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邦是个血性十足的男人,可他身上也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爱赌,只要有空,身上有点闲钱,总会找机会去赌场试试运气,但每每都是血本无回。岳府血案发生之后,陈国邦已经好几天没去赌坊了,手都开始发痒,就在今儿晚上,也就是陆家铭在岳府刚刚住下的时候,他又去了赌坊,一直玩到下半夜,输得他都红了眼,终于不得不败下阵来,连声骂着晦气,然后从赌坊摇摇晃晃地出来,准备回家睡觉。
这会儿的天津卫大街上,早已是万人空巷,就连寒冷的夜空里也仿佛飘荡着睡意。陈国邦虽然已很疲倦,可神智还是清醒的,离开赌坊没多远,突然就感觉身后有碎碎的脚步声,猛然回头看去,除了一片漆黑之外却又什么都没有,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扭过头来打算离开时,却被眼前的黑影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习惯性的准备拔枪,却发现事儿不对劲,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时才终于舒了口气,嬉皮笑脸地说:“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龙爷,大半夜的还出来转悠,可真难为了您呀。”被他称作“龙爷”的人叫叶天龙,他身后多了好几个手下,陈国邦见到此人时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无奈的叹息道:“怎么着龙爷,如此大场面,今儿是来找茬子的吗?”叶天龙一挥手,手下便将陈国邦团团围了起来,陈国邦不屑地笑了笑,接着说:“龙爷,带这么多人来,是想劫财呢还是劫色?”叶天龙终于开口了:“兄弟,别跟我在这儿嘻嘻哈哈的,今儿我亲自来找你,你就该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着,老老实实跟我走一趟?”陈国邦料定这个人不敢把他怎么样,于是轻蔑地说:“龙爷带路!”
灯光下的叶天龙一脸横肉,眼里闪着杀气,看起来霸气十足。此人前几年还是个小混混,在街上跟人打架差点被打死,后来还是陈国邦意外出手相救,所以陈国邦对他来说还是有救命之恩的,这两年来,叶天龙干起了放高利贷的生意,陈国邦从他这儿没少借钱,可往往是有借无还。陈国邦仗着自己对他有恩,所以十天前还把叶天龙派来收账的手下给打伤,这才令叶天龙不得不亲自出面来会会他。陈国邦压根儿就没把叶天龙放在眼里,不屑地说:“我叫你一声龙爷,那是尊敬你,找你借点钱花花,难不成还真挖了你的心头肉?”叶天龙冷笑道:“兄弟,这些年你也从我这儿借了不少,我也懒得跟你算了,不过你打伤我兄弟的事儿,这笔账该怎么算?”陈国邦把脸一仰,斥责道:“我早说过,不要让你的人去警察局找我,你偏就不听,那我只好让你长长记性。”
叶天龙把一摞借条仍在陈国邦面前,陈国邦只是瞟了一眼,然后问:“这是打算跟我算总账吗?”叶天龙冷冷地说:“这些账单咱们一笔勾销,你打伤我兄弟的事儿咱们今儿也不提。”陈国邦疑惑了,不解地问:“如此说来,今儿约我过来是为了请我喝酒?”叶天龙换了副面孔说:“兄弟,大半夜的,喝酒没意思,长话短说吧,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陈国邦顿了半晌,笑嘻嘻地说:“你这算是跟我做交易吗?你别忘了,我可是警察,歪门邪道的事我可不干。”叶天龙站了起来,把一张画像拿到陈国邦面前,陈国邦没见过画像上的人,也不记得是怎么进去的。叶天龙接着说:“这个人被你们关在大牢里,只要你帮忙把人给弄出来,咱们之前的所有账目一笔勾销,你打我兄弟的事儿也就这么算了。”陈国邦终于记起了画像上的人,此人是因为盗窃被其他兄弟抓进警察局的。
