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悲哀冰皎月,欢怡赞叹彩流云。
苍穹本是无情道,世上何其多意君。
三个妙字辈弟子同自家师父向卓无穷、史星风施礼毕,就进旌麾殿换出来九个师祖。而卓无穷和史星风带着小冷霓邀听雨子去荼蘼架前的座头:“年岁这么大啰,本来不用上来的。不过能上来,就说明身体还可以。”听雨子笑道:“就是、就是。冲凌子、径明子、遥行子及众晚辈还在山下调息呢,都说能赶上明天的法会。”卓无穷一面随手给听雨子倒了杯茶,一面道:“就八间房,都上来也住不下呀。”听雨子忙用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做了拜谢,再才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见娉嬣姊妹等走来,便又起身施了稽首礼。带娉嬣一干还礼,来桌边坐定,听雨子又示意稍待,去影壁墙角下新添拿了一个装满的箩筐来。将箩筐里的时新果品给三个小师祖分了一人一个,又一样拿出几个到桌上:“今年天道不太好,果子不如之前好。几位师祖尝尝,弟子瞻仰旌麾去。”
听雨子和他三个徒弟将旌麾殿收拾好,就又想来从吉诗章、白寻常手里接管厨房。吉诗章谦让不过就同意了,但白寻常却真的像师傅教徒弟那般,将方方面面嘱咐一遍,才和吉诗章出来。然而两人却才走到院中,就听见骑着狸猫的小冷霓在旌麾殿门前失惊道:“墙上破了个洞!”九个二代弟子齐来看时,只见大纛旗后面绘满壁画的墙破了个一尺半围圆,黑曼曼不见光亮的洞,而大纛旗左侧的剑只剩下了空架子。娉嬣姊妹和崔初婷掐《明心诀》开启了超强六感,由崔初婷护着吉诗章进到殿中开始查看,而娉嬣姊妹则去了观门口守住。卓无穷拦下想进殿的小冷霓,却给史星风和颜玉珑丢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后微微点头,去看住了听雨子四人。卓无穷嘱咐好小冷霓三个,再对蚩自芳密语语低语声道:“盗走皎月剑一定是冲着宗主继任大典来的。开宗立派前后,也确实得罪过不少内外势力,现在不可能马上查出来,但绝不能就此改期继任大典,不然太损声望。——师兄且去山下找混夫人,按皎月剑形制打造一柄以备不虞。”
蚩自芳临行前,白寻常却来给她做了身体检查。见五感并没有被减弱,就道:“这么近,我们居然一点动静动没感知到,就想是否被下了药。”蚩自芳去后,卓无穷对白寻常密语道:“师兄言之有理,且去查那些果子是否被下了短时间有效的迷药。”白寻常不动声色去后,卓无穷却来将小冷霓三个聚拢说了几句,等三个小脑袋重重点了点,就带着来听雨子这间。听雨子以及他三个弟子没有被告知皎月剑被盗,但当然已经觉察出了事件的严重性,所以也什么分外之举,只是在那里不住默诵:“无上太乙度厄天尊!”在史星风的威势和颜玉珑的魅惑之下,师徒四人也没什么异常的神情。所以卓无穷被两个师弟用眼神告知结果后,就道:“祖师的皎月剑不见啰,所以要一起找找线索。”看见师徒四人的惊骇和恐惧很是正常,就又道:“后墙上破了个洞,应该偷剑的弄的。”再给小冷霓使了个先前约好的暗示。小冷霓心领神会,就做火舌问道:“你们在里面收拾的时候,就没有听见有什么声音吗?是不是你们藏起来了?”
