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邪灵不知意识客 捕快强作圆滑人

溜须拍马纵为能,机遇无才亦不成。

不信可参肉羹主,一言千载记南风。

水泥墙上的人脸,足有三尺余围圆凸出。虽然有雕塑般的质感,但没有若木塑形那么的求美而苛。脸型清瘦,但轮廓圆润,眼睛不大,却有锐气,且有锈钢丝组成的长睫毛,有些浓的眉毛也是锈钢丝组成在不高的眉骨上,鼻子成断崖形,嘴唇显厚,人中还有少许细钢丝头做胡须。整张脸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少年模样,附有不精致的真实感,更何况他无力动态神情之中,还兼着恼怒地意味,用吹胡子瞪眼形容倒是可以。所以从来不在任何事上吃亏的游乐今也赵本镌刻,在那里回了一个瞪眼问道:“水泥块成精的个臭小子!”那张脸听了,虽然有回怼的口型和表情,但发出的还是不成语句,机器运转似的异响。吉诗章怕再出意外,就拿出封印灵炁符贴了水泥墙。而游乐音就给游乐心打了视频电话。游乐今等视频接通,就再问那张脸道:“姓嘛?叫嘛?常住的还是过路的?”那张脸显然对游乐今的傲慢很不满意,但看到铜钱剑要被挥过来时,还是本能地缩眉闭眼,并且急速做了一连串口型。游乐心透过视频画面看见后,几乎是同步解读道:“我不记得!我不晓得!我醒过来后就成了这样!”游乐今本来收回的铜钱剑,又被心头的怒火,戳向了那张脸:“装失忆是吧?!不晓得是吧?!不老实是吧?!”游乐音见自家小妹那副戳一下嗔一句的劲头,俨然就是当年造反派“拯救小组”组长的意思,所以不无恨意拦住道:“又搞逼供信这一套!”也不睬游乐今对她吐舌,只问吉诗章:“四姐,有这种情况吗?”

吉诗章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忖着道:“这栋楼也没有一百年的历史,应该不能被产生自我生命意识。这个事件发生的时间,应该也就是近期才有的生命意识。看它捕食的方式,应该是植物,但又会做题,还有语言意识……让助成按它的脸找找看吧。”游乐今虽然借机拿她撒了刚才的气,但还是用自己的手机,对着那张脸呵斥着:“别桑眉搭眼,看我这边,最好似笑似不笑,想笑还得在肉皮里含着。”游乐今拍好了照后,吉诗章又嘱咐道:“就查和这栋楼启建时间相近的失踪人口。”游乐今却直接将自己的手机递给道:“自己动手吧姐。”吉诗章接过手机,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发送信息,而后一面还手机,一面道:“我先去查像不休师弟的人,有事通知我。”可刚才还是满口抬杠的游乐今收回手机却道:“我和你一起吧,靠吉姐姐背书慢慢分析,糖饼都凉了。”气得游乐音嗔道:“你们好意思吗?让我一个人对着这些?”吉诗章看着满目腌臜,心中确实很是不忍:“可是……”但游乐今倒好像觉醒了革命热忱一样,打着小官腔道:“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为人民公仆而已!”含着笑说罢,又吐了个舌头,就推着吉诗章去了。

固然游乐今显得没什么姐妹情谊地去了,但游乐心还没有挂断视频电话,所以游乐音对自家大姐抱怨道:“我肯定不是你们亲生的!”游乐心含着笑道:“废话不是,哪有姐妹亲生姐妹的?马上就到,不要着急。”游乐音借着闲聊将注意力转移了不少,所以五感对身边的脏乱差没有那么敏感了。这样胡说八道了一刻多钟,游乐心和白寻常就到了。游乐心并没有抱着灵婴,而白寻常却提着一个银灰色的勘验箱。不过箱子上面的浅浮雕标识,是新月和祥云组成的太极图,文字写的是:“希夷镖局”