叶天龙见陈国邦看着画像上的人在沉思,轻描淡写地说:“别想太多,我就是帮人一个小忙,盗窃罪也不是什么大罪,对你来说岂不是小菜一碟?”陈国邦放下画像,突然盯着叶天龙的眼睛说:“能让你龙爷出面救的人,当真只是个小毛贼?”叶天龙被问得一愣,但随即大笑道:“兄弟,你想多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你什么都别问,就算是帮我个忙,以后咱们见面还是兄弟,如何?”陈国邦微微一笑,从他脸上收回目光说:“我陈国邦不管做什么事都必须知根知底,你让我就这么着去帮你要人,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叶天龙眯缝着眼睛说:“兄弟啊,你太固执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对你来说并非什么好事,我劝你还是别多问。”陈国邦却固执地说:“不说算啦,我可走了。”叶天龙拦住他问:“你真想知道?”陈国邦说:“我从来不做不明不白的事,你应该很了解我。”
陆家铭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是闻着淡淡的香水味睁开眼的,只见岳婷莲正坐在对面看着他,他一骨碌爬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岳小姐,早安。瞧我,都睡过头了。”岳婷莲淡然笑道:“没事儿,还早!”他摸着脸说:“我先回警局,呆会儿会有弟兄过来。”岳婷莲说:“大白天的,不用派人过来。”他却说:“那可不行,局长吩咐的是全天候对你实施保护。”她说:“随你吧!”他正要离开岳府,她又在后面问道:“陆警官,晚上你还来吗?”他回头看着她,温柔的笑道:“当然!”她的目光随着他的背影,那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无比的耐人寻味。
陆家铭回到警察局时,想要找陈国邦,陈国邦却还没到,正嘀咕那小子去哪儿了时,傅雷凑上来说:“队长,听说你昨晚住在岳府,有见着什么了吗?”陆家铭不解地问:“你什么意思?”傅雷打趣道:“还能见到什么,岳府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你大半夜的就真没见到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陆家铭懒得搭理他,而是说:“从今儿起,白天就你负责去岳府保护岳小姐吧。”傅雷问:“不是有派人去吗?”陆家铭说:“昨儿我都撤回来了,本来打算让国邦去的,既然你这么想见到点什么,那就换你去吧。”傅雷慌忙摆手道:“队长,这种差事还是别让我去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虽然胆儿大,杀人放火都行,可就是怕那东西。”陆家铭骂道:“没出息的东西,那你还是去通知昨天的兄弟过去吧。”傅雷千恩万谢,却又问:“队长,你昨晚是不是跟岳府大小姐同处一室呀,孤男寡女的,就没有干柴烈火?”陆家铭挥手要打他,他忙闪开,可就在此时,廖奇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陆家铭面前,看样子快要晕倒,陆家铭慌忙扶他坐下,他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开口就说:“陆队长,救命呐!”
警局内其他人全都围了上来,陆家铭从廖奇之手里接过那张染红了的纸,只见上面写着“三日内筹集十万大洋,我自会派人来取,否则效法岳家,鸡犬不留。”所有人看到这些字时都发出了嘘嘘声,廖奇之捂着胸口,似乎快要喘不过气,紧接着说:“陆队长,实在是抱歉,之前的事是廖某有眼无珠,口无遮拦,没想到这就轮到廖家了,真是现世报啊。”陆家铭这才轰走其他警员,然后再次仔细端详着纸上的血字,过了许久才说:“廖老板,这张字条是何时收到,又是什么人送来的?”廖奇之唉声叹息道:“廖某也不知是何人何时送来,早上一大清早起床就看到放在我卧室的桌上,想来就吓人啊,要真是想取廖某身家性命,恐怕也是易如反掌。”陆家铭明白了,想了想才说:“字条我留下,您先回去等着就是,此事干系重大,我必须先跟局长汇报,然后再作定论。”廖奇之却颤抖着问:“会是跟杀害岳家的凶手一伙的吗?”陆家铭若有所思地说:“这可不一定,但究竟是不是还需调查。”廖奇之于是起身,感激不尽地说:“那就有劳您了!”