卓无穷之所以让小冷霓三个孩子做喉舌,就是因为要给这看起来老态龙钟的徒孙一点颜面,毕竟童言无忌,多少会在感觉上不那么尴尬。听雨子显然也领会到了七师祖的泳衣,所以马上就答道:“弟子绝无悖逆之心!弟子进殿瞻仰了祖师的旌麾及峥嵘壁画,便和妙柯将长明灯里的油加满了。其间着实没有听见什么异响。”再以询问的口吻让他三个徒弟也交代所见所闻。卓无穷听罢师徒四人的陈述,也没有发现线索,就笑道:“也对头。墙后就是山石,那个洞也不小,不应该只是一时而成。我们在殿里做传度的时候,也没听见什么。”听雨子四人才度安下心来,史星风却道:“不一定吧,我就可以一脚在墙上踢个洞。就是不能像这样一点声音都没有。”颜玉珑幽弱道:“曾经师尊不是布过隔音结界吗?”卓无穷笑道:“有师尊那么大道行,还用偷?”史星风也道:“就是。要是我直接走大门,把我们全杀了,就留下你回去洞房!”说着、就学起了市井泼皮那般猥挑眉弄眼琐的笑,将手搭在了香肩上。
固然是被自己女儿身的八师兄假意调戏了一下,但颜玉珑的头还是垂下了,脸也还是微微起了红印。卓无穷并没有责备任何一个,只是佯作恍然大悟道:“法术和符箓不太可能,那迷药能不能做到!?——一会儿去问问四师兄香、烛、油、纸是哪里买的。”再故作严厉问史星风道:“你的葡萄干没让外人碰过?哪里来的?”史星风瞟了一眼道:“我自己家的葡萄自己家晒场,自己带过来的,怎么可能被下药!?——倒是师兄你,走三步歇两步,那人不会在你身上下了药传给我们吧?”卓无穷回了个吐舌,又报了复了一句:“一介武人!”再才开始自证清白:“我跟五师兄一起来的,有啥子毒药她不晓得?”颜玉珑弱弱道:“贫道一路的确遇到不少搭讪的……这就去让六师兄检查。”
当一行老小来至荼蘼架旁的座头时,白寻常已经检查出来果子的迷药:“是灵鹫雪莲和碧游琼浆。这两种是用于隔绝五感,本来是给心志不坚者跑出外因干扰用的,所以无色无味。不过就在果皮上涂了一些。”正当听雨子师徒四人惶恐不安,要用期期艾艾解释的语句解释时,白寻常给众人发解药道:“我衣服上也有。”用反应药水给颜玉珑得罗点了一滴后竟也有。史星风道:“不是果子上沾到的?”说罢、就被白寻常十方鞋上点了一滴反应药水。结果一样起了变色反应。在场的众人检查一遍,却都有变色反应。卓无穷本来想让众人回忆在来的路上是否有不寻常的事件或嫌疑人,但一则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二则皎云宗以无为之心处有为行,以不自生而长生为教义的。故此一路下来,每个人都有接触世间那形形色色的人。所以一人几句分析下来,也没什么发现。
卓无穷寻思无计,就对听雨子的三个徒弟含笑道:“还是要麻烦你们做点吃的,有点饿啰。”又把小冷霓三个也哄了一起去。看着小冷霓颠颠的背影,坐下的卓无穷却叹声道:“来势汹汹啊!还不晓得是是为啥子!”史星风武人本色:“没什么怕的,就会用些下三滥的招!只要赶出来露面,我一刀劈了他!”卓无穷瞟了一眼道:“皎月剑丢啰,宗主继任大典明天办不办?不办,威名扫地。办,剑都没得。虽然可以打造一把,但是、要是那个龟儿子当着各门各派朋友的面拿出真剑,我们不是更丢人!——唉,师尊啊,我好想你!”颜玉珑也受了感染叹声道:“是啊!师尊在一定有办法!”史星风拿手点指鄙夷道:“克孜恰克!加起来快七百岁了,还靠师尊!克孜恰克!”颜玉珑又羞红了脸颊,而卓无穷还是回了个吐舌。
谋战派和勇战派闹了一会儿,还是和三个在场的同门商量道:“明天可不可以不让观礼的人带兵器上来?”颜玉珑幽弱道:“不太好吧?都是客人……有些长辈师叔肯定会来……”史星风也道:“反正谁让我把刀给他,我肯定不干,还会怀疑是不是要谋财害命。”卓无穷听后更是一脸丧气:“那就只能严防死守啰!”强打起精神对听雨子道:“吃完饭后,你就下去和冲凌子他们在镇上弄个迎客堂,好茶好水、好言好语招待,暗中观察可疑的人和像皎月剑的可疑之物。发现后用飞鸽传书告诉我。我让五师祖和八师祖严密监视。”听雨子诺声不及,去丹房拿反应药水回来的白寻常却淡然道:“可疑的人在茶里放散炁露,上不来就行了。”卓无穷笑道:“太明显了吧!而且菩提释门修意,天方清贞修礼,帖卜登理修灵,九黎蛊巫修物,散炁露有个啥子用。”
