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倒村霸(下)

老张和老李翻墙离开后,清风忧心忡忡。没想到那些看似在新闻上才能出现的事情,现在正发生在自己身上。这难免让没有半点下海经验的清风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这要交多少钱啊?”清风不禁问了起来。

浩东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清风,笑道:“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张山峰才能回答你。”

“万一张山峰狮子大开口,那我们不是白干了吗?”清风追问道。

浩东缓缓地走出办公室,站在门外深深地吸了口烟,沉思了片刻,然后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清风像浩东的影子似的,也跟着走了出来。

“张山峰只是一个村霸,他并不是一个屠夫。我估计他还不至于去做杀鸡取卵的傻事。”浩东对清风说道。

当天晚上,浩东收到了老张的来电。在电话里,老张说已经约好了时间,让浩东第二天凌晨随他到张山峰的家里去。

次日,天还没亮,浩东就在约定的时间翻墙而出。清风打着手电筒替他把墙照亮,以免浩东天黑错脚踩空。清风不打算跟着去,他明白自己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这种事情去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觉得由老张陪着浩东一起去就足够了。

当浩东以还算敏捷的身手潇洒落地的时候,老张早已在自己开来的那辆绿色的皮卡车上等着他。这时,东风鸡场的门外一片漆黑。若不是借着车头的挡风玻璃反射的月光和老张手上正点燃的香烟,根本不可能发现在此停着一辆车。浩东上车后,老张才亮起车灯,沿着东风鸡场门外的那条泥巴路,向鸟头村缓缓驶去。

“老张,幸苦你天还没亮就跑一趟了。”浩东说道。

“客气个啥。朋友之间互相帮忙,那是理所当然的。说句心里话,我感到十分惭愧。毕竟,张山峰是我们村的。”老张的话音显得尴尬。

说话间,老张已经把手上那半根烟弹到路旁的河里去了。他在心里想着,要是张山峰就是自己刚刚用力弹到河里的那半根烟,那该多好啊。要是自己是别的村子里的人,他对张山峰也不至于如此气愤。可老张偏偏就是鸟头村的人,而且还跟其它村里的人或外来的人一样,长期遭到张山峰的勒索。除了与自己合作的老李,在这一带搞养殖业的人哪一个不是在心底质疑他老张的人品。

“老张,你千万别那么说。张山峰的所作所为不应该和鸟头村或者这里的村民扯上任何关系。”浩东坦诚地说道。

见浩东如此说来,自己也就再不多说了,只顾专心开车。当要开进鸟头村的时候,老张生怕用力轰油门的声响会惊醒正在做美梦的村民,便特意放慢了车速。然而,不管老张的车开得如何慢,还是换来了几阵狗吠声。

对于一个一直在城市里生活的人来说,这个时候出现在村落的小路上,无疑让人感到提心吊胆。小路的两旁是黑洞洞的楼房,从各家各户的院子探出来的大树,此时更是让人觉得随时都有可能跳出些什么东西来。而那一连串的狗吠声,也让人不禁担心哪一家的狗会突然一跃而出,张着大嘴,露出獠牙,向你扑过来。虽然是坐在车里,浩东的身上也不禁长起了鸡皮疙瘩。他点燃了一根香烟,抽了起来。

顺着车灯一直往前望去,就是张山峰的宅子所在的那座小山丘。此时,从车上只能隐隐看出黑乎乎的轮廓。不一会儿,车子爬上了坡,来到了宅子的大门。

“老张,我们是不是要下车去按门铃呢?还是你给张山峰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已经在他家门口了?”浩东问道。

“不用,在车上等着。你看到大门上方两旁的摄像头了吗?”老张用手朝前方指了指。

话音刚落,眼前的两扇大铁门就缓缓地自动打开了。随后,老张把车子驶了进去。

当老张把车子停住后,张山峰的宅子一楼的灯“啪”地亮了起来,面向前院的门也是开着的。这时,只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站在门前的正是张山峰本人,他挥了挥手,示意老张和浩东随他进屋。随后,张山峰便转过身,缓缓地领着两人一直往屋里走着。

