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想找个地方了却残生

玉缘堂。

苏季之带着宛烟迈进玉缘堂的时候,掌柜正在柜台后唉声叹气。

门上的风铃发出声响,掌柜精神一振,“苏大人,你怎么来了?”

宛烟四下打量,门厅正中供奉着关二爷,对着门口放置四排隔断,上面摆满了各式珠钗首饰。

琳琅满目,晶光耀眼。

“张玉匠在吗?”

“在在在,前几天有一批订单,老张在后院匠房里。”

掌柜带路,很快穿过回廊,走到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处,苏季之止住脚步,“我听到了玉匠做活的声音,自己过去,掌柜去忙。”

掌柜知道有些话不能问,依旧好奇,“大人,案子可有眉目?”

“还在调查,你这边有什么消息一定及时通报我。”

“我记得了。大人,老张那个人话不多,整天闷着头,说话有时不客气,大人别介意。”掌柜交代完,不放心地边走边回头瞧着苏季之和宛烟。

宛烟低头忍住笑。

掌柜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宛烟听到小锤子敲击玉器,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

声音很快消失,整个院落陷入安静。

天空一行白鹭飞过。

苏季之寻着声音走到一扇门板房前,轻轻叩门。

半天才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弓着身子走出来。

房间窗户被黑布遮挡,老者不能适应突然光亮,匆匆闭上眼睛。

“你们找谁?”声音沙哑无比。

“张玉匠?”苏季之先开口,宛烟顺着老者的肩膀向房间里看,一个木板隔起的木桌上燃着一丝光亮。

老者半天睁开眼睛,看看苏季之又看看宛烟,“你们是?”

“我是大理寺卿苏季之,这是宛烟画师,张玉匠,武老板遇害,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老者低生呢喃了一句,轻轻点点头,“待我把烛火熄灭,我们院子里说话吧。”

张玉匠态度谦逊,并未像掌柜所说不客气。

宛烟站在门口,盯着张玉匠走到桌前吹熄烛火,他步履缓慢,身型消瘦,弓着身子显得十分矮小。

苏季之看了宛烟一眼,两个人同时想到,这样老态龙钟的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杀死两个成年男子,还做得那么干净利落?

待老者坐到院中的石凳上时,宛烟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测,张玉匠不可能是杀人凶手,因为他早年受过伤,一条腿不能弯曲。

“当年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腿伤?”苏季之问。

“有二十年了,那时跟着马帮出去学手艺,卖玉石,谁知那天下过雨,山路崎岖又滑,马上坡的时候崴了脚,我从马上跌下来,伤了骨头。”

苏季之点头,“你来玉缘堂多少年了?”

“多少年?我想想,十多年了,差不多有这玉缘堂,我就在这里。”

老人眼底露出一种让宛烟心疼的东西。

她说不好,像是一种不舍的情怀,又有一种压抑着悲伤。

“你和武老板关系怎么样?”

张玉匠嘴唇哆嗦着,半天眼底含泪,“他那个人怎么说呢?待我不薄。”

老人垂下头,将身上的玉石碎末抖落干净,也好像在逃避与苏季之对视。

宛烟平时设计珠宝,也知道手工玉器的打造流程,

从见到张工匠第一眼,宛烟心里就对这个老者生出一股崇敬。

“你做手工玉匠多少年了?”小姑娘问。

“啊。”张玉匠这才看向宛烟,“比来玉缘堂更早,我是因为手艺才谋了这么一个活计,这些年,无非靠着武老板混口饭吃。”

“你没有家人吗?”宛烟四下看看,院落死气沉沉,不似有家眷在这里居住。

“老伴走了好多年。”

“儿女呢?”

张玉匠摇头,“很多年前也走了。”

这是伤心事,宛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张玉匠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走了,宛烟替老头心酸。

她更加同情张玉匠,她希望这个老头能够忘记过去,健康地生活下去。

“说说昨晚吧,你在哪?”苏季之问。

“就在这里,店里接了一批订单,我要按工期做出头批货,这两天一直在赶制。”

“有证人吗?”

老头摇头,“不过我吃住都在这里,前院的人走的时候就将大门上锁,我一般不出去。”

“如果要出去呢?”苏季之刨根问底。

“后院有个角门,出了角门有个馄炖铺,夫妻俩的店一直开到宵禁前,只要我进出,他们都会看到。”

张玉匠声音不大,句句真诚,宛烟看向大人,他对张玉匠回答问题的态度也没有任何不悦。

也没听出任何问题。

“你再讲讲武老板,说起来,你是我们今日见过的第三个人,从大家口述的内容来看,武老板没有任何原因遇害。”

张玉匠用手捂住脸,声音掩在手指缝中,有些低沉,“我也十分意外,武老板不常来店里,所以掌柜回来说他死了,我根本不相信。”

三个人陷入沉默。

一阵秋风吹过,拂起张玉匠的鬓发,他花白的头发在空中飞舞,更显苍老。

“我老了,看不得这些人间悲剧,两位大人,没什么事我想回去赶工,老板虽不在,生意却不能垮掉。”

张玉匠缓缓站起身,苏季之追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张玉匠习惯地闭上昏花的双眼,半晌才睁开,“武老板没出事前,我想着做完这笔生意回乡下去,现在这样,我更打算走了。”

“我听掌柜说,武老板有意让你支撑着玉缘堂,不然撇下武夫人和孩子,没法过活。”苏季之站起身。

他对武老板曾有这种安排的想法感到不解。

但是见过武夫人和张玉匠,他又觉得武老板有先见之明。

单凭武夫人,玉缘堂一年就得关门。

“不了,我感谢武老板的信任,这是他的地方,我老了,只想找个地方了却残生。”张玉匠微微施礼,缓缓走出回廊。

直到返回工房门口,他才转过身冲着宛烟和苏季之挥挥手。

停了片刻,他关闭房门,继续把自己置在幽色般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你觉得张玉匠怎么样?”苏季之盯着那扇门,低声问宛烟。

“身上有一种很深的悲凉,行到水穷时,无路可走的感觉。”

苏季之嘴角一咧,赞同宛烟的说法,“今日我们三个主要关系人都见过了,这个案子你如何考虑?”

“感觉毫无头绪。”宛烟抿着嘴,失望地回答。

“现在第二个死者是关键。”苏季之自始自终思路清晰。

“所以武老板这边没线索我们可以从那个人身上下手!”

“你说得对,尽快确认身份,我们要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宛烟看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