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是有了。
故事也有了。
可陈冬却感到深深的遗憾。
他不是遗憾自己离了两次婚,而是遗憾自己怎么就活成这样了呢!?
这么多年。
他拼命赚钱,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贷款买了房。
只是每次回家睡一觉就匆匆去上班。
买了一辆二手车,偏偏从未为自己开过一次,很多次,他都感觉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这样下去很可能猝死,可每月好几千的贷款让他始终不敢停下来休息一下,他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彻底起不来了。
他没有学历。
所以只能靠这样的方式来维持基本生活。
幸福是一件很久远的事,在崩紧的生活中,他已经好多年没有体会到。
怪谁!?
谁也怪不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没用。
活了三十六年,依旧没有可以养家糊口的一技之长。
就在思维发散间,陈冬不知不觉来到了长青路。
望着前方二十多层的写字楼,陈冬的情绪一时间变得很复杂。
二十年前。
这里还是一所高中,也就在这个地方,十六岁的陈冬以一种他现在每每想起都懊悔不已的方式硬生生改变。
陈冬不理解那时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
他是否会预测到二十年后的自己,会时常从梦中惊醒,会在未来某一天拖着疲惫身体,以一种失败者的凄惨模样回到这里重温旧梦。
“让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陈冬忽然听到写字楼上方传来一声急促的喊叫声。
他下意识抬起头。
然后。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一块硕大的玻璃以一种急速的方式向下坠落,陈冬脊椎一阵发凉,本能向后退去,只是脚步刚踮起的刹那,玻璃已经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没有预感中的疼痛。
也没有玻璃高速落地时的哄碎声。
一切都安静的可怕。
陈冬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他看到……砸在他脑袋上的玻璃不可思议穿过他的脑袋,穿过他的身体,最后才是原本就该存在的玻璃碎裂声,只是这种碎裂声并非以扩散式响起,而像响在了他的脑海中。
让陈冬感到惊憾的远不止这些。
砸在地面细碎玻璃。
竟以一种耸人听闻的高速弹性回弹到半空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莫名的伟力按下了缓慢键,细细碎碎的玻璃渣子在阳光折射下缓缓倒映出剪碎的画面,居然是陈冬这些年生活中的林林总总。
他给疼痛的腰部贴膏药。
他在吃缓解肠胃炎的药物。
他面色惨白的看着不孕不育检查结果,还有他非法营运被抓到,情绪崩溃时的嚎啕大哭。
接着。
这些画面仿佛被清水慢慢冲刷,一点一点拼凑出陈冬看不懂,却感觉似曾相识的画面,画着标示线的操场跑道,将近三米的高墙,还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如浮动光影般从画面中一闪而逝,陈冬看不清面容,但这个学生背影给他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死后回顾一生吗!?”
陈冬心里想着。
这时的他,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慌张。
反而莫名多了一种解脱感,只是这些画面仿佛都被放置在真空中没有丝毫声音,沉闷的让陈冬感到窒息。
此时此刻。
写字楼正前方一家花店门口墙壁上挂着的两串由十字结串连在一起的风铃,在一阵秋风吹过,铃铛轻轻摇曳,随之发出一阵清脆悦耳声。
花店中。
一个女人正在浇花。
她的年龄约摸在五十岁左右。
然后就是这样的年龄,她依旧穿一条紧身牛仔裤,上身搭着一件浅色衬衫,完美诠释了时尚穿搭不分年龄。
听到门口传来清脆的风铃声。
女人身体陡然一停,手中的水壶应声滑落,溅出的水滴打湿了她的裤腿,她也不管不顾,急忙走出店面。
然后。
她就看到了对面那个像雕塑般被凝固在原地的男人,而他的身边环绕着无数碎玻璃渣。
这样奇异的场景。
并没有让女人感到震惊。
她的眼眸一眨不眨望着那个男人,渐渐的,渐渐的,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眼眶慢慢湿润,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毫无征兆的滑落而下。
她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
原以为不会再见。
没想到真的还能再见一面。
“大冬,好久不见”
一句好久不见。
真的已经好久没见。
女人哭了。
也笑了。
陈冬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他没死过,不清楚刚死的人是不是都要经历这些。
画面还在重组。
不。
并非画面在重组。
而是碎玻璃在空中旋转出合适的角度粘合在一起,那一道道碎开的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慢慢构建出他记忆中的世界,刻着蓉城第二高中学校门口无数人潮涌动,学校对面小超市里,那个喜欢卖一块五两根红南京的缺德老板,正笑嘻嘻望着向他家超市走去的高中生。
看到这一幕。
陈冬下意识转过。
没有超市,仅有一家花店。
过去和现在竟像剖开般,诡异的出现重叠现象。
他看到了花店门口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的姿势很奇怪,她抬起一只手,居然像和他打招呼,表情也很奇特,眼中挂着泪痕,嘴角却勾拉出一个柔美的笑容,然后这个笑容渐渐模糊,换成小超市老板那张一看就很短命的早逝相。
接着又换回来。
那女人好像试着向他这边跑,嘴里也在喊着什么,只是陈冬听不清,不过从口型上,陈冬觉得那女人好像说在“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什么!?”
陈冬感觉很奇怪。
看那女人的面容,年龄起码也在五十岁左右。
他相信自己可能承诺过年轻女人什么事,可这么大年龄,他又长得又不帅,怎么可能和这个花店阿姨产生什么交织。
来来回回变换了几次。
最终那个奇怪的女人在距离他只有两三米的时候,整个世界出现一瞬间的定格。
女人的身影消失。
换成了小超市老板那张缺德相。
而周围原本熟悉的高楼和小区,也变成陈冬记忆里的模样,可周围依旧沉闷的让人发狂,他仿佛被剥离在世界之外,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
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径直从他身体穿过,跑向学校对面的小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