游乐心身临其境感受了这隔热层的脏乱差,就给自家二妹几个棒棒糖作为奖励道:“庆功宴让‘资产阶级’买单怎么样?”姐妹两人说完,白寻常就看着墙壁上的脸问道:“助成还没消息?”游乐音一面分棒棒糖,一面道:“应该没有,‘资产阶级’还不至于玩忽职守。”而后又浮现疑惑的表情道:“按现在的技术,应该很快就能查到,怎么会这么久?”白寻常接了递到嘴边的棒棒糖,却向那张脸示意道:“要吗?”那张脸见游乐音吃棒棒糖时,就已经现出了馋相,所以见问就马上示意要,随后却似要行动肢体似的停顿了一些面部表情,可觉察出肢体动弹不得,就露出一脸抑郁来。白寻常之前通过视频电话已经听说了这张脸看的进食方式,于是就将棒棒糖放在了一撮锈迹斑斑的钢丝上,并撕下了周围的符纸。固然钢丝并没有动起来,然而放在上面的棒棒糖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但并不是那种因温度升高的融化,而是像散尽孢子的蘑菇,或是凋谢的花瓣那样因营养流失而萎缩、分解。

白寻常并不像游乐心那样喜欢搞群众工作,她给这不知名怪脸喂食,只是想从进食方式判断出其所在的类别。但她现在看着渐渐被锈钢丝分解成尘垢一样的棒棒糖,思忖良久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游乐心和游乐音也并没有像自家小妹那样将焦急化作语言,碎嘴问个不住,而是静静吃着棒棒糖在一旁等。又过良久,白寻常微蹙的眉展开了。于是游乐今这次问道:“知道了吗?”白寻常却一面从勘验箱中拿出工具准备采样,一面那般淡然地道:“没想到。取样回去分析看看。”游乐音无奈叹了口气:“嗯!希望不耽误旬休才好!”说罢、就和游乐心帮着装了老鼠、蝙蝠的尸体,捡了一节钢筋头和断水管。而白寻常则是将棒棒糖残渣、钢丝上的铁锈、墙面和地面的水泥各取了一点。

白寻常将一干样品收进勘验箱后道:“我先去学校。”游乐心和游乐音借着送人,来到了隔热层门外。白寻常下楼后,本来姐妹两人想在门外好好呼吸一会儿不那么恶臭的空气,助成不多时也发来信息。助成的信息是一条二十年前的《刑部内部通告》:“忠尔:男性,籍淮南西道沔州江安镇,生于开元四千六百七十八年。因与其同校男女生五人考试打赌发生争执、私斗,在四千六百六十二年五月十三日夜使用其祖父私藏短铳将五人全部杀害,故被沔州法曹有司拘捕,由沔州御史台向沔州大理寺提起诉讼,沔州大理寺依法判处其二十年管制。”游乐音和游乐心对着照片想了想,确认是那张脸后,又给助成发信息道:“后来呢?有没有再详细的资料?”不等助成回复,又补充写道:“没有算了,我让我们的人查查。谢谢!”助成却是马上打来了电话:“音姐,小乙的同学的爸爸就是沔州人,他听说过那件事的后续,我让他跟你说。”

游乐音点开公放后,小乙却是先给助成解释道:“领导,我们才开完学习会,所以助头才没及时回复信息……”游乐音听着就翻起了白眼,正要训示这钻研社交之人,却被游乐心含笑抢道:“是吗,也是我们冒昧了!不过、也实在是没办法,麻烦了!下午你们来一起吃火锅。——我想让万恶的资本主义大小姐出点血,太财迷了!”小乙却借着她的话又奉承了几句,才说道:“听我同学说忠尔并没有等到管制期结束,没有一年就被保外就医了,那时候领导也是知道的,花钱的事。不过出来没多久就真的死了。因为事发很突然,是在家睡觉时死的,他家里人怕是被受害者亲人投毒杀死的,所以还报了警。法医解剖尸检后,也没发现中毒反应,但是死因也没找确定,只是分析为某种突发性疾病导致脑死亡。虽然他家不是很满意,但一则调查没有被伤害的可能性,二则当时的刑狱司有关人员也怕闹大惹祸上身,所以就去安抚了下去。”