陈寿轩见陆家铭风风火火地进门时又没敲门,满脸不快地说:“见了鬼了?”陆家铭一脸笑容,说:“还真是见了鬼了。”但陈寿轩看到他手中的血字时,先是被惊得愣了半天,之后却摇头道:“不可能是一伙人。”陆家铭说:“廖家之前遭过一次抢劫,但廖奇之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没让我们插手,凶手是不是看中了这点,然后故技重施?”陈寿轩点头道:“很有可能,只不过这伙人贪得无厌,手段太低劣了。”陆家铭赞同地说:“局长,最近一段时间,天津卫大大小小有钱人家被抢,我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这伙人现形。”陈寿轩却问:“你现在还有心思管这事儿?”陆家铭明白他的意思,回应道:“岳府的案子不是正在调查中吗?您也看到了,兄弟们是一刻也没闲着。”陈寿轩没好气地说:“我要的是结果,蒋长官也在等结果。”陆家铭憋了口气,无力地说:“目前已经可以断定的是,岳府血案绝对是因仇杀而起。”陈寿轩却反问:“就凭墙上那几个字?就不能是凶徒故意留下转移我们的视线?你要知道,岳府的钱财可是被洗劫一空了。”陆家铭还想说什么,陈寿轩压低声音说:“仇杀也好,劫杀也罢,总之只要找到凶手,就算是替罪羊也好,能给上面一个说法,那咱们就相安无事,明白了吗?”陆家铭明白这是陈寿轩想明哲保身,本想再辩解几句,可最终什么都没再说。
廖家在天津本地的生意很多,祖上还干过保镖的活儿,后来就慢慢放下了这门生意,转做其他风险小的,比如当铺,如今这世道,穷人多,没饭吃的人只能变卖能变卖之物,所以开当铺赚钱,这也是廖家目前最主要的生意。廖奇之在向陆家铭介绍这些的时候,陆家铭还暗自吃惊,赞叹道:“没想到廖家还做过保镖的活儿,只是如今的天津卫已经不见了该行当。”廖奇之叹息道:“世风日下,四处战乱,保镖靠的是四海江湖的兄弟和朋友的面子,如今想靠面子吃饭,可比登天还难。”陆家铭刚才随他去房里看过,没发现任何异常,此时听了他的话,笑着问:“当铺的生意好吧?”廖奇之道:“还过得去,也就是混口饭吃,撑不死也饿不死。”傅雷此时还在外面查看,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陆家铭又问:“平日里,您老的房间除了您自个儿,还有谁能进去?”廖奇之想了想说:“这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定,廖家上上下下十来口人,上人下人都进去过吧。”这时,府上的管家过来说:“老爷,可以开饭了。”廖奇之忙邀请二位进餐,陆家铭这才发现已是午时,但他拒绝了邀请,离开时大声说:“您老放心,我们自有安排,三天后您在府上等着便是。”在回去的路上,傅雷问他打算如何安排,陆家铭饶有深味地说:“暂时什么都不用做,等着看好戏吧。”
陆家铭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见秦永明,秦永明老远就看到了他,然后大步跑上来跟他打招呼:“陆警官,你昨晚没回去吧?”陆家铭说:“局里事儿多,加班。”秦永明又说:“我是觉得奇怪呢,等了你很久都没听见开门,是想着你肯定不会回来了。”陆家铭问:“有事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事。”陆家铭想着局里还有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且脸上有伤痕,于是说:“这样吧,我下班时会回来,到时候再说。”秦永明眼里闪烁着欣喜的表情,高兴地说:“那好,我等你!”傅雷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秦永明一眼,然后问陆家铭:“这小子就是你的新邻居?好像跟你很熟了嘛。”陆家铭不置可否地说:“兄妹俩,很热心,还请我吃饭……”傅雷笑道:“还有这种好事?下次人家再喊你吃饭,顺便把我也叫上。”陆家铭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戏谑道:“我看你是惦记上人家妹子了吧?”谁知他却问:“长得中看不?”陆家铭鼓着眼睛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死了心吧。”傅雷纠缠不休:“我怎么就癞蛤蟆了……”
