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儿河东岸陶赖图山圣洁清静。山南坡上,东北最大的喇嘛庙,葛根庙寺庙群傲然矗立,梵通寺丶广寿寺丶广觉寺丶宏济寺丶慧通寺五大殿堂栉比鳞次,香烟缭绕。臧式庙宇气势恢弘,雄伟壮观。
佛堂庄严肃穆,缎制绣花伞盖顶幔下,供奉巨大的铜制鎏金释迦牟尼佛像。众多信徒跪伏在佛堂里,诚笃礼拜。
乌泰跪伏在释迦牟尼佛像前,双手合什,嘴里喃喃祷告。
合掌站在佛堂门口的锡勒图喇嘛布和巴彦悄悄走到跟前,对乌泰说:"王爷,色楞旺保在佛堂外求见。
乌泰仍然朝佛祖祷告,一会儿,低头说:"让他进来。"
色楞旺保轻步快移,跑到乌泰身边,也对佛像跪下,双手合什,对乌泰说:"王爷,刚布丶桑布兄弟已经进犯札萨克图王旗了,台丁壮丁们都逃亡了。"
乌泰全身一震,站起身,说:"刚布丶桑布兄弟都进犯哪了?"
色楞旺保说:"昨天抢劫了巴彦昭,据说准备进犯王爷庙街。"
乌泰伯眉头紧锁,转身又跪下祷告,喃喃的说:"乌泰恳求佛祖早日遣希图根(罗汉)下凡,收了图哈莫。
札萨克图王旗东南,镇国公旗境内,刚布丶桑布兄弟聚集几千人,占领了一片山地,他们管这个地方叫图哈莫。
聚集的人群中许多是生活困顿,饥寒交迫的农民牧丁。
也有一些流民二流子投奔而来,又混进了一些零散的马匪。
贫穷的农民牧丁只想找一块不用给王公豪强地主牧主纳税缴租的圣地,流民二流子和零散的马匪却是为掠夺发财而来。流民二流子和零散马匪的混入,让刚布丶桑布兄弟的人马良莠不齐。
流民二流子和零散的马匪混进图哈莫后,打着刚布丶桑布兄弟旗号,不分贫富,在草原上肆意横行,四处抢劫。让刚布丶桑布兄弟深为痛恨,却又无可奈何。
札萨克图王旗道路上人迹绝踪,村屯凄苦荒凉,难民流离颠沛。札萨克图王旗的衰败让乌泰收不上来租税,王府奢华靡烂的日子难以维持。
乌泰更加忧愁,着急恢复札萨克图王旗秩序。乌泰又向佛祖像叩头再拜,向佛祖祷告说:"我佛慈悲,天降金甲金盔,金钢不坏之身的希图根(罗汉)丶大力金钢,持招魂旗丶迷魂铃丶惊魂鼓,快些施法术收了刚布丶桑布兄弟吧。"
一八九九年深秋,卓索图盟土默特左翼旗东苇子沟村周围的田野里秋风萧瑟,一片凄凉。草木枯黄憔悴,干枯的苞米杆在风中瑟瑟发抖,枯叶在田垅上一团团到处翻滚。
刚布丶桑布兄弟是土默特左翼旗王爷巴凌那穆济勒旺宝的套斯各(庄户),刚布租种了王爷三十垧地,桑布租种了二十垧。
俩兄弟刚刚在地里掰完苞米,赶上牛车把苞米棒子拉到山坡上的场院晾晒。山坡上有二十多处场院,庄户们也都忙着晾晒苞米棒子。
晾了半个月,庄户们的老婆孩子都上山坡,围坐在场院里的苞米堆旁,从苞米棒子上往下搓苞米粒。
王府的管家来了,还带来几名背着枪的府丁,骑在马上围绕场院转圈。王府管家一双贼眼溜溜的盯住苞米堆。
刚布身材魁梧,宽额方脸,胆大强悍。桑布圆脸凸腮,脾气暴躁,性格倔犟。兄弟俩身份是阿勒巴图(自由人),租种土默特左翼旗王府的土地。
庄户们把搓下的苞米粒子堆成大堆,搓了三天,苞米棒子全搓完了。王府管家带着府丁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的说:"刚布丶桑布兄弟,王府的税先交了吧。还有差粮丶壮丁税丶分地稅丶祭祀费丶朝觐费丶兵差费。巴凌那穆济勒旺宝王爷的生日也快到了。"
