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姐新修魔鬼店 学魁扰攘虎贲城

何时曾几我华年,傲气轻狂冲九天。

若得相逢凭一处,异观暗睇笑痴癫。

游乐心和游乐音虽然也是两个美貌之女,但长相和气质却完全不同于冷文鸿。所以透过车窗看见被装修成鬼屋的店门,就是一起头上冒黑线,半晌由游乐心苦笑道:“亏得是赤芒卫的小头头,不然非把酆都城弄出来不可!”下车之后,也只得和拿着手机拍照、录视频的围观群众摩肩擦背往大门挤。但是围观群众一来不忿插队,二来还有的想趁机咸猪手,所以最后游乐音叹过一声之后,就佯作接电话高冷道:“不行。你们必须在五分钟内全部到位!跑了一个都给我当片警去!”固然只是身边几个人听见了,但惊慌失措的逃散,却将头羊效应诠释了个淋漓尽致。看着人四散奔逃,游乐心给游乐音点了个大赞道:“拿三小姐的话说:你这是准时起床,真不赖!”不等游乐音觉出这是句现挂歇后语,那血污污、斑驳驳的门带着声效就开了一扇来。

门内探出来的,却是一个怯怯地鬼新娘妆女孩。游乐音一惊之后,却是叹息道:“小时候我说是三小姐带坏我了师兄们不信,这回该相信了吧!?”也不睬这鬼新娘妆的羞赧迎迓,只和游乐心硬闯而入。不进还是光天化日,进门之后则是昏昏默默,渺渺茫茫,只有一盏盏绿幽幽的磷火灯,照明着短短的巷道。蛛网悬顶,血污满地的走廊尽头,影壁墙上一幅壁画淡漠而现。所绘的内容却既不是菩提释教的金刚护法,也不是太乙玄门的恶煞凶神,更不是什么富贵娇艳的牡丹,招财进宝的符文。而是好不怕人的四大邪兽,及:又称傲狠为梼杌,双翅穷奇喜食人。混沌知歌能辨舞,极贪饕餮世间闻。游乐音单手扶额无力道:“吉姐姐,这你们也听她的啊!”随在其后的“鬼新娘”饱含羞涩地答道:“我们说不过……”游乐心含笑道:“还好娉嬣师兄不在,不然早给她打回去撒泼放刁了。”“鬼新娘”本来要继续引过影壁墙去,却被游乐心嗲声道:“还是把这身脱了吧,可能会损坏吉姐姐在我心中的完美形象的!”

过了影壁墙,之见一个万妖洞昏暗而现。影壁墙背面是阿修罗始祖,及:身长有似须弥大,千眼凶光更骇然。九百九十又九首,最堪不睦帝释天。再往大厅看时:喷泉雕塑是白娘子水漫金山寺,穹顶绘画乃孙悟空大闹弥罗宫。转眼四壁:正上位主题是狮驼国惨状,又苏妲己灭亡商天下,再赤帝子横断楚家邦。谁是温皇大帝,何为鬼姆元君,咆哮九头狮圣,摧山大力牛王,千娇百媚的狐狸精,神通广大的黄皮魅。万种鬼王寻有处,千般魔怪此居厅。只把游乐音看得恶向胆边生,连游乐心那微微含笑的脸上起了些嗔意。所以看见一身萝莉女僵尸造型的游乐今转出来,姐俩就上前一左一右拿食指戳着她的头道:“标新立异;哗众取宠;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游乐今起初还很符合造型,只是一脸老实巴交加不爽地在那里随着被戳的方向晃头,但听到游乐音说她狗仗人势,就马上瞪起了眼,作起了恶狗咬人状。所以游乐音躲开后马上改口道:“狐假虎威、狐假虎威!就狐假虎威!”连游乐心退开也不得不道:“你错在先好吧!”虽然是责备用词,但明显有检讨的意思,所以游乐今就不再张牙舞爪:“说好的让我全权,好不容易弄好又来骂我!——三小姐我不干啦!”说着、就坐到了喷水池的延上。扭着头鼓着脸抱着手,一副小女朋友故作生气的样子。弄得她两个姐姐又恨又怜。一个含笑翻嫌眼神后,游乐音就凑上前挨着坐下道:“行!咱家三小姐能干。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游乐今瞟了一眼嗔道:“会夸人吗二小姐!”所以游乐心过来胡噜她的头道:“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没有疲劳……”游乐今打开手道:“还有你个大头鬼!”而后又拉住两个姐姐的手在那里撒娇撒痴地摇:“我不管!这里是爹爹交给我的。还有,不是我参加历次运动,能保住这儿吗?都开元四千七百一十三年了,轮也该轮到我说了算吧!”游乐音的心理防线首先被攻克了,所以一个询问式地目光就看向了大小姐游乐心。游乐心却是回了一个鄙视叛徒的眼神,大意是:“刚才骂的比谁都凶,现在转的比谁都快!”而后对游乐今作了个无奈叹息状:“重新装修!”游乐今还想得陇望蜀:“太浪费了吧……”然而游乐心却用了一个不容商量地眼神瞪了回去。于是游乐今也只得半演半真地跃然站起身改口道:“那是用阿房、未央风格,还是用航空母舰的风格?”对这个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妹妹,两个姐姐分别给了个翻嫌的眼神。所以妹妹也就把表情和肢体动作变成了自己在那吾将上下而求索、思想者的模样。