陆家铭从小到大基本都是独自生活,所以不习惯自己的私人空间被打扰,可他没想到新来的邻居却成了他生活中的常客,那晚在兄妹俩家里吃过饭后,他甚至萌生出一种想要搬家的想法,可后来还是把这个想法暂且压了下来。他没想到兄妹俩的热情程度大大超出了他的忍受范围,当他回去时,兄妹俩又做好了丰盛的晚饭,还说是专门为他做的。陆家铭被兄妹俩拉进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秦永明看出了他的窘迫,说:“陆警官,你可别误会,我们兄妹俩没别的意思,今儿请你吃饭,是有事求你。”陆家铭见他脸上有伤,这才问:“你被人打了?”秦永明微微垂下了眼睛,小玉忙说:“陆警官,快坐,先吃饭吧!”秦永明也说:“对,边吃边说。”陆家铭坐下来吃饭,秦永明才道出事情的经过。原来,兄妹俩在街头卖艺,被一伙人砸了场子不说,还被抢走了路人给的赏钱。小玉幽幽地说:“那些人打伤了我和我哥,还说想再去那儿卖艺就得交钱,否则……”秦永明拉起小玉的手腕,只见手腕上青一块紫一块,愤然骂道:“那些人欺人太甚,可我兄妹无依无靠,无亲无故,只能求陆警官你帮帮忙,要不然我们兄妹都没地方吃饭了……”
这对兄妹身世可怜,这跟陆家铭的身世有了共鸣。陆家铭看着小玉手腕上的伤痕,小玉突然跪在他面前,哀求道:“陆警官,求求你帮帮我们,我们真是无路可走,要不然就只能又离开天津……”陆家铭慌忙拉她起来,毫不犹豫地说:“放心吧,这事儿我管定了!”秦永明和小玉喜不自胜。吃饭的时候,秦永明突然问:“陆警官,你有家室了吗?”陆家铭笑着说:“你看我像有家室的样子吗?”秦永明不怀好意地看了小玉一眼,然后说:“我可真羡慕做你们这个工作的,惩恶扬善,坏人见了你们都躲得远远的。”陆家铭苦笑道:“如果你真做了这份工作,就知道有多难了。”小玉进屋去添饭的时候,秦永明突然又问:“陆警官,这几天经常听人说起岳府的血案,抓到凶手了吗?”陆家铭说:“差不多了!”秦永明惊讶地问:“真的吗?快跟我说说,凶手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下手那么狠毒?”陆家铭却又说:“那就不能说了,上面有规定,案子没破之前,凶手没抓到之前,所有的事都要绝对保密。”
估衣街,这条名字听上去略带古意的大街坐落在繁华的东北角和北大关之间,与北马路平行,全长八百米,是天津一条有六百余年历史的古老的商业街,这里曾是天津商业的摇篮。最早,估衣街只有估衣铺,因而得名。清光绪年间,除了估衣铺外,绸缎、棉布、皮货、瓷器各业商店也发展起来,尤其是当前的估衣街,其繁华程度已经达到鼎盛时期,成为华北地区绸缎、布匹、毛皮、服装、笔墨文具、中药材及日用小商品的集散地。秦永明兄妹俩便是在这条街道上卖艺被打伤的,可因为有了陆家铭的承诺,兄妹俩依计而行,中午时分,依然摆开架势,玩起了他们讨生活的把式。秦永明耍得一手好刀,手上的几把刀寒光闪闪,很快就又引来了无数看客,还有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小玉拿着个放钱的家什沿着看客面前来回走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谢谢”二字,很快,那小小的碗里就装了一些碎钱。秦永明耍得兴起,一时半会儿根本停不下来,那些刀在他手上自由的翻飞,已然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哟,看来这两个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没有大爷我的允许,居然还敢来。”一声冷笑从人群外传来,紧接着挤进来几个无赖,带头的是个光头,脸颊瘦削,嘴边上还长着个痦子。他一手摸着从痦子上钻出来的毛,径直窜到秦永明面前,把聚精会神刷刀的秦永明惊得倒退了半步,其中一把刀落下时几乎是擦着光头的鼻子掉在地上的,光头还算沉稳,虽然心里发凉,可面上却不输半点。此时,他的手下已经从小玉手里抢走了所有的钱,小玉还被几个人嬉皮笑脸地围着,根本无法脱身。秦永明认出这伙人便是昨日打伤他跟小玉的无赖,当他慢慢蹲下身去想捡起掉落地上的刀时,光头突然狠狠一脚把他给踹翻了。秦永明倒在地上,围观者发出阵阵嘘嘘声,可没人敢出面阻拦这些无赖。小玉从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叫声,光头突然转向她,满脸阴笑道:“妹子,忘了哥哥昨儿是咋跟你们说的了?要想在这儿讨生活,那可得经过哥哥批准,否则的话就交保护费,或者嘛,用你抵保护费也行,只要你答应陪哥哥,哥哥一句话,保证你们在天津卫吃香的喝辣的。”