王府管家一口气叨咕了一大堆税和费,刚布丶桑布兄弟根本没有听明白,府丁们不由分说,拿起麻袋就往里灌苞米粒子。苞米粒子堆一会儿挖掉了一大块,府丁们还在灌苞米粒子,桑布急了,上前阻拦道:"不能再装了,交税够了。"
王府管家眼睛一瞪:"还有地租呢。"等府丁们停手,苞米粒子只剩一小堆。刚布丶桑布兄弟气的眼睛冒火,把剩下的苞米粒子装了半麻袋,放到马背上驮回家去。
王府管家带着府丁沿着山坡挨家收税收租,家家只剩下一小布袋苞米粒子。府丁们赶上装满粮食的牛车,向王府走去。庄户们欲哭无泪,对着王府怒骂。
第二天,王府管家又带着府丁来到东苇子沟村,把庄户们找来,对庄户们说:"按大清律,有二十只羊,交羊一只。有五头牛,交羊一只,十家交一辆牛车。"
说罢,挨户拉羊。傍晚,又把一群羊丶两辆牛车赶回王府。东苇子沟村的庄户们望着剩下的一小布袋苞米粒子愁眉不展,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又要挨饿了。
转年,俄国军队占据了东北,遍地是清军溃兵和趾高气扬的俄兵,轮番到村子里乱窜,抓羊杀鸡。
这天,东苇子沟村闯进了二十多名清军溃兵,这些清军溃兵闯到村头一庄户家里,在羊栏里牵出两只羊,又从屋里翻出一桶马奶酒,在院子里宰羊烧水,炖了一锅手把肉,清军溃兵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清军溃兵端起酒碗猛灌,一个个呼三吆四,红头胀脸,行为放浪起来。吓得这家宅院的庄户带着老婆孩子跑了出来,在村子里找到刚布,惊慌失措的对刚布说:"这群兵爷都喝多了,一会儿出去祸害咱们村怎么办啊?"
说着又有一些庄户找来,对刚布说:"快想想办法吧,这群人就是野兽,要赶快把他们赶走。"
刚布沉思了一会儿,下决心说:"他们就是仗着手里有枪,才敢到我们村胡作非为。我们趁他们喝醉了,把他们的枪抢过来,把他们赶走。"
众人都说:"对,就这么办。"
刚布跳了起来,说:"走啊,收拾这群醉鬼去。"
五十多人纷纷伸臂揎袖,嚷着:"走啊,揍死这群王八蛋。"
众人簇拥着向村头走去,顺手拔起了院子杖栏上的木棍,拎在手里。
正走着,清军溃兵叫喊着从对面涌来。这些溃兵喝得东倒西歪,脚步散乱,嘴里喷着酒气,打着酒嗝,斜背着枪,醉醺醺的向村子里走来,叫喊着:"走啊,发财去。""哈,哈,哈,爷们快活快活。"嘻嘻哈哈地向前走。
溃兵们醉眼昏花,根本没有看见迎面奔过来一群人。溃兵们走到跟前,刚布猛然喊道:"上啊,打死这群畜牲。"举起手中木棍,朝走在前面的清军溃兵砸去,砰然一声,砸在太阳穴上。清军溃兵一个跟头摔了出去,撞在杖栏底下。
桑布紧接着一棍扫在一名清军溃兵脸上,打的满脸开花,鼻梁塌了下去,蹲在地上。
众人一拥而上,木棍横扫乱飞,清军溃兵哭爹喊娘,抱头鼠窜。走在后面的清军溃兵扭头想跑,桑布撵上去,一棍扫在后脚跟上,清军溃兵摔了个狗吃屎。
领头的清军溃兵蹲下摘枪,正要射击,刚布一棍砸在胳膊上,咔嚓一声胳膊被砸断。枪掉在地上。刚布大喊一声:"抢枪啊。"众人纷纷扑上去抢枪和子弹。
清军溃兵们丢了枪和子弹,屁滚尿流的往村外跑。刚布带人撵着打,清军溃兵们头也不敢回,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众人回到刚布家里,还兴奋的不能自已。摆弄着夺来的枪支,相互吹嘘自己刚才的勇猛。大家吵嚷了一阵,桑布问刚布:"哥哥,下步我们怎么办?"
