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林安在日上三竿之后才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到厨房里去热了热秀儿送来的早餐。
姜婉是早早的就出去到各处店铺转了。
郕朝富足,百姓如今已经养成了一日三餐的习惯。
姜婉从来不和林安一起吃饭,她的院子里也有自己的小厨房,倒是姜云有时候会过来蹭上一两顿饭。
虽然林安的院子里有也个独立的小厨房,独居多年的林安,手艺也不错,但是林安也常是吃姜婉厨房那边送来的饭食,很少亲自下厨,毕竟能腐败享受他又干嘛要自己动手呢?
吃完饭,林安便在院子中悠闲的打起了太极,锻炼身体。
林安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飞檐走壁以一当百的厉害人物,他自己就曾经亲眼瞧见过一名官府通缉画像上的要犯在十几名衙役的围捕之下纵身一跃跳到了两丈高的城墙之上扬长而去,独留墙下的一众衙役干瞪眼。
林安也曾去请教过和姜家多有合作的一名镖头,那镖头在江湖上颇有些威名,在听林安说明了想要学习飞檐走壁的功夫之后便一盆凉水给林安浇灭。
练武这事虽然是有后来者居上的,但毕竟是少数,况且飞檐走壁这类的内法轻功是需要从小练的,而且即便是从小练,也是要看个人天赋的,那种能一跃而上两丈高城墙的,终归是少数。
院子中,沐浴在阳光中的林安坐在卧室的门槛上思索着今日的玩乐去处。
明月楼的花魁娴儿姑娘算是个老相好,但是上回儿从明月楼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了燕语阁的离儿姑娘,她还对我抛媚眼来着,所以今天要不要去燕语阁瞧瞧?
还是算了,听王老头说这几天西湖书院正在准备弄个什么诗会,遍邀杭州及附近各州县的士人学子,这几天里恐怕除了西湖书院之外就要数西湖边上的那些青楼楚馆里的学子最多了,要是让他们那些读书人瞧见自己一人独得明月楼和燕语阁两位花魁的追捧,那估计自己就惹上麻烦了,林安可不想被一群读书人给惦记上,做人嘛,还是要低调些的。
不过也不知道这西湖书院的第一任山长是怎么想的,书院开在一堆妓院边上,啧啧······
还是读书人会玩儿。
姜云蹦蹦跳跳的找了过来,头上扎的那两朵朝天髻似小白兔般,一晃一晃,很是可爱。
“姐夫,我们去钓鱼吧?”
林安前世也是个钓鱼佬,来了这里闲来无事也会拿根杆子去西湖边上甩亿杆,坐上一天。
“我已经让段爷爷在外面等着了,我们快去吧。”
姜云笑嘻嘻的拉着林安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往外走。
“等等。”林安忽然想到今日是初一,停了下来,问道:“你今日该去书院的吧?”
姜氏有个族学——姜氏书院,每月月中和月末各放三天假。
姜氏一族人丁兴旺,除了姜老太爷这一脉还有很多的分支族人,到了姜老太爷那时,发迹了的姜老太爷出资修建了姜氏族学,以供所有适龄的姜氏子弟免费入学,商人虽富,但论地位远不如官宦人家来的尊贵,所以姜老太爷寄希望于这些姜氏后进之中能出上一两个进士来光耀门楣。
只是族学从姜老太爷开始到他去世办了也有三十余年,别说是进士,就连一个像模像样的举人都没有,偌大个姜氏,读书的儿郎后辈数十人,却一个都不举,这也成了姜老太爷临终前的一大遗憾。
姜云眼神飘忽,道:“夫子今天生病了。”
林安在姜云俏丽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要是书院的人找上门来又要拿我出去跟你姐顶罪?”
上回儿林安就是这么被姜云这小妮子给坑了的。
姜云揉了揉自己的脸蛋,鼓着小嘴,“不会的,我让人去跟书院李山长那边告过假了,我生病了。”
林安抬手,见姜云迅速用那一双小手护住了自己的脸蛋,只从指缝间露出了那对乌溜溜的大眼睛,便笑着在姜云的小脑袋上揉了揉,“那行,走吧。”
“好耶!”
听到林安应允,姜云开心的又蹦又跳。
坐上马车,很快就到了西湖,那个腰间常年挂着一葫芦酒却从来不喝的马夫段三将马车就近停在了湖边。
马车刚一停下,姜云就迫不及待的从马车里跳了下来。
惊得马夫段三不由得惊呼一声,“哎呦喂,我的大小姐啊,您慢着点!”
“走,姐夫,前两天姜自就在湖里钓上来一只三斤多的大王八,还拎去书院里面炫耀了好久,姐夫你今天也要给云儿钓上来一只十斤的大王八!”
“你姐夫我身上没有王八之气,吸引不来王八。”
弄到甲鱼是要用甲鱼枪打的,能用钓鱼的杆子钓到纯粹是蒙的,林安自认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姜自他都能钓到,姐夫你必须也要钓到!”