秦永明爬起来,晃悠着手上的刀,指着光头怒喝道:“你敢动我妹子,我跟你拼了。”可话音刚落,就被光头的手下给架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顿时痛得他龇牙咧嘴。光头捡起一把刀,转身凑到秦永明脸上,恶狠狠地骂道:“敢跟爷玩刀,爷爷玩刀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娘胎里呢!”说完就要冲着秦永明的脸划下去,可突然感觉腰上被什么东西给顶住了,正要破口大骂,一回头,却冷不防就定在了那里,继而嬉皮笑脸地说:“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陆警官呀,太巧了,太巧了,今儿怎么有空过来转转?”来者正是陆家铭,他刚才已经在人群里看了很久,一眼就认出了林福森,此人绰号光头森,是个无赖,可他没及时出面,是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想玩什么花样。光头森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枪,用两根手指捏住枪口,嘴里还说:“陆警官,小心走火!”陆家铭把枪收回,但没插进枪套,抑扬顿挫地说:“光头森,我看你是一天不打身上长灰,两天不打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光头森笑眯眯地说:“没忘、没忘,哪敢忘呀!”
秦永明站起来,拿刀怒视着他,吼道:“你个死光头,我杀了你!”陆家铭拦住他说:“别冲动,杀人可是要偿命的。”秦永明收敛了怒火,说:“陆警官,快把他抓进警察局!”光头森见二人居然相熟,这下才慌了神,忙说:“原来都是认识的,哎呀,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陆警官,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陆家铭回头看了一眼小玉,又看看秦永明,这才说:“这两位都是我朋友,以后就在这条街上讨饭吃,行吗?”光头森忙说:“行、行,简直是太行了。快,快把钱都还给姑娘。”秦永明趁机说:“还有昨儿的。”光头森极不情愿的让手下把钱都给了小玉,然后涎着脸说:“行了吧?”陆家铭却冷笑道:“这些都是你抢走的,还有你打伤人的药费就不用算了吗?”光头森耸着脸,又让手下给人赔钱,陆家铭这才说:“赶紧滚蛋,往后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这些王八蛋欺负人,我可对你们不客气。”光头森忙不迭地带着一群喽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候,人群中才传来一片叫好声。
秦永明冲陆家铭说了些感激的话,陆家铭轻描淡写地说:“你们继续,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他从小玉身边走过去时,小玉正感激地看着他,他冲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挤出人群离去。秦永明于是大声说道:“乡亲们,都不要散了,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他又开始耍刀,小玉的神情却变得痴痴呆呆的,半天都没回过神,随着人群中再次响起掌声和叫好声,她才觉察到自己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陆家铭不是独自出现在估衣街的,傅雷和谢元新在人群外静观其变,要是光头森敢乱来,二人很快就会冲进去帮忙。陆家铭一出人群,傅雷就贴上去拍马屁:“队长,不是我夸你,刚才你可真是太帅了,光头森那小子一见到你,立马就像个臭鸡蛋服了软。”陆家铭瞪着眼睛说:“有话直说,少拍马屁。”谢元新偷笑起来,傅雷不快地针对他说:“我说你笑什么呢。”谢元新说:“你一撅屁股队长就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劝你拍马屁别拍马蹄子上了。”傅雷揶揄道:“你知道个屁。”转而却笑面对陆家铭,低声下气地问:“刚才那耍刀的是你邻居对吧,还有那姑娘,就是你那邻居的妹子?你还别说,模样儿真不错。”陆家铭陡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停下脚步盯着他眼睛,皱着眉头问:“傅雷,你别是真看上人家姑娘了?”傅雷道:“一个未嫁,一个没娶,难不成就不许我看上人家?”谢元新大笑道:“那我也没娶呢。”傅雷没好气地骂道:“我说你能不能别打岔,你没娶你倒是自个儿找个姑娘去娶呀,少妨碍我成不?再说了,瞧你那熊样,哪家姑娘能看上你。”谢元新也不动气,轻言絮语的反驳道:“并非我娶不上姑娘,只是还没我谢元新看上的姑娘。”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陆家铭听不下去,自个儿先离去了。傅雷指着谢元新的鼻子道:“咱俩打个赌,咱俩要是谁先娶上姑娘就算赢,输的一方给赢的一方叫爷,成不?”谢元新夸张地笑道:“谁怕谁,我就怕到时候我孩子满大街跑的时候,有些人敢情还没拉过姑娘的手。”傅雷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正要开骂,谢元新却已经大笑着快步向陆家铭跟了上去。
