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二十五年前的这间游乐园,现在已经荒芜。那片让罗新农和聂昉昭确定恋爱关系的过山车,上面挂满了藤蔓。过山车旁边的假山还在,在乱树杂草间显得矮小了许多。罗新农走到假山下,回想起那天坐完过山车,聂昉昭拉他到假山旁边的长椅上坐下,说要在这里留下一点什么仪式,来纪念这个日子。

罗新农说,可以去买两个小娃娃,埋在假山下。聂昉昭觉得太幼稚了,托着下巴想了想,接着拿出一把小刀,割下一缕头发,说,头发是身体的一部分,埋头发最好。罗新农虽然觉得,埋头发和埋娃娃一样幼稚,但他怎好反对,只得学着聂昉昭的样子,从耳边割下一小簇头发来,交到聂昉昭手上。

聂昉昭又从裙子下摆割下一块布来,包上头发。

“来,我们一起把它埋了吧!”聂昉昭捧着发包,走到假山下,“新农,找一个显眼的地方,这样以后我们还能记得它在哪里。”

罗新农绕着假山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类似于石洞的小小石窟窿,便叫聂昉昭过来,将发包塞进窟窿里,再找块石头,堵在外面。

“以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聂昉昭得意的说,“你要永远记得这里!”

罗新农找到那块石头,拿开,发包就在里面,他拿出发包,看到石窟窿里还有一团纸包。他又拿出纸包,拆开来看,是两颗乳牙。

这是谁的乳牙?罗新农疑惑间看到纸上印着“梨花口孤儿院”几个字。

“梨花口孤儿院,这就是他的提示吗?他怎么会知道‘石窟窿’的秘密?”

罗新农记得,梨花口是本市的一个镇,二十五年前,聂昉昭曾去过这家孤儿院——去看望周如海和林月亮的儿子,周晓鹏。

那是九七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罗新农时至今日还清楚的记得确切日期,是因为这天是聂昉昭的生日。那天两人一起吃完中饭后,聂昉昭说想去看看周晓鹏,罗新农心里有些抵触,没有同去,但等聂昉昭走后,他又放心不下,便悄悄跟了过去。

梨花口顾名思义到处都是梨树,南方的初冬,梨树的叶子已经枯黄,随风飘落,铺满了路面。孤儿院是由镇里的老家具厂改造而成,院区很大,只是仓库改成的宿舍有些破旧,院里唯一的那栋二层小楼,原来是家具厂的办公楼,现在成了教室和活动室。聂昉昭买了一套当时流行的变形金刚玩具,来到孤儿院门口,跟门口的门卫大爷说了几句,就进门去找周晓鹏了,罗新农悄悄跟在后面,躲在门外的梨树后面。

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玩耍、打闹,除了周晓鹏,他蹲在一棵梨树下,脚下一群蚂蚁正在搬运一粒果糖。周晓鹏手里拿着根削尖的筷子,将蚂蚁一只一只戳死。孤儿院一个叫马阳的孩子朝周晓鹏走过来,马阳比周晓鹏大两岁,长得粗壮,平时总欺负周晓鹏。

马阳过来看到周晓鹏在戳蚂蚁,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你干嘛把蚂蚁都戳死了!”

“它们吃我的糖!”周晓鹏平静地坐在地上,继续戳蚂蚁。

“你扔到地上的,怪蚂蚁?”

“关你屁事!”

“杀人犯的儿子,变态佬,现在杀蚂蚁,长大就杀人!”

马阳说着又踢了周晓鹏一脚,这脚正好踢在周晓鹏嘴上。

血瞬间从嘴角冒出,周晓鹏攒紧拳头,极力忍耐着,导致身体剧烈颤抖。

“怎么,不服气?!”

马阳将周晓鹏一把拽起来,周晓鹏倔强的眼神里终于喷出了怒火,他恶狠狠地咬向马阳的肩膀。马阳尖叫一声,猛地将周晓鹏推倒在地。

“马阳,你又在欺负人,小心我打折你的腿!”

马阳正要扑向周晓鹏,听到院长的喊声,忙一溜烟跑了。

院长领着聂昉昭过来,聂昉昭过去扶起周晓鹏。

“你们说话吧,我还有事。”

“谢谢院长。”

聂昉昭拉着周晓鹏到梨树下的长椅上坐下。

“痛吗?”聂昉昭给周晓鹏擦掉嘴角的血,问他。

周晓鹏没有理会聂昉昭,伸手到嘴里,摇了几下,两颗乳牙就掉了下来。

“你掉牙了?”

“马阳踢的。”周晓鹏平静的说,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作业纸,将牙齿包好。

“你给我,我帮你扔到屋顶上。”

“不用,我要留着,早晚有一天,我要拔光他的牙齿!”

聂昉昭听得心里一惊,待了片刻,将变形金刚递给周晓鹏。

周晓鹏接过变形金刚,看了看,便扔在脚下,踩得粉碎。

“你是坏人,别以为送我玩具,就可以骗我!”周晓鹏轻蔑一笑。

“晓鹏,我不是坏人……”

“我见过我爸抱着你,后来我爸我妈还因为你吵架!”

“我……”聂昉昭无言以对。

“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周晓鹏将筷子刺入聂昉昭的大腿,失控地大喊着。

聂昉昭强忍着疼痛,按住周晓鹏。

“晓鹏……你听姐姐说……”

“我不听,我不听!你走,你走!”

聂昉昭无奈,只得走了。

想到这里,罗新农只觉得不寒而栗,如果电话那头真的是周晓鹏,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变成何等可怖的模样,仇恨,真的可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罗新农盯着乳牙看了半天,最终拨通了那人的电话。

“你怎么知道那座假山下的……”

“我怎么知道的跟你没关系,我只想知道,我要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你的两颗乳牙。”

“踢掉我牙齿的混蛋,叫马阳,你找到他,把他的牙齿全部拔光,让他把我的牙齿和他的牙齿,一起吞下去,然后你再弄死他!”

罗新农沉默,儿子在对方手上,他不敢说不。

“老规矩,你只有一个星期。”

“你是……”

罗新农想追问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