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报道,本地龙头企业旭日电子的董事长蔡思远,疑似因抑郁症发作自杀,于昨日下午从集团总部楼顶坠落身亡。”
“据报道,上市公司旭日电子濒临破产,蔡思远遗孀表示无能为力。目前监管机构已经介入。”
当铺天盖地的新闻如同雪片一样砸下来的时候,身为银行职场小白的方为妍直接懵掉了。
这是她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case。虽然,她只是被迫在协助审查处,签了个名。连意见都没有发表过。
她很忐忑,因为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很茫然。
“啊……”方为妍十分焦躁,一双手毫无规律地搔弄着她那一头本不算柔顺的鸟窝头。
还好,办公室的独特环境让她迅速冷静了下来,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在嘴里嘟嘟囔囔起来,“他不是杰出青年吗?大风大浪都见惯了,这就抑郁了?”
“他哪是抑郁了。人清醒着呢。”隔壁工位的符洁探了个脑袋过来,故意压低了音量,给方为妍“科普”了起来。
“怎么说?”方为妍很是震惊,不自觉地将椅子拉了过去,靠近了符洁。
“你不知道吗?这笔业务,他老婆的个人担保是别人代签的。听说最近正在和我们打官司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符洁表情丰富到夸张,绘声绘色地八卦着。
“怎么可能啊?”方为妍震惊了,但也无法抑制住她八卦的心,“这怎么可以做到的呀?!”
符洁忽略掉了方为妍的问题,自说自话道,“这就意味着咱们那笔业务,他老婆没有做保证担保。
他们还有婚前协议。
蔡老板的死就直接保护了他老婆,让他老婆名下的资产不会因为这笔负债而被执行。
公司还破产了,你猜还有什么资产可以追回吗?”
“靠!这不是逃债吗?”方为妍几乎跳了起来。
“嘘……淡定淡定。”符洁赶紧扯着方为妍的衣角,环顾了四周,发现安全之后,继续说道,“可不咋地?听说他家核心资产早在我们贷款进去前,就成功转移到他老婆名下了。”
“我去。这是挖了一个连环坑等我们跳吗?那我们之前是怎么调查的呀?这还能追回什么?”方为妍不自觉地举起了她的双手,然后很沮丧地放了下来。
“不知道啊?”符洁倒是很有看好戏的愉快感,耸耸肩幸灾乐祸地笑道,“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哪个傻蛋协办,会在这临近年关的时候,走过千山万水,千辛万苦地去讨债。”
闻言,方为妍的面部表情开始从她脸上溜走。
她眼神沮丧,表情呆滞。
“符姐,很不幸,我就是那个被强逼着签字的傻蛋。”方为妍垂头丧气地说道。
符洁顿时卡在了那里,面部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拍拍方为妍的肩膀,一边说一边打算滑走屁股下的凳子,结束这个有点尴尬的话题。
“呃……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可方为妍并没有打算放过符洁,她不带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抓住符洁即将滑走的凳子,略微用力,将符洁又拖了回来。
“这不是主管的户吗?主办客户经理不是他吗?他和咱QH分行的行长应该负主要责任吧。”方为妍压低了声音,敷在符洁耳边低低的问道。
“他……”符洁闻言,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眼睛转动了好几圈后,再一次把声音压到更低,“谁能动得了他。”
“为什么?”方为妍很是不解,“他就那么可怕吗?能量这么大?”
“这倒不是。”符洁向方为妍勾了勾左手食指,待方为妍靠近之后,符洁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听说内审和纪委都已经介入了。毕竟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是个猪都能看出来。一旦查清利益输送的问题,分分钟帽子叔叔要来抓人的。”
“什么?”方为妍闻言,眼睛瞪得老大,但声音保持得很好,一点都不高。
符洁狠狠地点了点头,揉了揉鼻子,继续说道:“报送审批的事儿,我就不说了。但我听说他们可真的是胆子大。居然偷偷地把个人担保的文件邮寄过去,让客户自己签。自己都没有上门核签的。”
“这……”方为妍被惊吓到瞠目结舌,“这是太信任客户会守规矩?还是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
“这就不得为人知了。”符洁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相对于符洁的淡定自若,方为妍此刻是真的紧张到不行。一缕微汗直接从头顶滑落下来,双手也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那我会不会受影响啊?我是协办哦!可他们除了让我签了个上报的报告以外,什么事情都不让我碰啊?业绩也没我的份。”
没错,方为妍快哭了!还是吓哭的。
“他们这么过分吗,不过这才充分暴露了他们的可疑啊。”符洁重重地点了点头,也确实觉得这个小姑娘甚为可怜,“不过你赶紧跟内审和风险部把情况反映清楚吧。这种情况,毕竟协助办理的人员也是有审查职责的。说句不好听的,你会不会被算成渎职?”
闻言,方为妍眼前像有一出出的默片自动放映着。一会是,帽子叔叔在办公室宣布方为妍涉嫌犯下渎职罪,被依法逮捕。一会又是,方为妍在看守所被狱霸凌虐。一会又见,自己站在庭上受审,严肃的法官正在宣读她的罪行。一会还出现,她在监狱里手捧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的惨状……
“啊……”方为妍惊出了一激灵,连声音都开始颤抖,“符姐,你别吓我呀。我可一分钱都没收啊。我特么连业绩都没拿。这不纯背锅吗?不行,我要找分行说清楚。”
语罢,方为妍立刻冲出了QH分行的大门,直奔S分行而去。
一进分行内审部的会议室,方为妍从包里掏出一把指甲锉刀,抵在自己脖子上。承载着眼泪与鼻涕齐飞的花脸,和现场剑拔弩张的情景,非常违和。
她很绝望,觉得自己有口难辩,打算以死以证清白了。
分行内审稽查人员们,对如此刚烈的场景闻所未见。
怔愣之后,迅速调来分行三个最膀大腰圆的保安。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后,终于还是把方为妍手里的小锉刀夺了下来。
这场兵荒马乱之后,内审的同志们擦了擦了额头上的汗水。
罕见地带着温柔似水的笑容,在极度克制中,紧紧盯着方为妍,生怕她再来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还得,聆听着她逻辑混乱的发言,时不时地点头认可。
直到方为妍类似倒苦水一般,把被迫参与协办,自己一分钱都没拿的过程,足足描述了五遍。
内审人员们终归忍无可忍了,面带微笑,用了个万年不变的理由,“相信组织,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你放心地回去吧。
就这样,心(被)惊(打)胆(发)战(走)方,离岗、居家,静待审查结果。
瑟瑟缩缩中,日子来到了大年二十九。方为妍终于接起到分行的电话。
通过这个电话,她知道了两件事:一、那个逼她签字的主管因涉嫌收受贿赂和非法放贷,已经进去看守所了。二、清清白白的她,如今已经被分行委以收债的重任,需要只身一人出去外地清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