陆家铭昨晚没去岳府,只是安排俩警员看着岳婷莲,中午时来到岳府,岳婷莲好像刚起床,也没问他昨晚为什么没来,只是莫名其妙地跟他说起了曾天佐。原来,曾天佐一直是马炳才的副官,是马炳才专门派来保护他岳父岳尚云的。陆家铭越发觉得奇怪,问:“按理说,这个曾天佐应该是马炳才最信赖的人,他为何要……”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差点说错话,赶紧收了回来,继续道,“如果真是他所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他希望听到岳婷莲的答案,岳婷莲说:“其实家丑不可外扬,本来这件事我是没打算跟你说的,可事到如今,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你为妙。”她的意思是曾天佐一度对她大嫂有想法,她曾经发现曾天佐偷看她大嫂洗澡。陆家铭问:“这就是你怀疑曾天佐制造了血案的证据?”她继续缓缓说道:“其实证据不证据的对我来说不重要,对你来说曾天佐在血案后突然失踪,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吗?”陆家铭被呛了之后,突然问:“为什么你之前没跟我说这些,而现在却又说了?”岳婷莲眼里流露出不屑的表情,说:“本小姐想说便说,什么时候想说什么时候不想说,全凭本小姐的心情。”
陆家铭是个对生活观察细致入微的人,尤其是很轻易便能洞察人的内心,可对于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他经常看着她的眼睛,却无法从那双眼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内容,从第一次见面时她给他的印象便是模棱两可的,有很多种固执的形象,也有很多种稚气和很多种成熟的表现,总之,那些很多种对他而言并非好事,就比如现在,她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事,难道真是因为她的心情使然?可接下来她的话又让他陷入另外一种漩涡,信还是不信,都成了令他头痛的问题。岳婷莲慢慢地离开了沙发,留给他一个优雅的背影,那个背影在他视野中渐渐变得模糊,他揉了揉眼睛,周围的一切才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她端着一杯茶,一只手抱在胸前,不紧不慢地说:“原本,我是不想跟这起案子扯上任何关系的,所以一开始当我知道血案发生时,我想到的是‘报应’,报应发生了,人也都死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我想要这样平静地过完后半生,但是你提醒了我,也许我活着,对凶手来说就是个致命的威胁,所以我要告诉你曾天佐的去向。”陆家铭的心里直打鼓,听她这样说,已经略微有些激动,可他依然不会表现在脸上,反而变得更加凝神气定。岳婷莲转了个身,看着他的眼睛说:“找到他,杀了他,我不想再看到那个龌龊东西。”
陆家铭心想自己猜对了,岳婷莲果然是破案的关键,当他从她嘴里得知关于曾天佐的去向时,浑身像打了鸡血似的,起身说:“岳小姐,如果真的找到这个人,我可以保证不会再让你见到他。”说完就急匆匆地赶回去跟陈寿轩汇报,却没料到蒋静生也在,不过这个情况是无需隐瞒的,当他透露曾天佐可能在一个叫四东村的村庄时,陈寿轩抚掌道:“好啊,终于有了眉目。长官,为免夜长梦多,我建议马上抓人。”蒋静生却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才说:“这个消息非常重要,不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建议晚些时候再行动。”陈寿轩和陆家铭对视了一眼,陆家铭说:“长官,多等一刻便少一分机会,我建议还是立即行动。”蒋静生没再说话,而是转向陈寿轩,陈寿轩看出了他的意思,只好说:“确实低调点好,稍晚些行动的话把握更大,那就听长官的,再等等吧。”陆家铭拗不过蒋静生,只好像霜打的茄子,焉了似地退了出去。
蒋静生刚到陈寿轩这儿不久,目送着陆家铭出去后,他接着说:“这个陆队长性子还挺倔的。”陈寿轩讪笑道:“年轻人嘛,都这样,不过能力强,是我的得力助手。”蒋静生却说:“如今这个世道,兵荒马乱的,杀人放火是常有的事儿,如果不是因为岳府血案牵扯到马司令,恐怕也就这样过去了。陈局长,委员长用人有两个原则,一是有能力,再就是要听话。警察跟军人一样,都是拿枪的,服从命令可是天职。”陈寿轩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只好唯唯诺诺地说:“长官说得对,是卑职用人无方,一定听从教诲,好好管教、好好管教!”
