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多事之秋

大三这年的秋天对于黎秋心来说,可谓是多事之秋。黎秋心原想利用暑假继续发展清西的业务,却在县里扶贫项目的招标中遭遇了滑铁卢。中标的是一家经营时间较长、颇具规模的农产品批发商。

那家公司原本没把清西县放在眼里,但在秋日暖阳多年来的宣传与营销之下,清西县的农产品已在市场上小有名气。那家农产品批发商方才将目光对准了清西。

因为中标了县里的项目,不少原本和秋日暖阳签订过合作协议的村都纷纷毁约,转而与那家大公司签约。由于供应端跟不上,秋日暖阳不得已大批量取消了预售订单,公司效益一落千丈。

面对这样的挫折,黎秋心和顾晨曦连都已丧失了相互安慰的力气,两人在一起时,情绪总是十分低沉,却又十分默契地都不提及此事,只聊些学校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这般总算熬到了开学,顾晨曦略松了口气,她打算暂时先将精力全部投入到学习上,待情绪平复后,再考虑公司未来的发展问题。她给自己排满了课,不上课的时候,也埋头在图书馆写作业、学英语。顾晨曦原以为,黎秋心也会和她一般,却不知,黎秋心正在迎接她人生中最大的冲击。

一个对于清大学生来说再寻常不过的周三,黎秋心同寝的同学纷纷起床准备去上课,黎秋心托她们帮自己向老师请假,说她头有些痛,想在宿舍休息。

黎秋心躺在床上,耳畔听得喧闹的楼道渐趋寂静,她方才从床上下来。站在窗前,她犹豫了一阵,终于拿起洗漱用品去水房洗了脸,刷了牙。

回到房间后,黎秋心坐到书桌前,她觉得自己终究要写些什么留下来,却不知该写给谁。她怔愣了许久,终于找出纸笔,写了一封收信人是顾晨曦的短信。

黎秋心将信压在了一本厚书下面,站起身来,缓缓走向阳台。清大宿舍的阳台是半露天式的,只有一道齐腰高的栏杆。有时候风刮的太大,阳台上晾的衣服都会被吹落到楼下。

黎秋心打开阳台的门,缓缓走到阳台边缘,抬起一条腿,跨过了栏杆……

黎秋心感觉自己的身体重重砸在了地上。

黎秋心的宿舍在六层,坠落到楼下,至少要十几秒钟的时间,黎秋心却在跨过栏杆的那一刻便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耳畔还传来了一声怒吼:“黎秋心你想干嘛?”

怒气冲冲且惊魂未定的顾晨曦长呼了一口气,方才将刚刚被自己一个背摔摔倒在地的黎秋心扶了起来。

黎秋心浑身都被摔的很疼,她痛苦地揉着被摔破的手肘。顾晨曦则在一边冷笑着嘲讽道:“你现在特别恨我是吧?我要是晚来一步,你现在就感觉不到疼了。”顾晨曦虽这般说,却害怕她再次跳楼,一把将她扯进屋里。

顾晨曦见到黎秋心书桌上那封留给自己的遗书,不由得拿起来读道:“你的死与任何人无关?把秋日暖阳的所有股份都无偿转让给我?你可真逗,咱们现在都没什么业务了,股份一钱不值。话说你不会是因为咱们生意被人抢走的事就要跳楼吧?”

黎秋心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不是。”

顾晨曦双手握住黎秋心的肩膀,双目注视着她:“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全世界最坚强的黎秋心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黎秋心缓缓坐了下来:“都是因为我自己,没什么可怨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顾晨曦焦急地追问道。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炒股。”黎秋心咬了咬牙,决定重新撕开自己的伤疤:“最开始是用我的生活费炒,后来是拿咱们挣到的钱炒。我在投资上花的心血很多,我之前炒的一直不错,加上本金越来越多,最终,我的股票账户里达到了一百万。”

顾晨曦倒吸一口冷气:“一百万。”

“对,”黎秋心点点头:“最多的时候达到了一百万。但是你知道的,人都是贪心的,止损容易止盈难。我最开始只是想赚够买房的首付,我想在清门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我一毕业就可以在清门安家,我就可以彻底逃离我的原生家庭。当时那一百万买房是足够了,不仅是首付,连全款都够了。可随着账户里的钱不断增多,我的欲望也开始膨胀,赚够了首付,我就想赚全款,赚够了全款,还想买更大的房子,还想买完房手里可以再留一部分积蓄,可以让自己更有底气、更自由。可前几天,我重仓的一只股票连续几天跌停。我最开始并不着急,因为我是做长线的嘛,我很看好它,知道它总有一天会涨上去。但就在昨天,刚开盘的时候它不再下跌了,转而走高。我判断,它已经跌到底了,而因为之前连续数天的暴跌,它的股价已经很低,我认为,这是个抄底的好机会,所以我……在融资融券账户开了一个五倍的多单,没想到,开盘仅一个多小时,股价再次下跌,且瞬间跌停,我连止损的机会都没有。”

顾晨曦从不炒股,所以不太理解黎秋心的话:“跌停……那你等它涨回去不就完了吗?”