游乐心和游乐音好说歹说,才让游乐今换下萝莉女僵尸造型:“好容易网上淘的,真可惜!”刚把一身今年的新款时尚女装换上,一段手机铃声乍然而现:“美美哒,萌萌哒,棒棒哒的游乐今美女,为啥我又想你了呢!”所以两个翻嫌的眼神又看向了,成了人精却还没长大的小妹妹。可小妹妹却是一副嘚瑟的表情:“难道我不是这样的么?”接通后不过几句,又从一脸时尚傲然的表情,变成了捡到金元宝喜悦的模样:“太好啦!我们马上用飞一般的速度过去!”挂断电话后,就对刚换回普装过来的三个女子道:“地点:应阳。任务:救鬼。出发!”可激昂地语声却并没有点燃其他人,而且还被质疑了一句:“都去?”游乐今当然不是认错的人:“高射炮怎么就不能打蚊子?——你们家师尊祖籍不就在那吗?回去往田里栽几棵树,宣誓一下所有权怎么了我们?”无理搅三分的嘴脸,惹得游乐心又拿食指戳了她一下:“户口都不知道在哪,还所有权!”游乐音也补充道:“而且严格地说,只有使用权,所有权是国家的。”游乐今无公害似的晃完脑袋,就又卖着萌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回家啦、回家啦!”

开元四千六百八十一年,改革之风已经把玖玉联邦吹得五颜六色。应阳虽非沿海港口地域,然而因其境内有石膏、岩盐、芒硝等丰富矿源,在此基础上,外加水旱交通也是便利,所以经济上却也成绩颇高。却说位于县治东二十八里有一新设之镇,只因境内建起了几座化工工厂,各工厂员工多是外地人士,生活和管理又自成一体,因此工厂及周边十几个村落划成了一个新镇。由于地有旧时南朝驻骑兵之址,故而新镇就名虎贲镇,又因以化工厂为中心而起,民间约定成名化工厂或化工。

在旧的社会制度尚没有完全被取代,若干追求潮流的青春少女之中,一个面容姣好,体态匀称,而又性格爽利的最为夺人眼球。固然如此,但却没有男孩敢凑过来献媚讨好,因为在她一双妙目之中,全是一个高高壮壮小混混模样的男孩。之所以看去更像个小混混,是因为他一脸恶人相的头上歪戴个八角帽,撇向一边的嘴里既叼着烟,又吐着“问候”别人女性家长的句子,犹能显示他地痞流氓的军用皮带,被他攥在手里,抽得破空之声连连,打得路人躲避纷纷。当没有人再从此路过,他就系了皮带,口头禅似的骂了一句:“妈的个鬼也!”又丢了烟头,再回来女孩身边蹦那首《漫步人生路》。

青少年标新立异,当然是一种炫耀。然而路人却都被皮带抽走了,所以没有了围观者,跳舞的劲头渐渐意兴阑珊。懒得蹦后,也不会浪费一身活力,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闲荡时录音机并没有关掉,但一个匪气横修的壮硕少年攥着条皮带在前领头,路人谁还管那台三洋里放的是什么。身边的那个女孩闲闲地说了句:“莫老这样,你爸晓得了又打你。”女孩的本意只是调笑,但她话音刚落,一声喝喊就自后传来:“你个死杂种!又死出来不做好事!”拿皮带的毕竟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所以一听见喝声,就立刻缩了个脖子,龇了个牙,发出的语声也便了个极为恐惧:“我的老头来咬!”说罢,也不管其他同伴,只自己一道烟就跑了。

所谓真流氓假仗义,更何况这群连小混混都未必够资格的小二代。作鸟兽散之后,女孩就惊惊慌慌回来自己家。固然还在学龄期,但课本也就剩下垫枕头的用处了。闲来无聊看了会儿“雪花”横飞的电视节目,也没提起什么精神,所谓闷上心头瞌睡多,一觉迷迷蒙蒙,只睡到了下班号响起。起床收拾完不久,父母和其他邻居一样回来了。见自己女儿虽然越发出落的好了,但既不在看书学习,也不在帮忙做家务,就在那里对着镜画顾影自怜,无名之火由心起责备道:“个小女人什么都不晓得帮忙做!鸡蛋壳子都冇退,就学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学也不好好上,老子看你明朝长大了么样办的唉!”女儿虽然一指头将镜面拨转到了后面,但对这几句常挂在耳边的教训,显然没有放在心上:“怕么斯,大不了跟你们一样客厂里客上班。”一脸的少女不知愁滋味,只气得父母无以复加,把女儿骂出门后,爸爸却也只得苦叹道:“毕了业就叫她客你们车间上班算了!”