陆家铭对蒋静生这个外行的指手画脚感到郁闷,可也仅仅只是郁闷,因为他明白陈寿轩的为人,只要局长不这么想,他就有办法抢占先机。他看了看时间,感觉那秒针爬行的速度简直比蜗牛还慢,于是把谢元新叫过来,对他耳语了一阵,然后翘着二郎腿打算小睡一会儿,可就在这时,陈国邦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陆家铭看他脸色疲倦,便猜到他昨晚可能又去赌场了。陈国邦一屁股坐下来,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虽然一言不发,可陆家铭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于是故意问:“又输了?”陈国邦做了个很惨的表情,叹息道:“别人是十赌九输,而我是十赌十输。”陆家铭干笑道:“既然早就知道结果,还去干嘛?”陈国邦却说:“你也明知道帮那兄妹俩出头,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为什么还要管?”陆家铭顿了半晌,哑然失笑道:“你的消息够灵通的,不过我们是警察,有些事该管还得管。”陈国邦也笑道:“你是警察,我也是警察,按咱们进警察局的年份,我比你时间还长。可有些道理你也该明白,现在不是太平盛世,有些事一旦你管了就会给自己惹麻烦,何必去得罪一些无谓的人呢!”陆家铭不置可否地说:“对,这我知道,可那些人欺负的是我朋友,兄妹俩人不错,又无依无靠,托我帮他们做点小事,我没有理由拒绝。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其实要不是你染上烂赌的习惯,恐怕早就当局长了。”陈国邦被这话逗乐,吧唧着嘴说:“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虽然你现在是队长,是我的顶头上司,可咱们还是不是兄弟?”陆家铭道:“当然,一辈子都是好兄弟,不过,你如果打算再找我借钱,我可没了!”
陈国邦自从答应叶天龙的事后,就一直在找机会给陆家铭说,因为犯人是陆家铭亲手抓的,放不放人只要他一句话。可这两天陆家铭几乎很少在警察局出现,所以陈国邦守了许久才终于逮住了他,此时听了他的话,忙摇头道:“这次不是借钱的事儿。”陆家铭觉得好奇,说:“你这个东北人平时说话办事挺干脆的,咱们兄弟用不着绕弯子。”陈国邦似乎鼓了很大勇气才准备开口:“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不久前你抓了一个叫……”可他刚开口,谢元新就跑过来打断他说:“队长,都准备好了,蒋长官人也走了。”陆家铭立即起身,说:“很好,马上出发!”陈国邦不知发生了何事,慌忙拦住陆家铭说:“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陆家铭说:“有什么话等回来再说。马上跟我一起出发,抓人去。”
蒋静生此时刚从陈寿轩那儿离开不久,陈寿轩特意到办公室看了一眼,见陆家铭和好几个警员都已不见踪影,不禁苦笑道:“臭小子,比泥鳅还滑!”陆家铭这会儿已经分乘两辆汽车,带着荷枪实弹的兄弟们直奔四东村而去。此次行动的目的除了陆家铭和谢元新知道外,其他警员全都蒙在鼓里,二人分别在两辆车上,出发后才各自跟队员指明行动目标。陈国邦跟陆家铭一辆车,听闻这次行动是为了抓曾天佐,不禁狐疑地问:“消息怎么来的?”陆家铭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风景说:“我昨晚做了个梦,关公托梦给我,说曾天佐就在四东村。”陈国邦叹息道:“好吧,但愿关公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