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始弱

齐国走到春秋舞台中央的过程,同样由一场弑君行动拉开序幕。前687年,齐桓公的兄弟齐襄公在位,委派大夫连称和管至父到葵丘(这是位于山东西部的另一处葵丘)驻守一年,约定第二年瓜熟时节,更替戍卒,所谓“及瓜而代”(1)。第二年时,齐侯并未履约,使两人怨恨。最后他们便联合齐襄公的堂兄弟公孙无知,杀死齐侯。但公孙无知又很快因为与臣属的旧怨而死,为后来的齐桓公登位创造了条件。

葵丘大致位于齐国西部(2)。从齐襄公的父亲齐僖公开始,齐国就多次与西部的郑国(获胜)、鲁国(战败)作战;还试图与郑庄公之子、后来的郑昭公联姻,但遭拒绝。到了齐襄公时代,也发生过多次与卫国、鲁国、郑国的作战。既然齐国的所有战事,都发生在西部边境,那么该区域的防守任务也显得最为棘手。当戍守任务逐渐成为常态,缺乏有效的管理,便使厌战情绪积蓄为一种致命伤害。因此,与其说是“不听国政,卑圣侮士……戎士冻馁,戎车待游车之裂,戎士待陈妾之余”(3)造成了齐襄公、公孙无知兄弟之死,不如说,是与卫、宋诸君一样,亡身于西敌连续压境、国民疲惫应战背景下的权臣弑君现象。

虽然齐国并不与郑国直接接壤,但由周、郑激起的迁移压力,最终对齐国的统治核心造成了冲击。齐襄公(或公孙无知)的继承者,原本将在公子纠与公子小白这两位宗室成员中产生。按照《史记·齐太公世家》的说法,栖身莒国的公子小白设计诈死,骗过了公子纠的谋士管仲,让身在鲁国的公子纠归国行迟,从而得以独占齐侯之位。即位后的齐桓公又通过计谋,让鲁国杀死了公子纠,把管仲接回了国内,担任主要的谋臣。

在《齐世家》的记载中,管仲用箭射中公子小白的带钩,误以为射死对手,所以使公子纠错过君位的说法,其实出自较晚成文的《管子》一书。事实上,更贴近史实的《左传》只提到“桓公自莒先入”,而鲁国要“伐齐,纳子纠”的行动,则遭遇败绩(4)。从另一个角度而论,齐国与(东南方位的)莒国由于实力悬殊,反而没有太多寸土必争的纠纷。而齐、鲁之间位于周、郑东压的路线之上,存在太多争夺的焦点。所以,选择受莒国支持的公子小白,要优于受鲁国支持的公子纠,因为后者可能会因庇护、拥立之功而向鲁国打开国门,有损齐国的疆域。这样的情形在春秋的历史上并不罕见,相反的案例可以参考下一章中的晋惠公与晋文公。

回到公子小白这边,他接手的齐国情况并不太好。他的两位兄长(加上公子纠的话则是三位)都死于西鄙不宁引起的国内骚动。所以,他即位后的首要任务,便要扭转被西部国家东迫的局面,与鲁国作战。他即位的第二年(前684),齐、鲁之间便发生了著名的“长勺之战”。这场后来以“曹刿论战”闻名的战事,留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名句,加上齐桓公后来的“称霸”,留给后人鲁国以弱胜强的印象。事实上,从齐僖公时代便被鲁国所败,以及管仲曾劝齐桓公,“欲发小兵以服大兵,内失吾众,诸侯设备”将使国家陷于危机(5)可见,鲁国长期扮演了攻击齐国项背的“蜂螫”(6)角色。可以说,齐国在长勺之战之中的失利,只是实力使然。

因此,种种情形都一致表明,齐桓公所继承的齐国,其实潜伏着各种危机。与之接壤的卫国、鲁国都在东进,使其西鄙不得安定;北面的山戎、狄人不知何时就会逼境,总让人不得分神。好的消息则是,作为黄河最下游入海口和大陆最东端的国家,齐国的人口在流民的涌入下正在稳步增长。另外,齐桓公刚得到的谋臣管仲也从这些增长的人口中看到了利好的一面,并即将从这些变化中,开发出社会扩容的红利。


(1) 《史记·庄公八年》。

(2) 葵丘的具体位置存在争议,比如杜预在《索隐》中认为“临淄西有地名葵丘”。但结合春秋史地看,葵丘当在齐国西部与中原诸国接壤的位置。

(3) 《国语·齐语》。

(4) 《左传·庄公九年》。

(5) 《管子·大匡》。

(6) 《管子·轻重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