弈的嗓音微讽。
凌继衍有些恍惚,从前南稚似乎也问过他相似的话。
南弈取出一本琴谱,“披星说,这是陛下送给我阿姐的。”
“是。”
“琴谱孤本的确难寻,陛下费心了”,南弈勾着嘴角,缓缓的道:“可惜……我阿姐不喜琴。”
凌继衍喉咙一紧,蹙起眉“她……不喜琴?”
“阿姐不过性子清傲了些,你们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她喜欢琴吗?”南弈轻嗤,“真是好没道理。”
凌继衍心口隐隐作痛,是啊,他怎么会……怎么会没发现呢,明明她从来都没有抚过琴……
“你说我阿姐是你挚爱之人,可是却不知道她不喜莲而爱牡丹,她从来都不喜欢琴,她最喜欢的……乃是琵琶!”
南弈每说一句,凌继衍便更心痛一分,伏莘宫满宫的莲花是他下令所种,他从来……都不了解她。
“你爱她,却予她日夜煎熬,不得片刻欢愉。你明知道她想回家,却自私的将她留在身边,让她抑郁寡欢,抱憾而逝……”,南弈盯着他反问:“陛下,这便是你的爱吗?”
“朕以为,她……想回家,只是一时之气,并不是真的。”凌继衍垂眸掩盖住思绪。
“究竟是不是一时之气,陛下不妨求证一番”,南弈朝外面道:“进来!”
两名宫女从门外进来,二人皆是眼眶红肿,双眸含泪。
“这是陛下拨到伏莘宫服侍的宫女,陛下何不问一问她们的名字?”
凌继衍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到面前跪着的宫女身上,“说。”
“回陛下,奴婢……名唤思故。”
“奴婢叫念归。”
“思故……念归……”凌继衍倏然一笑,“原来如此……”
南弈冷眼看着面前神色变化莫测的年轻帝王,心下觉得有些可笑,被拘起来的太阳,怎么会一直亮着呢……
他走到殿中,沉声道:“臣有要事禀明陛下。”
南弈抬眸看了一眼南稚的灵位,压下心中的涩意,正色道:“臣知道陛下向来对西北存疑,如今阿姐已逝,西北也没有第二位郡主可以入宫为妃。今日,臣自请辞去西北王世子之位,在此立誓,此生不会再踏入景凉皇都半步!臣唯有一个请求”,他双眼灼灼的看着凌继衍,“让我阿姐回家,今后,她不再是伏莘宫的贵妃,只是西北的郡主。”
凌继衍缓缓闭上眼,沉默半晌,吐出一个字“……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