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按规矩是每周一次的家庭大扫除,规矩是蒋丽华定下的,刘欣欣嫁过来两年多,也早习惯了。
按习惯富志国同志的任务是“别捣乱别碍事”。老富同志很自觉地捧了本书把自己关入卧室,等蒋丽华收拾到卧房再转移到客厅,总之,就是要躲着老蒋同志走。
刘欣欣先回自己屋,从卫生间开始一一擦拭,衣柜抽屉一一归整,三个小时后打扫好她和富强的房间,蒋丽华已经把其余两间包括客厅厨房小卫生间收拾停当,正在厨房做午饭。
欣欣洗手进厨房:“妈,我帮你。”
蒋丽华摆手:“不用不用,都做得了,你去喊你爸过来吃饭。”
这也是蒋丽华的一个习惯,她在干活的时候通常不喜欢别人插手,尤其是在厨房做饭菜时。
以前蒋丽华的这些做法看在刘欣欣眼里,只觉得婆婆是个手脚利落干净爽快而且特别热爱劳动的人,可现在,刘欣欣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来——这老太太,控制欲忒强!
刘欣欣去喊了公公,两人回到饭桌前,蒋丽华把一盘铬得金黄的鸡蛋饼一锅五谷粥两碟小炒端上来。
刘欣欣只“抢”到一件事做,就是给公公盛了碗粥。
“你们别光空嘴吃饼,这个饼啊我特地烙的薄薄的,就是为了配这个豆芽菜,用饼卷着芽菜吃,特别好。”
蒋丽华边说,还边给两人做了个示范。
富志国有样学样地卷了一张。
刘欣欣嗯了一声,依旧按自己的吃法继续一口饼一口菜的吃着。
蒋丽华又加了句:“真的欣欣,卷起来特别好吃,你试试。”
刘欣欣又拿了张饼,却依旧没有卷菜,闷闷地说了句:“这么吃挺好。”
蒋丽华便没再说话了。
刘欣欣很快吃完,和公婆打了个招呼回自己房间了。
没向往常一样抢着收拾碗筷。
“她既然那么喜欢干活,就让她自己干吧。”刘欣欣想。
其实今天的情形和婚后的每个休息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刘欣欣一直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并为此感到庆幸。
嫁了人,不用管柴米油盐,不用伺候公婆,甚至饭菜都没正经做过几回,大部分家事都是婆婆一手打理,简直比在娘家时,比在大学住宿舍时还要舒服。
可今天,刘欣欣的心境却和以往很不相同,有一种莫名的不甘和赌气。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人安排着,限制着,把控着。
而这个人,就是她的婆婆,蒋丽华。
婆婆说要做家庭大扫除,自己就要每周拿出半个休息日,跟着她大扫除;
婆婆说早上吃面,中午吃饼,自己就要早上吃面中午吃饼;
婆婆觉得鸡蛋饼配豆芽菜好吃,自己就一定得拿饼卷菜?
她甚至从来没有征求过自己的意见,哪怕是像生孩子这样的大事。
她觉得自己和富强应该有个孩子了,就和她儿子说,然后让她儿子来“通知”自己,再然后她亲自出面来确认自己能怀孕的时间。
刘欣欣觉得,自己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和重视。
这让她的心里很憋闷。
下午蒋丽华说有事,出去了。
刘欣欣在房间里刷剧刷微博,却都觉得心不在焉,心里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越压越沉。
很想找人倾诉。
富强不行,他现在不在家。
他就算在家也不行,刘欣欣再天真也知道,和一个男人说他妈妈的坏话是很犯忌的,会影响夫妻感情。
于是刘欣欣给任晓霜打了个电话,说请她出来吃饭,任晓霜在电话那头答应得十分爽快。
任晓霜,刘欣欣的大学同寝,上学时刘欣欣和她的关系并不很好,毕业后两人却经常联系。
因为同寝四人里,只有刘欣欣和任晓霜留在了BJ。
刘欣欣留在BJ是因为毕业后就和富强结了婚,可以说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任晓霜就有点儿曲折。
一个来自小山城的女孩,长相尚可,但也绝不是出佻得让人一眼惊艳的大美女。
大学毕业,却也没有什么惊世之才,在大学里寂寂无名,学校也不是985、211之类。
能在大首都立足,凭得就是咬紧牙关,偏要留在此处的一口气。
为此,任晓霜住过地下室,干过酒吧啤酒女,交过两个本地男朋友,甚至和一个有夫之妇有过一段刘欣欣也不太拿得准的,但却绝对暧昧的关系。
兜兜转转,终于在去年任晓霜和一个以前她看不上眼的大学男同学同居,算是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原因是这位男同学在BJ“有房”,虽然,那房子是租的。
至少可以省些租房的钱。
综上所述,任晓霜是个为达目的有点不择手段的人,也是个十分现实的人。
这现实里带着些许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少有的世故。
这也是刘欣欣在上学时和她走得不近的原因。
可后来不同了,刘欣欣在京城除了富家人几乎是举目无亲,只有这么个同寝同学,渐渐的便也有了些“亲人”的味道。
况且任晓霜除了爱占点儿小便宜,并没有算计过她,而且在很多事上还能帮她出出主意。
在约定的餐厅等了四十多分钟,任晓霜来了。
刘欣欣招呼服务生,递来菜牌。
任晓霜接过也不客气:“可得大吃你一顿,我这路上就用了一个半点儿。”
刘欣欣笑着点头,没说话。
等服务生离开,欣欣才问:“坐公交车来的?”