姜云双手叉腰,两颊气鼓鼓的模样颇有些彪悍小泼妇的娇俏神韵。
姜自是姜家三房姜仲寿的次子,比姜云只大上一岁,却跟姜云极不对付,原因很简单,自从姜老太爷离世之后,姜家众人离心,三房更是经常在生意上联合外人打压姜婉,这让姜云这个妹妹很是不满。
“要不待会儿钓完了去鱼市那边买一只吧?”
十斤的甲鱼可遇而不可求,不过在鱼市上买上一只五斤的倒也不难。
说着话,林安带着姜云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湖边的老钓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那里垂钓。
“臭小子,你来啦。”老者听到动静回头瞧了一眼之后便继续回过视线紧盯着自己的羽漂。
这老者,姓王名仲,是从京城贬下来的官,现在在杭州州衙内任一七品司户参军。
余光瞟见地上的一块小石头,林安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接着一脚踢飞,石子飞入湖中,正好落在了王仲钓鱼的地方,溅起的水花又泛起层层涟漪,激得羽漂如身处汹涌波涛之中的小舟般飘忽不定。
“臭小子,你皮痒了是不!”
王仲花白的胡子气的直抖,林安却是轻挑剑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走到了王仲身边。
他和王仲半个多月前因为一起钓鱼而认识,熟络了之后也算是对忘年交,而且二人之间平时说话便从来没有半点的尊老爱幼过。
不能和自家娘子在闺房中画眉作乐,林安也只能来逗逗这个很对自己脾气的老头了。
“西湖边上一圈都被人占了,这可是我花了大力气修理出来的钓点,凭什么便宜了你这老头。”
“老夫曾经可是当朝大相公,如今朝中的那些个重臣曾经见了老夫哪个不得恭恭敬敬的喊我一声‘王相公’,你竟然敢对我如此不敬!”
“七老八十的年纪了,这个年纪还被贬了官,你这辈子到头也就是个司户参军了,别拿之前的那点事出来说,我都害臊。”
林安一边给姜云调好漂,一边还不忘回怼王仲。
和别的重臣告老还乡不同,王仲是明明白白的被当朝天子给贬了官,所以林安倒也不害怕王仲有朝一日得势之后东山再起回了朝堂当宰相,然后趁机报复自己,把自己给阉了之后送进宫去服侍那些莺莺燕燕,备受煎熬。
“哎,正好,云儿,五斤的王八有了。”
林安掂了掂王仲渔桶中的甲鱼,扭过头对姜云说道。
姜云闻言望了过来,正瞧见王仲气呼呼的抖着身子,吓得脖子一缩,又回过了头。
姜云怕王仲,她害怕王仲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气势。
而林安显然皮糙肉厚,迎着王仲愤怒的眼神将王仲刚才蒙到的甲鱼放到了自己带来的渔桶里······
嗯,这个不是威武不屈,而是纯粹脸皮有点厚······
“我娘子昨日从宣州带回来两支笔,回头送你一支。”
王仲闻言,脸上的怒色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笑满了褶皱的老脸,一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珠突然冒出精光,满怀期待,“散卓否?”
“嗯。”
林安点了点头,后世以湖笔为天下之最,但在此之前,湖笔还未扬名,宣笔为佳,这其中又以散卓笔为最。
王仲开怀大笑,指着桶中的甲鱼道:“还要不?要不老夫下湖去再给你摸上来几只?”
“等一下,我先回去给你定一副棺材。”
“哈哈哈······”
王仲大笑着起身,看样子是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马上登门拜访去拿笔了。
“急什么,笔上有毛,但是也飞不走,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林安将王仲摁回了石墩上坐着,因为他知道,要是让王仲自己去拿的话,恐怕两只笔都要没了,自家娘子送的东西,要是下回姜婉问起来林安可不好解释。
“诗会是今天办?”
隔着西湖水,林安瞧见那边的水畔甚是热闹。
“嗯。”
得了宣笔的许诺,丢了甲鱼的王仲心情依旧不错。
“你这臭小子虽然不道德,但是我听着你平时嘴里面蹦出来的残片断句都是极好的,姜家虽为商贾,却也是杭州大户,你怎的不去?”
“不去,太拉仇恨了。”
林安摇了摇头,他只想做条快乐的咸鱼,不想出风头。
“拉仇恨?”
王仲微微愣神,这段时间经常能从林安口中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词,他很快便想明白了“拉仇恨”是什么意思,笑骂道:“臭小子,夸你几句你还把尾巴翘上天了,殊不知山外有山的道理,我大郕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英年才俊数不胜数,你说不定连个前十都排不上。”
林安摇了摇头,俊秀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难逢敌手的寂寞,“我和他们不一样。”
王仲继续笑骂道:“能有什么不一样,你是赘婿?”
林安跺了跺脚,然后又将右手举过头顶,微笑道:“我的起点高,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很高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