游家姐妹听到这里,以为事件就这么多信息了,可正当要出言结束通话时,就听见助成责备小乙道:“姐姐们要问的话,肯定是与灵异相关的事!”说得小乙又本末倒置连连道歉几句,再才思忖着道:“好像也没什么……听我同学说,当时的调查员走访听邻居说,他死的那个时辰打过雷,可那天晚上是满月的大晴天,所以邻居们说他是被天雷劈死的。”游乐音也不管还要和姐妹两人套近乎的小乙,挂了手机就问自家大姐:“知道是哪家的手笔吗?”又一面收手机,一面自己说道:“应该是我们太乙玄门,毕竟借着雷部。”游乐心却还是玩笑道:“应该是吧,那年头奥丁森也不会过路到神州玖玉吧。”游乐音瞟了一眼嗔道:“跟小妹弄个组合说相声去吧!我肯定不是你们俩亲生的姐妹!”玩笑几句,游乐心才重回正题:“雷法当然是神霄派首屈一指了,然后清微、东华、天心、正一,还有咱们。其他派新一代也没什么人,老一辈和咱们一样,也不会做这种事……没有几十年修为,想用雷法,不可能的是。”游乐音却道:“老一辈怎么就不可能?想想藏春散人和逃虚子这些机会主义者。”游乐心对上纲上线的二妹也没辙,所以半开玩笑道:“好吧好吧,社会在发展,世界在进步,人心想出啥,谁也保不住。你问社教司,我就给掩护。”游乐音也知道这一问会得罪多少同门,但只是瞟了一眼甩锅的自家大姐,就又拿出手机打给了社教司。

游乐音打完电话,还不忘吐槽一句:“你俩组合就叫‘坑姐妹’好了!”游乐心还是用那招伤害性不大压制性极强的戳额头:“再说试试?反了你的!”可还没闹几句,就觉得地面震颤,墙壁打晃。姐妹两人虽然异口同声惊呼出:“地震了!”但都没有往楼下跑,而是一起进了隔热层。冲进隔热层,震感依旧强烈,但更令姐妹两人为之变色的是,那张在墙壁上的人脸,是一副濒临死亡前几秒的表情。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恐惧还有悲哀全然而现,令见者由心而发产生物伤其类地怜悯,和对生命会终结地恐惧。固然姐妹两人经历远超常人,但人的感情,却并不是修为和阅历所能尽皆磨灭的。姐妹两人回过神不久,震颤就消失了,而那张脸却停止了象征生命存在的挣扎。看着停滞在痛苦、恐惧、悲哀混合的表情,游乐心也只能叹息一声:“嗯,还是疏忽大意了!”而游乐音迟疑过后,就立刻向隔热层边跑去,也不顾游乐心的询问,只是透过缝隙往楼下看,在一方看了一眼,又马上转跑向另一边。这次看了一眼就喊道:“果然是这样!”而后马上回转过身,一面向门跑,一面对游乐心道:“刚出楼,是个年轻男的,穿着保安服!”游乐心早已从自家二妹的行为中看出意图,所以她是先于起步跑出隔热层的。然而纵是姐妹两人身手矫健,跑出楼时,也不见什么人影于前。