“不然呢?”任晓霜白她一眼,“你以为都像你,家里有车,还有专职司机。”
刘欣欣再笑:“我们家司机不在,今天他有课,我打车来的。”
“行了,别跟我这儿显摆了,谁不知道你们家富强惯着你,出门不是专车就是打车,哪像我,一个月就那么点儿工资,要买衣服买化妆品交水电费,还要交房租。”任晓霜哀叹。
“房租?”刘欣欣睁大眼,“你不跟赵唯正处了?你俩分了?”
“没,没分。”任晓霜喝了口水,“我俩AA,房租水电都AA。”
刘欣欣满脸不可置信:“你和他AA?”
任晓霜点头:“啊。”
“他不是你男朋友吗?而且你俩都……”刘欣欣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都住一块儿了,怎么能AA呢?赵唯正他也太……”
“太小气?太不爷们儿?”任晓霜倒没有半点儿忸怩,面色如常,“他倒是想大方,倒是想爷们儿点,就他那点儿工资,每个月还得往老家寄点,够干嘛的?你以为都和你家富强一样,家里有房,爸妈有收入,哥哥是大款,不用租房不用管家里,家里人还都能搭着他。”
刘欣欣看了眼来上菜的服务员,没吱声。
等菜都上齐了,却还在为好姐妹忿忿不平:“那他也不能那样啊,跟他住一块儿,虽然没结婚吧可实际上也跟他媳妇差不多了。就算他没大本事,那也不能和你AA啊,房租还让你出一半儿,他可真行。你也是,找来找去找个这样的,图啥啊?”
任晓霜夹了口菜,慢慢咀嚼:“图啥?图他能和我分担一半房租,除了水电这些有凭证的,其他柴米油盐那些都是他出,细算算那也是一笔花费呢。”
刘欣欣用力咬了咬筷子,还是忿忿:“就这?”
“就这。”任晓霜说,“你还别小看这些小钱,七七八八加一块儿就是几千块,如果我不和他在一起就凭我自己,这些我都负担不起,至少现在我负担不起,没他,我在BJ呆不下。”
刘欣欣没吱声。
过了半晌,才闷闷地道:“那也不能这样,如果说他和你,你们俩挣的都不多,然后把每个月挣的不多的钱放一块儿,一起付房租水电生活费,那我能理解,毕竟那是有劲儿往一处使,那是相爱的两个人一起面对困难奔着共同的目标努力。你们现在这样,给我的感觉不是在谈恋爱,倒像是在搭伙过日子。”
任晓霜抬头看着她,看了半天,眼里现出笑意来:“你呀,借一句你们家富强的话说,就是个傻妞儿。换个文气点儿的说法,你就是阳春白雪,再换个通俗点儿的说法,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完任晓霜又加了句:“你啊,就是生活太顺了。”
刘欣欣拿筷子拨弄着面前盘子里的菜,没说话,过了半晌才缓缓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是太顺。”
“咋了?你们单位那个吴可儿又欺负你了?”以前两人见面刘欣欣也会和任晓霜诉苦,而这“苦”里,最多的就是她们公司那个“吴妖精”又怎么怎么挑她的刺儿,找她的茬儿了。
刘欣欣摇摇头:“比那个严重。”
“那是,和富强吵架了?”任晓霜试试探探地问。
从大学开始富强和刘欣欣两人就好得蜜里调油似的,任晓霜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他俩腻成那样,还能腻了这么些年都不腻味的。
就凭着这股“腻味”劲儿,就这俩货,平时有个小矛盾小争执什么的,腻上那么一小会儿,保准和好如初。
难道俩人真闹矛盾了?
能让刘欣欣特地把自己找出来倾诉的,那绝对不是小吵小闹啊。
刘欣欣没说话,把两条胳膊压在桌沿上,微低着头。
一个词可以准确形容她此时的状态——垂头丧气。
任晓霜放下筷子,神色变得认真:“真吵架了?”
任晓霜人虽然有些市侩,可刘欣欣毕竟是她四年的同学,七年的朋友,况且两人也没有什么现实利益冲突,这么多年下来,总也有了几分真心。
刘欣欣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任晓霜是真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