女孩赌气出门后,其实也没有地方可去,毕竟这是饭点,当时的人均生活水平还很低,因为蹭饭而遭白眼,也太跌工人阶级家庭的分了。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路上,闻着一栋栋筒子楼里面飘出来的菜香,饥肠真的条件反射也似地辘辘起来:“这早……看哈子熊学魁能不能弄点么以我吃哈!”却才没走多远,就看见那个歪戴帽斜瞪眼的小子跑了过来。加快脚步会合一处问道;“么样了?这早来了?”这小子把气喘匀后道:“我老头打了还不算,呆那地紧骂!我不跑出来么样?”女孩悻悻然道:“我还不是一样!那我们现在吃什么?你带钱了么?”这小子撇嘴耸肩道:“冇得!”挠了挠头道:“就回我的老屋去吃?”女孩不太有性趣:“农村啊!”小子却瞪了一眼道:“个吧打妈日养的,老子就是农村的!”虽然用词既不文明,也不友好,但看起来却不是很生气。所以女孩也敢带笑道:“晓得你家是中农,不然哪个和你呆这里!”又扬了扬下巴:“你的,带路的干活!”

虽然属于两个镇,但两个打闹着、胡说着,不久就将一栋栋筒子楼和混凝土地面留在了身后缓坡之上。下坡不远,是一所土砖围墙,青砖为房的村小学。熊学魁就想来个故地重游。此时虽然放了学,但还是有老师留宿其间看守。固然这村颇大,但流水般的学生中,那些尖子和刺头,总会让师长们爱之如子深,恨之如仇切。而熊学魁同学虽然称不上老师的噩梦,但记忆犹新真的当之无愧:“害人老又来搞么斯!?小心我找你爸爸去!”虽然带着几分玩笑,但熊学魁却被说得既扫了兴,又在女孩面前丢了脸,所以上前就把老师轻轻吓了一顿:“敢跟我老头说不打死你!”放完狠话,再才带着女孩沿途走去。

闹了这么一通,斜阳越发没入地平线,晚霞却更是明现。但前面绿荫环伺,荷塘点映的村子,却既没有多少白色的炊烟,也没有归圈的牧牛。蛙声四野纷纷唱,蝠影遥空寂寂周。老犬忠勤新客吠,花猫懒散百家游。称兄道弟,呼伯叫叔一路转柴扉,过荷塘,入小巷,到了一个有木门楼的门前。固然一样是土坯墙砖,灰色布瓦,也没有什么镇门石兽,浮雕影壁,但大气之感,远胜邻里房舍。

两寸多厚的木门只是虚掩着,所以熊学魁推门就喊:“爹爹,婆婆,幺爹,幺婆,我的老头又打我了!”迈过光润度极高的青白相间花纹石门槛,夯实的地面上,凸着一个个均匀的土包。刚过木墙木柱形成的拐角,就开始干嚎着假抹起了眼泪。身旁的女孩自是忍俊不禁,而被他点到的长辈就都赶出了天井对面,镂空木门为屏却没有丝毫灯光的大厅。还没过来天井,就是叫的叫儿,问的问伤。带着女孩撒了一会儿娇,就直入主题道:“还有剩饭么?冇吃夜饭!”骗了两碗当时农村算大餐的蛋炒饭吃饱,却被他爷爷拉去房间道:“这个姑娘娃面相不好,莫走太近!”新青年当然不信这一套,也没大没小地来了一句:“又七第八第瞎嚼!”老爷子虽然对自己的专业技术很有信心,可也没有跟孙子杠起来:“天都黑了,快送她回家,莫叫她的屋里吓不过。”

带着女孩却才出大门,就见巷子南口有一个男子的身影推着自行车上坡而来。熊学魁瞟见了一眼就忙缩回门廊下:“我的老头又找得来咬!”却也没有求爷爷告奶奶,只拉着女孩跑进门:“从后门走!”女孩跟着跑到屋后院中,本想从院门逃之夭夭,却被熊学魁拉向另一侧的低处院墙道:“院门跟大门开在一边,会看见的!”翻院墙虽然躲过老子的一顿毒打臭骂,但是却被邻居小婶娘当成了入户偷窃的贼。乡里乡亲很容易就澄清了身份,然而今后几天的村中闲话头条,他们是飞也飞不脱了的。逃出村子之后的两人,却也不以为意,信步前路之于,更把无忌之言拿来斗嘴取乐。熊学魁说得兴起,居然把他爷爷刚才的相面结果告诉了女孩,而且还不忘显摆一段:“我爹爹看相还是蛮厉害的,那年幺洞幺被立储,户户挂像,人人诵福,可我爹爹偏偏就指着画像说:‘这不是个好东西!尖嘴猴腮,肯定不得好死!’,结果冇得几年幺洞幺就死了。”不想女孩听后立刻怒极:“你个杂种才不得好死!”由此开始,两人越说越冲,最后竟是双双郁郁而散。正是:调笑还分时与事,赤诚也待智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