张山峰的宅子一楼的层高足足有六米,而且十分宽敞。若不是灯火通明,在黑夜踏进这样一个坐落于半山腰的宅子里,恐怕会让人毛骨悚然。张山峰并没有请两人在客厅坐下,而是一直领着两人来到了自己的一间密室。等三人都进了密室,张山峰轻轻按了一下手上的遥控器,密室的门就自动关闭了。

浩东对一个村霸的宅子如此智能化,感到相当惊讶。他认真地打量着仍然背对着自己的张山峰。不过,单是从背影上只能看出张山峰是一个比自己高大和肥胖的秃子。

“坐下吧。”张山峰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说道。

随后,张山峰拿了两瓶矿泉水,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坐在了其中的一张沙发上。浩东这才看清楚了这位张山峰的长相。自从浩东来到鸟头村办鸡场,他一直没见过这位鸟头村的村长,而张山峰也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露过面。但张山峰的女儿阿珍,浩东却早就见过,而且还印象深刻。因此,张山峰的长相让浩东略微有点吃惊。先不论浩东不敢设想心地善良的阿珍会有一个村霸父亲,就张山峰的长相而言,他也无法相信楚楚动人的阿珍会是此人的亲生女儿。因为,在张山峰那张大脸盘上长着一双总是眯着的眼睛,完全不能让人留下任何印象的鼻子下方努着两片肥厚的嘴唇。再加上张山峰脸色红润,因此给人一种非常油腻的感觉。他上身穿着花哨的阿玛尼衬衫,下身是一条宽松而飘逸的BOSS 白色长裤。手上的那块劳力士腕表在灯光下散发出土气的金色,淋漓尽致地彰显出村霸和土豪的气质。而张山峰在年龄上,比老张还要大个好几岁,大概五十七八的样子。

张山峰把手上的两瓶矿泉水分别递给两人,就再也没说话了。

浩东知道,对于这种事情,虽然双方都心照不宣,但这样坐下去一来有点尴尬,二来过于浪费时间。因此,浩东用一种委婉的说法单刀直入先开了口:“听说张村长人面广,大家遇上什么麻烦事,只要是来找张村长帮忙的,准能把麻烦的事情解决掉。”

“哪里,哪里。那都是大家抬举我罢了。你是?”张山峰心里十分清楚浩东话中的实际意思,但却装模做样地说道。

“哦!你看我,都忘了给您介绍了。这位就是我昨天给您提到的邬老板。东风鸡场就是他办的。”老张在一旁连忙说道。

张山峰继续装模做样地看了看老张,然后又把视线移到了浩东的身上,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就是东风鸡场的邬老板啊。真是后生可畏啊,竟然能把鸡养得那么好,而且还挺会赚钱。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我就算再会养鸡、再会赚钱也得自己的鸡场正常营业的情况下才能办到。张村长您说是不是?”浩东笑道。

“那当然是。”张山峰也笑了起来,继续问道:“怎么?听邬老板的意思,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

浩东知道张山峰这只老狐狸是明知故问,心中虽有怒火,但此时也只能忍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天环保局的人来把我们鸡场给封了。我被他们弄得一头雾水,所以专门前来请张村长帮忙的。还请您多费神啊。”

“邬老板,这是哪里的话。你既然租了我们鸟头村的地方来养鸡,那就是我们鸟头村的客户。我身为鸟头村的村长,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责无旁贷。不过······”张山峰说着,清了清嗓子,瞥了一眼老张。

老张从张山峰看自己的眼神中似乎也觉察到他们终于要谈重点了,连忙站起来说自己想出去抽根烟。张山峰二话不说,拿起遥控器就把密室的门给按开了。老张走出密室后,门又缓缓关了起来。