“不是的。我开了十倍杠杆,爆仓了,我手里的股票都赔光了,现在……我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黎秋心长叹一口气:“这怨不得别人,我之所以能快速挣够一百万,一直是在拿杠杆赌命,如今……用杠杆挣来的钱,最终都还给了杠杆。”

顾晨曦道:“原来是昨天的事,怪不得昨天晚上我见你神情恍惚,我跟你说话你也不理我。”顾晨曦正是因为黎秋心昨晚的异常,心中担忧,因此今日一早便去教室找她,却被告知她请了假在宿舍休息。顾晨曦更觉担心,赶忙赶去黎秋心宿舍,这才及时阻止了悲剧的发生。顾晨曦在心中暗暗后怕,她若再晚哪怕一分钟,恐怕此生都会追悔莫及。而黎秋心原本想安静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却因为神思恍惚忘记了锁门,她这一疏忽却救了她一命。

顾晨曦不知该如何安慰黎秋心,却又不得不安慰她:“钱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你人没了,就真的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现在不是也没有吗?”黎秋心苦笑着:“这是我实现经济独立,逃离那个家庭的全部希望啊?我活下来,将来接受他们给我安排的婚姻,之后把挣得每一分钱都交给我弟弟,然后等他们老了,再替他们养老送终,替他们儿子尽赡养义务。与其这样过余下的人生,还不如就此结束。”

“可是我们还有秋日暖阳,是,我们现在是进入瓶颈期了,可是……可是……”顾晨曦绞尽脑汁,想要给黎秋心带去一丝希望:“哎,对了,你刚才说买房。你这个思路特别棒。不如你自己也别买了,咱们俩一起买。这次咱们公司招标失败,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咱们没有固定办公住址。县里要来咱们公司考察,可咱们连接待人家考察的地方都没有。人家觉得咱们就是个皮包公司,所以肯定不会把项目给咱们。咱们买一套商住两用房,下面一层给咱们公司当办公住址,上面自住。我肯定还会住在家里,房子其实就你一个人的。但是我出一半的钱,怎么样?”

黎秋心绝望地道:“好是好,但我现在除了手里的几百元生活费,一分钱存款都没有了。”

“钱的事慢慢想办法,我相信咱们总能赚回来。买房的钱,我可以先找我爸妈借,应该能凑够首付,首付我来出,贷款你来还,怎么样?”

黎秋心感激地望向顾晨曦:“晨曦,我……我真的不能想象如果没有你,我会怎么样。”

“好了,那些催人泪下的话回头找机会再说,你这两天别住宿舍了,搬去我家住两天。”顾晨曦害怕黎秋心呆在宿舍又会寻短见,所以她向老师请了一周的假,将黎秋心接到自己家中,日夜陪着她聊天解闷。

顾晨曦的父母热情地招待黎秋心,特别是顾晨曦的母亲,对黎秋心照顾得无微不至,让黎秋心体会到了久违的家庭的温暖。

顾晨曦怕黎秋心再用手机看股票受刺激,“没收”了她的手机,又特地找了许多剧情轻松的搞笑片,陪黎秋心没日没夜地看得笑到流泪。

在顾晨曦家住的那几日,可以说是黎秋心一生中最为轻松的时光。她按照顾晨曦的要求,清空大脑,不进行任何思考,每日只吃饭、睡觉、看电影。

这般过了几日,黎秋心忽然想起了什么,惊道:“坏了!”

“怎么了?”顾晨曦问道。

“今天周几?”

“周……周日。”

“坏了、坏了。”黎秋心一拍额头:“我怎么给忘了。周末我应该去清西给他们补习的。”

“你这个状态怎么给人补习呀?怕不是误人子弟。我已经用你手机跟章小雨还有那个家教的学生说了,说你最近身体不好,得休息两周。”

“哦。你说得对,我现在确实没心情给人补习。”

黎秋心在顾晨曦家中住了十余天,到得下一个周末,顾晨曦对黎秋心说道:“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你自己乖乖在家呆着哦。”

黎秋心见顾晨曦的语气已经把自己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宝宝,不由得笑道:“你放心吧。”

顾晨曦回到家后非常兴奋:“秋心!我们有钱啦!”她取来黎秋心的手机,调出里面一条短信给黎秋心看。那是一条银行发来的入账短信,黎秋心看到上面的金额不由得惊道:“八十万!你哪弄来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