刚布说:"我们有枪了,就不怕旗兵了,王府再来人,就把他们赶走。"众人一直兴奋的吵到天亮,才回家睡觉。
消息很快传遍附近村屯,许多贫穷庄户佃户耪青户,牧丁随丁庄丁们投奔刚布丶桑布兄弟。他们被王府榨干了粮食和牛羊,俄兵和清军溃兵还时不时来抢掠,在屯子里活不下去了,投奔刚布丶桑布兄弟找活路。
附近的流民也闻风而来,流民三丶五成伙,不事耕稼牧畜,不会手艺巧工,隨处游荡,里面有许多逞强斗狠,偷盗绺窃,坑蒙拐骗之徒。
有些零散的马匪也趁机混了进来。刚布丶桑布兄弟周围几天就聚集了一百多人,这些人良莠不齐,投奔刚布丶桑布的动机各不相同。
刚布丶桑布兄弟让一起起事的乡亲把这些人领回家,分散居住。吃饭的时候到刚布丶桑布家吃大锅饭。刚布丶桑布把收到家的一麻袋苞米粒碾成苞米碴子,天天做一大锅苞米碴子粥。
苞米碴子袋子眼看着见底。流民们鼓动刚布:"蒙古贞地面上那么多大户,粮食堆满囤子,我们去抢过来,不就有粮食了吗?"刚布听了心动,不去抢他也无法养活这么多人。刚布把大家招集起来,对他们说:"粮食吃没了,村里大户的粮食囤子里装的满满的,我们去分了吧。"
众人一听,鼓噪起来,吵嚷着:"我们去分了,不能守着粮食被饿死。"嗷嗷叫着,向村里大户家奔去。
村里大户是大揽头,叫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由敖汉旗来土默特左翼旗,从巴凌那穆济勒旺宝王爷手里承揽了一万多垧垦荒地,转手倒卖了五千垧,自已留了五千多垧,租给佃户耕种。收的地租除了向王府交税和地租,剩下的粮食装满了五座粮食囤子。
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不住在东苇子沟村,有一名管家在东苇子沟村做庄头,给他收租。为他看守建在东苇子沟村的大宅院。
刚布丶桑布带着一百多名起事的农户庄丁流民奔到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的大宅院门前,几个人上前嘭嘭砸门,大声叫喊:"开门,开门。"
管家在屋里听见大门被敲的山响,赶了出来,在大门里大声问道:"是谁,要干什么?"
外面的人焦躁起来,开始用力撞门。轰隆一声,大门撞歪。管家赶紧抽出顶门杠开门,"砰"的一声,大门被推开,"咣噹"倒在地上。
起事的农户庄丁流民狂呼乱叫着冲进大院,管家被撞在一边,挤在墙角上。人们蜂拥而上,拥挤着冲到粮食囤子前。
粮食囤子是用苇席围成的,人们七手八脚撕扯苇席墙,一会儿就把苇席撕烂。粮食囤子哗的垮塌下来,苞米粒子倾泻一地。人们拿出带来的布袋,拼命的往里装。装满了扛起来往外跑。
一会儿功夫,粮食囤子见了底,撕碎的苇席七零八落的拖了一地。管家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
刚布丶桑布兄弟的名气越传越广,东苇子沟村聚集了四丶五百被王府榨干的穷人,无所事事的流民。抢来的粮食吃光了。刚布丶桑布兄弟又盯上了邻村大户,带着人奔向邻村。
邻村大户看见黑压压的人群涌进村子,"砰啪"的朝空中放枪,向宅院冲来,吓的心惊肉跳,拽着老婆孩子从后窗户跳了出去,拼命向野地里跑。
起事的人们也不追赶,全都一窝蜂的冲进院里,院子里停放一挂马车,这些人从马棚里牵出马,套上车,把院子屋里的粮食财物都装上,欢天喜地的拉回东苇子沟村。
有些起事农户庄丁来找刚布丶桑布兄弟,对他们兄弟说:"眼见得附近大户都抢完了,王爷府枪比我们多,抢不了。蒙古贞地面没有抢的了。我们得有地啊,去那里找一块不交税赋不交租的土地呢?"
刚布说:"向北去吧,洮儿河岸上的扎萨克图王旗丶镇国公旗那一带人少,我们有枪,抢占一块地方,开荒种地,不给王爷交税。"
刚布丶桑布兄弟率领起事的众人四处捜寻清军溃兵,找到三丶五成群的,就围了上去,逼着溃兵缴枪,在卓索图盟抢了溃兵几百杆枪。刚布丶桑布兄弟就率领起事的众人向扎萨克图王旗而来。
拖拖拉拉的队伍抻出去二里多地,有的骑马,有的赶勒勒车,有的背着包祆步行。队伍中还夹带着牛群羊群。
他们趟过西拉木伦河丶霍林河丶归流河,顺洮儿河向南而下,来到扎萨克图王旗东南,镇国公旗边界的群山里。途中不断有人拖家带口的加入进来,跟着队伍走。路上遇到的流民,零散马匪也跟到队伍里来。
他们来到洮儿河下游东岸的一片山地里,这个地方群山环抱,河谷纵横,地势险要。向西三十里,就是洮儿河。
刚布走到山口,勒马仔细打量,说:"就是这里了,这里就是图哈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