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小区,在这个三线城市来说属于中上,住这里的大多属于工薪阶层。有人说看一个小区的水平,看那车库的车就知道。这里大多是10多万、20多万的,少数的50万左右,偶尔的几辆上百万的显得特别的耀眼。
李峰,一所私校的全免费生,小学时代这个小城市的风云人物,曾经的小考状元。虽然学校没明着排名,但私底下都对那些培养对象重点关注一下,名次多少,一比就知道。
李峰今年读七年级了,就住在这小区。他从车库进来,又扫了一眼那辆摆在1号位置的奔驰,李峰喜欢车,他喜欢奔跑的感觉。
李峰家住3栋20楼,当初选楼层,妈妈徐静觉得20(二十)不好,谐音“饿死”,爸爸李靖觉得20(二零)不错,谐音“爱您”,李峰觉得两个人真无聊,不过只有13和20可以选,他还是选了20,原因是20比较高,他喜欢高,喜欢俯视的感觉。
二比一,最终选了20楼。
李峰回家,跟客厅的李靖打了声招呼,就去洗澡。洗完澡出来,顺手把换下的衣服往洗衣台一扔,回到客厅站了一会,按规定,晚上他可以用半小时的手机查资料。他看了一眼挂钟,又看了一眼李靖,见对方没反应,就讪讪地走回房间。
他站在自己的房门口,又望了望客厅一眼,欲言又止。眼睛里闪出一道凌厉的光芒,不过,很快又黯淡下去,他慢慢地走进房间,关门,上锁,整个人瘫在床上。
望着那道紧闭的门,李靖一脸寒霜,这个谦谦君子很想一脚踢开那扇门,把这个不断挑衅他的儿子拎出来。每天都这样鬼样子,回到家就要手机!从进门到现在,除了声“爸”,没有多余一个字。站了半天就为了手机,好啊,手机重要,连开口都懒!手机,手机,没有手机就学习不下,谁信?
房间里的李峰此刻并不想学习,他翻身趴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窗外那片蓝天。天很大,很空,他的心也很大,很空,他感到快要迷失了,他找不到自己。
他眼前出现了很多个人,有父母,有老师,有同学……他们对他笑,各种笑都有,李峰想伸手去抓住他们,可他们飘得很快,一会功夫,苍茫天地间就剩下他一个人。他也在慢慢消失,一点一点消失,先是脚,再到身子,慢慢往上……
“咚咚咚”有人敲门的声音。
男孩没有出声,他知道是妈妈,那个优秀的小学老师徐静,她的学生会叫她“徐老师”“徐老大”“老徐”,她有时会忘了他只是她的孩子,不是她的学生。
“宝贝,在吗?”果然是妈妈的声音。
他不想回答,他不喜欢这称呼,他已经是个高过妈妈一个头的男子汉了,不是小宝宝。
“你怎么又锁门啦?快开开!”
妈妈的声音只维持三秒钟的平静,语速就会开始加快,接下来就是音调提高。李峰在心里想着,他太清楚这个套路了,就程咬金的那三下,来来回回就那三下。
“你在干什么呢?有什么不能见人的?”挖苦人开始了,指桑骂槐、尖酸刻薄……不就是想激怒他吗?
果然,提高音贝了,这女高音让人头皮发麻。李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闭着眼都能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种场景已经上演了无数遍。
他翻了个身,又平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他是该去写作业的,七科呢,每一科都留了大量的作业。每个老师都说他留的作业很重要,都说回家一定要好好完成他的作业。
他突然发现这些大人都很假。父母这样,老师也这样。他们假得很拙劣,他们总以为面对的还是那些天真无知的孩童。
他发现他的同学们也开始学会了这种假。他们在父母老师面前,假装很乖很听话,摆出一副学习认真的样子。其实私底下,他们一个比一个更放纵。
那些个口口声声说从不玩游戏的,其实都是高手。他们组群,聊的都是那些他们才听得懂的话。
如果说父母那一代用数字代替是暗语,那他们的聊天就简直是密码,就是那天被大人发现也看不出一句话。
例如:
“油漆N?”
“T”
“好!妙文”
“等等”
如果这些对话落到父母手中,还以为两个人在探讨,学习交流呢。其实那些都是他们的语言,“油”是“游戏”,“漆”是“7点”,“N”是“晚上”,“T”是“明天”,“妙文”其实是“秒把语文作业发过来抄”……可是就因为他们的成绩还好,他们依然是父母老师眼中的好孩子。甚至,还有些被某些家长当做榜样,让自家孩子学习。
李峰就是看不惯这些。看不惯这些所谓的好学生投机取巧,死记硬背。可偏偏他又没法超过这群人。每次父母和老师一提起“你看下谁谁谁谁谁……”他的无名火就开始旺盛地烧起来……门外的敲门声还那么顽固地响着,顽固得让李峰有种冲动,他要制造个巨大声响,让门外的人听得到,看不到,干着急。
他望了望窗户,静静地,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