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两天低气压的富家终于有了云开雾散的迹象。
看着小儿子带回来的两份检查报告,蒋丽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还好还好,总算是有一对是没有问题的。这两天你们都不知道我多揪心,想让你们去查查,可又怕万一查出个不好来自己又受不了。”蒋丽华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只要你们先生一个,不管是男孩女孩儿,总是富家的骨血,咱们老富家也算没断了根。你哥那边慢慢治着,肯定也能治好,这孩子啊通常都是一个带一个,就是第一个最难,只要是有了一个,下一个就能给带来。别说我这是迷信,好些家都是这样,就像以前你哥死活不肯结婚,你们俩一答应领证,他和敏娜那边不就甚不住了?这就是互相影响,你们这边要是有信儿了,说不定这回咱们家也能再来个好事成双!”
刘欣欣觉得蒋丽华这一代人其实是挺天真的,她们很容易被现实打击到,又很容易再度扬起昂扬的斗志和激情。
总之凡事都爱往好处想,也相对好哄好骗的,看着精明生活阅历也丰富,实际也都挺傻。
富志国一直没说话,等蒋丽华乐颠颠地跑厨房忙去了,才伸手点着富强的额头说:“你们这是造假造上瘾了!”
富强嘻嘻地笑:“那还不是我妈起的带头作用。”
老富没法反驳,哼了一声要回小北屋他的临时书房。
富强拉住他,小声问:“爸,您那边没露馅吧?没和我妈透啥口风吧?”
老富又哼了一声:“我答应了你和你哥,能一转头就说话不算话?把你老子看成啥人了。”
富强就又嘻皮笑脸地夸他爸:“那是那是,您那多一言九鼎啊,说了帮咱们瞒着,那就绝对能帮咱们瞒着。”
“我说的是暂时,时间长了我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富志国说。
“我们这不是正努力着吗,您放心,只要是您帮我们瞒住了,您就安生地等着当爷爷吧。”
富志国背着手往小书房走了,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富强又跟过去:“爸,我陪您下一盘?”
“我让你一个车一个马你都赢不了,和你下,没意思。”
“爸,您不能老拿老眼光看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最近可是和人学了好几招儿,都是那个什么,能直接将死人的必杀绝技!”
“必杀绝技?”老富打量着小儿子,“就你?”
“那咱试试,试试您就知道厉害了。”
“好,试试就试试。”
爷俩往小书房走了,刘欣欣昨晚一夜没睡很想回卧室躺一躺,甚至对吃晚饭她都没什么胃口。
可婆婆还在厨房忙着,她就算是帮不上手,总也得过去跟着晃晃。
这一晃就晃到了摆菜上桌,主要是蒋丽华一直在和小儿媳妇聊着心里话。
心里话当然都是关于富强富兴两对夫妻的,主要是关于他们生孩子的。
是不是婆婆的生活太闲了,退休后没什么事做就把剩余的充沛的精力都放在儿子儿媳孙子这类事儿上了?
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时日无多,以后的生命几乎是一眼望得到头了,所以她就只能从新鲜生动的,有未来有希望的生命中寻求慰藉,寻找活力了?
所以在儿子已经长大,生活上她已经不能完全参与之后,她就迫切地,必须想要个孙子?
所有老女人都会有这种心态吗?
如果没有眼前这个老女人的存在,自己和富强之间是不是也可以和敏娜富兴一样,不要孩子也能一直幸福下去呢?
……
刘欣欣边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喋喋不休的婆婆,边在心里想。
那天刘欣欣又失眠了,失眠的夜里她想了很多。
只是想,却没说出来。
她似乎也没什么人可以说。
敏娜来过几次电话,得知她在按进程每天扎针,便说有任何需要她的地方随时给她消息。
敏娜当然是不可能陪刘欣欣去诊所的,时间太早,通常她那个时候还没起床。
而且也确实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任晓霜这段时间像是失去了踪影,刘欣欣也没主动联系她。虽然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可也不知为什么,刘欣欣就是不想把自己现在的困惑迷茫以及烦心事向她倾诉。
大约是因为虚荣?想要维持自己在晓霜心里“好运女孩儿”的形象,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现在的面临的困境?
单位的同事当然更不能倾吐心事,同事只是同事,关系再好也不是可以谈论隐私的朋友。
和富强也好久没腻在一块儿细细说话了。
富强在送了刘欣欣三天后,就让她自己去诊所了。
上私教的进展并没有富强想象中顺利,除了第一天找到五个学员,第二天开始数量就急剧下滑。
三天里富强打完了所有学员名单,一共只招到十一个学生。
沈宇哲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家长们还是比较信任有培训场地有经营执照的正规办学机构,虽然很多学生还是想要小富老师教,可家长们却有种种考虑。
另外,真正能坚持学下来的学员,在培训班报的都是长期课,要半途退费是很麻烦的,还要被扣除一部分违约金。
十一名学员都集中在周六周日以及工作日的晚上,周一到周五整个白天富强就是“无业游民”了。
一整天一整天地在外头溜达也不是个事儿,况且富强也想再多挣些钱。
提前代入的“准爸爸”身份,以及做试管手术的大笔费用让他产生了一定的危机感。
邓浩给富强介绍了一家网络公司,周一到周五上班,和他上私教的时间没有冲突。
唯一的问题就是公司离富家有点儿远,为了不迟到,富强就不能再送刘欣欣去打针了。
对此,刘欣欣心里有些小不满,有点小委屈,但还是没说出来。
富强也很自然地忽视了。
他现在压力确实很大。
首先是体力上的,他现在要比之前早半个小时出门,不堵车的情况下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新单位。
下班要尽快赶到学生家教课,有时候连晚饭都顾不得吃。
教完课又要披星戴月地开一个小时左右回家。
其次是心理上的。
私教课招生不顺,要他去家里教学的比他预期中的少了太多。
这将直接影响到他以后的计划。
以前那些家长也都是对他赞不绝口趋之若鹜的,真要去给他们单独教孩子,却又有了各种推脱的理由。
那自己成立了新的培训班,他们会来报名吗?
新公司虽然工作并没有多紧张多有压力,可新的环境新的人际关系,总也要费心适应。
还有那些十一个孩子,上一对一私教时和在培训班时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到了他们家里教课,几乎是每一个都有了种懒散的惰性。
富强要想尽办法把他们的兴趣调动起来,随时提醒他们要注意力集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富强几乎每天都很累,躺到床上和刘欣欣聊几句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连夫妻生活都省了。
不过也好,都要做手术了,自己也已经是确诊患者了,不可能自然怀孕。
他倒是想得开,这是不想再做无用功。
失眠的夜里,刘欣欣看着身边熟睡的富强,默默地想。
不再有以前的亲昵,不再像以前一样有说不完的话,不再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逛街……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因为一个还没有切实存在的“孩子”。
忽然觉得挺悲哀的。
有那个念头的第二天,刘欣欣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