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凯庆
凄凉的晚风迎面扑来,高大的梧桐树上黑乌鸦“呱呱”的惨叫,像是地狱里发出的丧钟声。那拉皇后神情呆滞的走进荒凉冷清的乾西二所,望着破败的院落和屋里布满灰尘的简陋家具,那拉氏突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怵然的狂笑:“呵呵呵,这就是做皇后的下场,这就是忠心侍君的结局,好啊,好得很啊,哈哈哈!”
这凄惨的笑声听起来是那样绝望,那样哀伤。
夜空中星光闪烁,乱云遮月,那拉氏独自站在昏暗寂静的房间里,桌上的一盏小油灯发出垂死般的微弱光亮,头上的拱顶洒下阵阵冰冷的寒气,直逼进她火一样燃烧的额头。安佳兰和乌扎伊尔给她端来了晚饭,只有简单的两个炒菜和一碗白米饭。乌扎伊尔看着傻子一般的那拉氏,轻声说:“皇后,用晚膳吧。”
那拉氏毫无反应,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两个丫鬟叹了口气,将晚饭放到桌上,悄悄地退了出去。当东方的曙光驱散了最后一抹黑暗的时候,乌扎伊尔和安佳兰端着洗脸水进了屋,她们发现放在桌上的晚餐动也没动,那拉氏还站在那个地方,一动也没动,好像钉在那儿似的,她就这样站了整整一夜,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也不曾睡过一会儿。乌扎伊尔走向前去,那拉氏像是没看见她似的,两眼直勾勾的望着窗外。
“皇后,您没有睡觉吗?”乌扎伊尔说。
“什么?”那拉氏瞪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痴呆呆的望着乌扎伊尔:“噢,乌扎伊尔,你,你说什么?”
“皇后,您一夜都没睡觉吗?”
“不知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那拉氏机械的回答,大脑里一片空白。
“皇后,”乌扎伊尔的眼里涌出泪水,“您要保重身体呀,事已至此,您千万要想开呀。”
乌扎伊尔的声音唤醒了那拉氏麻木的神经,悲伤绝望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她扑倒在炕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皇上,你好狠心呀,你杀了臣妾吧。”
那拉氏彻底崩溃了,她离真正的发疯已经不远了。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她没吃一点食物,只是在斗室里走来走去,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似的,曾经庄重艳丽的脸上因忧伤和愤懑而变得焦黄。
在那拉氏搬进乾西二所的那天上午,纳苏肯慌慌张张跑进大门,向中院奔去。纳苏肯的这座豪宅,连同宅子里的家具陈设,都是那拉氏晋为皇后之后,皇上赏赐给他的。此时,纳苏肯穿过前院的垂花门,跑进中院的正殿,气喘吁吁的对几个妻妾说:“糟了,糟了,皇姑被遣送到乾西二所了。”
“完了,皇后被打入冷宫了。”妻子吓得脸色苍白,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喃喃地说:“皇上会把我们怎么样?不会连我们一起都打入了冷宫吧?”
“现在还不知道,可是,皇姑被废了,我们还能在这里过舒坦日子吗?”纳苏肯神情格外沮丧。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圣旨到!纳苏肯接旨。”
一瞬时,屋里所有的人全都惊呆了,他们谁都明白,繁花似锦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纳苏肯和几个妻妾神色慌张的从屋里出来,纷纷跪倒在地。“臣纳苏肯恭请圣安。”
“圣恭安。”胡世杰宣旨:“皇上口谕,着内务府收回御赐纳苏肯官房一所及所有御赐之物,废除纳苏肯一等承恩侯世袭爵位,降为六品侍卫,在粘杆处任职,即刻着办。钦此!”
“臣领旨谢恩。”纳苏肯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一辆马车装载着一家老小的随身衣物,纳苏肯率全家惨然的离开那座豪宅,向城外走去。“南直召祸”之后,不仅那拉皇后自己倒了霉,她的亲属们一并遭难。她的家族于乾隆三十一年又被打回原旗,其他亲属们均被降职,世袭的爵位也全部取消了。那拉皇后的家族,本来是倚仗她这棵大树来乘凉的,如今大树轰然倒下,树上树下的猢狲一股脑的散去了。
空中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那拉皇后的处境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不仅世人一片愕然,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乾隆竟然如此绝情,对自己的惩罚来的如此迅猛,更没想到皇上竟会采用如此刻毒的伎俩。朝野上下,目睹阿永阿、钱汝诚的遭遇,谁还敢为皇后求情、喊冤。尽管那拉氏对这一切在心理上有所准备,但事到临头,仍使她震惊不已。
在被秘密废除皇后身份之后,那拉氏处于极度的孤独和悲愤之中,她不但在宫中失去了行动自由,而且,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甚至连其亲生儿子也不能见面。那拉氏精神与肉体俱受折磨,终于一病不起。她整日昏昏沉沉,形容憔悴,面色蜡黄,头发蓬乱,昔日华贵庄严的风姿已荡然无存。
空中的声音响起:“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可叹啊,可叹!”
一阵悲凉的歌声传来: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
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
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
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