其实,浩东和张山峰接下来并没有什么好谈的。无非就是一个询价、报价和成交的过程。最终,张山峰要求提取东风鸡场收入的百分之十作为保护费,浩东无奈之下也只好同意了。不过,和其它鸡场不同的是,东风鸡场的保护费要按开班的进度来结算。也就是说,东风鸡场每次课程结束,就必须上交相应份额的保护费,否则就立刻停业整顿。

当浩东和老张从张山峰宅子出来的时候,天刚好亮了,从鸟头村的各个角落传来了公鸡的打鸣声。新的一天开始了,呼吸着黎明时那清新的空气,浩东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虽然自己马上就要到银行去转一笔近四十万的保护费给张山峰,但事情总算是解决了。浩东心里想,只要能继续招生开课办下去,这十个点的保护费自己就认了。毕竟,这培训班的利润惊人,并且来得快。

浩东交过保护费后没多久,环保局的人就来到了东风鸡场,把贴在大门上的封条给撕了。而一直压在浩东和清风两人心里的石头总算是彻底落了下来。他们很快就商量好,把第一届鸡场CEO班的开课时间定在了两天之后。

浩东依然是玉树临风般地站在各个课室的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授着他养鸡和管理鸡场的那一套套的理论。那些例如“是养鸡重要还是养人重要”、“是让鸡先吃好还是先改善人的伙食”等让人难以做出选择的思考题,更是迷住了来求学的鸡老板们。他们似乎找到了思考的乐趣,白天和黑夜满脑子里想着的尽是这些问题。那些雷厉风行的鸡老板下了课,马上就照猫画虎,打电话回去自己的鸡场如此这般地吩咐了起来。一些胆小狡猾的鸡老板,积极地怂恿其他正蠢蠢欲动的鸡老板马上去尝试,自己却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人一旦忙于思考,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一个星期的学习生活,转眼间就结束了。CEO班跟精英班还有一样不同之处,那就是课程结束后,大家各奔东西之前,合唱的歌曲是《敢问路在何方》。

CEO 班结束的第二天一早,浩东就到银行给张山峰转保护费去了。这次的金额是近一百万元。

一百万,在很多鸡老板的眼里也能算得上是一大笔钱了。尽管养鸡的方法和经营手法有所差别,但包括浩东在内,哪个不是通过智慧和自己勤劳的双手取之有道的。而正是这样的血汗钱,在张山峰这种村霸的眼中却仅仅是个数字而已。

浩东从银行回到鸡场,正准备和清风商量下一期的鸡场CEO班的开课时间,环保局的人又来了。和上次一样,两个环保局的工作人员认真地走完流程后,又在东风鸡场的大门贴上了封条。

浩东和清风两人都感到十分诧异。清风还质疑浩东,问他究竟有没有去交保护费。浩东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自己一大早就已经到银行转账给张山峰了。而且,办的还是实时转账。清风让他赶紧打电话给张山峰确认一下钱是否已经到账了。

浩东对自己的鸡场再一次被封,感到十分的懊恼。就算清风不提醒他,自己也会那么做的。他已经从裤兜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机,迅速地从通讯录上翻到了张山峰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没想到,电话拨通后“嘟嘟”了两声,就传来了张山峰的声音。他似乎一直在等着浩东拨通自己的电话。

“邬老板,一早打电话来是有什么好事情要关照张某吗?”张山峰在电话那头不紧不慢地说道。

“张村长,别笑话我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东西收到没有。”浩东不想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问道。

“收到了。”张山峰说。

“那为什么我们鸡场的大门又被贴了封条?”浩东问。

“不够。”张山峰说。

“不够?张村长,不够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按咱们约定好的十个点转过去了啊。”浩东不解地问道。

“十个点不够。”张山峰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咱们不是都说好的吗?”浩东对这坐地起价的张山峰十分愤怒,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怒火,强作平淡地问道。