姐妹两人分头去小区各门询问无果,就又会合到监控室来。但仔仔细细查看一遍监控录像,却并没有一个人出过小区大门。游乐音看完疑惑道:“还会飞不成?!”游乐心思忖道:“应该躲在哪。你守监控,我去找找。”游乐音没有提出异议。因为姐妹两人已经和门口保安打过招呼,又有监控,所以游乐心就没那么消耗体力地跑,但才出监控室的门不远,却听见游乐音喊道:“姐,在二号楼前面的灌木里!”游乐心虽然心中疑惑:“刚才路过怎么没看见?”但下一刻,就听见游乐音也开门跑了出来。游乐心并没有放慢脚步来问自家二妹,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跑到二号楼前的灌木处,可长青灌木虽然枝繁叶茂,但绝对无法将一个成年男子完全隐秘,所以游乐心望了一眼后,就看向紧跟过来的游乐音。游乐音还是没有用语言解释,只是顺着监控镜头的方向去到一处弯下腰用手播着枝叶寻觅,不几下就从树根处找到一颗弹珠大小的球形物。球形物一半没进土里,却微微有青芒暗溢。游乐心见了惊讶道:“这是内丹!”游乐音将球形物撵出土里,而后才解释道:“录像里看见刚才那只大橘猫追着一只像是大老鼠的什么动物到了这里,没过一会儿就叼着像死了的动物出来,还对着监控镜头向里面指了指,才叼着跳跃走了。”游乐心看着那颗还在青芒暗溢的内丹,可表情依旧是那般疑惑:“你刚才在楼顶不是说,看见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吗?怎么又猫和老鼠了?”游乐音目光沉寂地看着内丹:“不知道。但我从楼顶上看见的就是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年轻男子。”游乐心听罢,就戴上墨镜发动了过去之眼,寻觅着踪迹走去,可看了一段路后,眼神是那么不可置信:“老鼠成精了!”

游乐音虽然现在极其想知道究竟,但也并没有打扰自家大姐,就这么悄无声息紧跟着回到黄超鹏房产所在的单元楼。进楼之后,游乐心就向敞着门的总控室进。游乐音唯恐自家大姐有失,所以抢在前面戒备着进了去。不过进门之后,除了黑暗,也没有其他的异样和威胁。因为事发时总控室也没有开灯,所以游乐心一样看不见当时发生了什么。摘下墨镜尝试了不久,游乐心就放弃收了过去之眼,让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游乐音手机灯光,才道:“这恐怕是我在本朝见的第一个能化人形的妖精!”游乐音也叹了一声道:“嗯!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开国前!看来七师兄向中书省建议重建四大灵卫,不只是为了对付‘若木科学教会’和‘慈氏现世法宗’!”

姐妹两人见事如此,也只好分头搜索。总控室其实就是没有隔断的一间房,在手机灯光的照明下,不是粗细各异的管道,大小不一的阀门,就是盘卷有序,错落无章的线网。虽然要搜索的面积不大,但复杂的环境,还是很让姐妹两人本来显得娇小的身体,挨了许多不重地磕擦。于是游乐音抚着被碰伤处道:“看来还得买几套作训服才行!”游乐心本来想答言,但下一刻就看见自己手机灯光照亮前面墙角一个洞口。洞口破在临近地面的墙壁上,直径约有尺余,洞内黑漫漫看不清,但喊了游乐音来至近前,怦然间几团灵火蓝幽幽而起,将一副人体胸骨照得昏暗显现。游乐音一面借着手机灯光往里看,一面说道:“还是经验不足,没有彻底搜查整栋楼,不然说不定妖脏俱获了!”身为大姐的游乐心当然知道自家二妹是在自责,所以故作正色道:“那不然你先去刑部大学进个修,再回来领导我们工作?”游乐音笑着瞟了一眼,而后又看回洞口边缘道:“这怎么藏的不知道,但这明显有拿牙啃咬开洞的痕迹。可为什么还要化成人形出去,打洞来去不好吗?”游乐心仔细看了看道:“也许是不想暴露其存在,这还是有伪装演示的。”姐妹两人看罢,游乐音又问:“叫助成他们来还是我们挖?”游乐心思忖后答道:“报警就闹大了,这里都是求学的孩子和家长,还是别影响了。”游乐音对自家大姐考虑民众在前的建议虽然不是太认同,但还是点头道:“那姐照亮,我用剑切开墙。”正是:官家有法何须法;道者无心百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