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
鹿鸣公园
(因散养着大批麋鹿得名)
橡树,山毛榉,山楂树….交织树冠汇成浓密的树荫,为闷热的午后送上一片难得的清凉,成群的小鹿躲在树下,悠闲地咀嚼着嫩绿的青草。
当然这仅限于园区内部。
“活受罪。”
克莱德探长松了松领口,这身正装还是当年入职买的,此时却已收不住他有些发福的肚腩。
汗珠从额间滑落,顺着脖颈在身上乱窜,最终汇成一条细流,将他彻底浸透。
如果不是局长再三警告今天的场合有多么正式,并以年底休假要挟,他绝不会再穿上这该死的东西。
衣着缟素,满面哀容得家伙们排成长龙,陆续穿过闪烁绿灯的金属门,进入园区。
克莱德把玩着自己的通行证——一枚雕有细密纹路的金属圆片。
只要将它插入金属门旁那台不起眼的机器,你的样貌,年龄,收入,甚至是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恍惚间,克莱德似乎又能感受到女人温暖的臂弯,还有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
“清新的柠檬。”
鼻子不自觉地嗅了嗅,好吧,空气中只有汗臭。
“嘟,嘟,嘟!”
警报突兀响起,感应灯变成刺眼的红色。
勒脖,勾脚,反转手腕,拔枪瞄准!
克莱德动作一气呵成,将妄图蒙混过关的家伙死死按在地上,紧接着周遭部署的大批守备应声而来。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上层老爷哪见过这种场面,纷纷退转一旁,惊呼连连。
“探长......”
“什么!”
克莱德正要取下腰间手铐,摸索半天也没有找到,身后的安检员却不断拉扯他的衣角。
“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克莱德有些不耐烦,他似乎把手铐落在她......
“探长,你看这个!”
不由分手,安检员将东西塞到他眼前。
细腻精美的枝叶花纹,栩栩如生的莱茵王浮雕,那是一枚标准的费马制金币,如一颗金灿灿的小太阳,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额….”
目光下落,克莱德发觉,被他压在身下的家伙,只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因恐惧而颤抖。
“克莱德,你他妈在干什么!”
一袭高级西装的男人挤过拥堵的人群,光秃秃的脑袋此刻满是隆起的青筋。
“局长.....”
……
因为天气引擎的缘故,时值六月地,包围露天剧院的樱树仍在盛开,随着微风,不时下起缤纷的花雨。
马修将视线收回,园区外的骚乱似乎已经平息。
「勋爵,医生」
五月给自己的身份没有问题,他顺利通过从绅士桥到这里的全部门禁。
透过礼帽压低的帽檐,他大体了解了周遭的环境。
正前方的木质平台,讲台设备一应俱全,米黄色的幕布也在其后悄然升起。
往后,一条鹅卵石铺砌的小径,左右两侧各有一排铁艺长椅,除却右侧最前排空落落的,其他位置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
马修坐在右侧不起眼的角落,静悄悄地打量着落座的宾客。
左侧最前排是希尔曼公爵的遗属,其身后多为新贵与实业家。
右侧长椅,勋爵,王公,教廷人士,甚至还有......
稀疏白发梳至脑后,金丝眼镜下清澈的眼眸,面容和蔼亲切。
戴尔,五月的心腹,下城的管家,此刻正与旧贵们聊得火热。
他的出现着实让马修一愣,这里可是上城,他就光明正大的坐在那,好像一切的理所当然。
似乎是目光停留太久的缘故,戴尔向马修所在的方向轻轻颔首,微微一笑。
马修也只得点头回应,心中却是对五月的忌惮又加重了几分。
“咚!”
浑厚的钟声响彻园区,惊起隐密树冠的几只飞鸟。
希尔曼公爵的追悼会开始了。
头戴黑纱,一袭高腰素裙,女人的脚步有些踉跄,似乎还没能从悲伤中走出来。
人们不再窃窃私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位希尔曼公爵的独女所吸引。
女人用手扶着讲台,看着案台上那张准备多时的发言稿,她深深吸了口混合着樱花芬芳的空气。
红肿眼窝中,好看的碧绿眼眸逐渐坚定。
“首先,我要感谢诸位的到来。”
女人声音发颤,“诸位都是父亲生前的好友,同事,有的还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家父做事严谨,但有时也过于教条。谢谢你们愿意包容和支持他,陪他经历最艰难的岁月。再次谢谢你们。”
女人对着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真诚的话语让本就哀伤的氛围更加悲切,甚至能听见妇人小声的啜泣。
“但我认为,现在并不是追忆过往的最佳时间。”
女人的指尖,因为过分用力而变得苍白,“直到现在,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对吗,卡维尔局长。”
空气瞬间凝固,气氛为之一变,卡维尔局长所处的右侧第二排成了目光的焦点。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问责,脸色煞白,却又不得不起身。
“咳...我...我十分理解希尔曼小姐此刻...此刻...的心情,牧场也一直在努力...努力调查,我想很好...就会有.....”
“这么长时间,一点进展都没有?”
“得有个说法!”
“对,得有个说法!”
左侧长椅,嘘声质疑声频频传来,也不知是谁骂了句“猎狐梗”,这瞬间激怒了右侧热衷猎狐运动的老爷们。
“蒸汽佬!”
原本对牧场的声讨,逐渐演变为新旧权贵的骂战。
马修双手置于胸前,冷眼旁观这场闹剧,他知道讲台上的女人绝不是在无意义地发泄情绪。
她在等待.....
“诸位请安静。”
女人将话筒凑至唇边,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意味。
喧嚣再度平息。
“如果父亲还在世的话,这绝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这一点诸位也都清楚,他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费马。”
“可以说他做到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在为这座城市谋求新的发展,所以...作为他唯一的女儿......”
淡紫色光束从投影式差分机发出,精准投射至女人身后的幕布。
短暂嗡鸣过后,幕布出现清晰的影像。
那是一张大桥的图纸,内容详尽精细,但从其右下角的尺寸标准,便可想象实物该有多么宏伟,只不过上面有些不知名的污点。
“丝柏斯跨海大桥,经由议院批准,由我父亲筹建设计。于三年前动工,现已修至最后路段,预计再有半年的工期,便可正式投入使用。”
“届时,自西区工人港自阿斯加莱矿山的运输效率便可节省近10个小时。”
女人的声音变的有些激动,“这更意味着,阿斯加莱不再是费马名义上的附属,而是真正成为费马的一部分!”
“追悼会吗?”
马修身体后仰,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果然.....”
“这是我父亲最后的心愿,我知道自己资历浅薄,诸位前辈对我产生质疑也是理所应当,但作为他的独女,我以希尔曼家族的荣誉担保,希尔曼工业一定不辱使命!”
“说得好!”
“为了费马!”
“荣誉归于费马!”
人群彻底沸腾了,左侧长椅站起一片,就连右边也不时传来激动的呼声。
“希尔曼小姐,我有不一样的看法!”
洪亮的声音后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