“十个点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是五十个点。”张山峰说道。

“什么?五十个点?那不就是一半吗?”浩东语气略微重了起来。

“哦?听邬老板的语气是不愿意?”张山峰问道。

浩东沉默了片刻,在电话的那头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挣扎后,才低声地回道:“不,这个我得跟我的搭档商量之后,才能回复您。”

“既然这样,我就先挂电话了。邬老板,张某人随时恭候您的来电。”张山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浩东在跟张山峰通话的时候就一直压制住自己的怒火,现在他更是咬牙切齿地骂道:“张山峰这个贪得无厌的王八蛋,他这跟抢有什么区别!”

刚才一直在听的清风,也跟着大骂了起来:“简直就是吸血鬼!我们这次要是给了他一半,估计下次他的嘴巴只会张得更大。”

“下一次?我不会给他有下一次的机会了。”浩东拳头用力一捏,眼神坚定地说道。

这时,鸡场的门外传来了急速的刹车声响。原来,是老张和老李。两人见大门被贴了封条,便又翻墙进了东风鸡场,急匆匆地一路跑了过来。

“浩东,浩东!”两人一边跑,一边齐声喊道。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办公室,片刻后才缓过气来,说道:“你们也被封啦?”

听老张和老李说了个“也”字,浩东顿时就问道:“还有谁被封了吗?”

“包括我们青山鸡场,还有好几家大的鸡场都被封了。”老李说道。

“而且,张山峰还提高了保护费!”老张气愤地说道。

“是提高到按五十个点收吗?”浩东问道。

“你怎么知道?难道他也对你们······”老张还没把话说完,浩东就向他点了点头。

“这个混账的东西,不劳而获也就算了,竟然贪得无厌到这个地步。我们要是再忍气吞声,恐怕很快就会被他掠夺得一干二净了!”老李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不能再忍了。”浩东说道。

老张和老李看浩东眼神坚定,猜到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便和清风一起凑了过去。浩东就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四人秘密地谈完话后,老张和老李又急匆匆的翻墙离开了东风鸡场。

他们四人并不知道,张山峰之所以突然变得如此贪婪,是因为他买股票滥用融资融券,导致杠杆太高。而且,他自己又没有这方面的学问和研究,就光听自己包养的那几个情妇你一句我一句的小道消息,就倒霉地把垃圾股都买上了。最近几个跌停下来,张山峰光是补仓就已经花了好几百万,再继续跌下去,自己之前投进去的上千万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可他的那几个情妇括他自己本人似乎都不愿意壮士断臂,卖掉那些垃圾股。总想着有朝一日,他们手上的那些垃圾股会迎来春暖花开的日子。就是这种痴心妄想的执念,致使张山峰将邪恶的手再次伸向了来这一带搞养殖业的老板们。

浩东决定要去渭州市公安局的打黑办公室举报张山峰这个村霸。他负责起草举报信,而老张和老李则去做其它鸡老板的思想工作,争取得到他们的支持。

也许是压在大家心底的愤怒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这强忍着的怒火一旦被点燃,那速度是十分惊人的。很快,各大鸡老板纷纷加入了浩东的阵营。而且,经过了大家私底下积极的活动,队伍渐渐壮大了起来,其它养殖业的老板们也积极加入。大家在举报信结尾的签名就整整覆盖了好几十页纸。而那些大大小小的证据,打印出来竟然能装满好几个大箱子。看来,张山峰和他背后的团伙,这一次是逃不掉了。

其实,“扫黄打黑”的口号在全国各地早就喊开了。在这种势在必行的情况下,各地方的村霸估计都会收敛起来,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可是,张山峰和他的党羽却顶风作案,那就是自取灭亡。

果然,渭州市公安局的打黑办收到了举报信,就火速立案调查了起来。在人证物证充足的情况下,公安局顺着清晰的证据链条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最后将张山峰等犯罪团伙连根拔起,一举歼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