白寻常也不理会,又用反应药水要试荼蘼叶。史星风玩笑道:“干脆上房往院中一撒就好了。”白寻常居然真的采纳了这个既简单又浪费的建议,拿着反应药水登上三清阁栏边,将一瓶反应药水连房带院都撒了。另四个同门也随着登上了三清阁,当看见反应药水所落之处无不起了变色反应,史星风惊愕道:“这要是放毒我们就……马斯塔西浪!”卓无穷苦中作乐道:“有六师兄在,森棱们是不会呜呼哀哉,伏惟尚飨的。”史星风不及回怼,就见崔初婷和吉诗章说着出旌麾殿来。两人见满院的变色反应,当然要问另五人究竟。崔初婷听罢白寻常的回答,便思忖半晌,而后问白寻常道:“莫是这云雾有问题?”白寻常下来给两人分了解药,却不敢肯定地答道:“也有可能。”而吉诗章又背起了书:“《道藏·瘟㾮法天经》中的确有将毒物置于云雾中屠城的记述。”白寻常便问:“有破解之法吗?”吉诗章答道:“因为我不感兴趣,所以没往下看。——我是在兴圣五龙宫藏经阁看过的……”卓无穷马上对颜玉珑道:“九师弟去借经书。就说要防鼠疫。”
颜玉珑虽然看起来怯弱忧郁,但听罢卓无穷的吩咐,只是一口应了。但崔初婷却又问她道:“你而今下山需要多久?”还是那副幽幽弱弱的样子想了一会儿才道:“一盏茶应该可以……”得到了回答,崔初婷就道:“那我一炷香后作应元雷法降雨清洗观宇。”颜玉珑却加了些坚毅道:“一盏半茶肯定够……”问了吉诗章书目后,就那么去了。史星风等人去后,却嗔怪卓无穷道:“又拿自己师弟施美人计!”卓无穷虽然瞪了一眼,但并没有否认,只是转问吉诗章道:“那个洞是怎么弄的?通向哪里?”吉诗章十分沉重地答道:“洞是狸力打的。通向……皎月师叔的墓冢内!”卓无穷和白寻常、史星风大吃一惊,马上继续问道:“师叔还阳了?!”回答的却是崔初婷:“我往无间炼狱看过,师叔依旧在神祗。然墓中内棺不见了!”
众人沉寂了许久,最后还是卓无穷打破了道:“明天的接任大典按时举行?”先看了看崔初婷,而后又看了看吉诗章。吉诗章当然不会做这个主或带这个节奏,所以还是和众人一齐望向了崔初婷。崔初婷也是同样的态度:“与大师兄、二师兄商量。”领着另五个同门来至观门外,将盗洞和迷药的事情说了,再道:“师叔说与此事无关。然希望我门人与师叔弟子合力将遗蜕找寻回来。也结义我们按时举行继任大典。”温初娉道:“皎月门、流云门本就是一家,寻回师叔的遗蜕理所应当……”卓无穷却不太友好地道:“人家下南洋之前可是说了:无论仙、鬼、凡,都老死不相往来的。”史星风这次也附和道:“叶秘那迪力拉比比(还是咬牙切齿说的)。”可结果是被娉嬣姊妹一人戳了一指头嗔道:“背祖忘宗;欺师灭祖!”温初娉等自家妹妹嗔完后道:“我也建议继任大典按时举行。”温初嬣也道:“所以有患,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不想卓无穷又小反抗了一下:“站着说话不腰疼!二位可以化身走,我的一百多斤咋子办咧!——唉!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吧!”
史星风见斗嘴的人没有罢休之意,便道:“我这守住,你们进去辩吧。”可温初嬣却道:“和大姐查看过了,没有不利之炁。也布了煞雷阵。”众人回到院内,吉诗章就对白寻常道:“我去修补壁画,你来帮我调色。”两人去后,卓无穷也不再和娉嬣姊妹斗嘴,而是和余下的同门商量继任大典如何稳妥举行:“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肯定得应酬宾客,四师兄主事,听雨子你们招待。我们余下人就负责看住可疑的人。要不要得?”崔初婷和娉嬣姊妹点了点头,又嘱咐史星风道:“还是要小心些,不可误伤和气。”史星风不赖烦道:“瓦噶哒、瓦噶哒!”见自家师弟不开心了,崔初婷又柔声道:“师弟勿怪师兄多虑,实在兹事体大,如履薄冰!”史星风含笑叹了一声:“嗯!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说着、就过去搂住崔初婷的肩头开始少女般嬉闹起来。
崔初婷像大姐姐一样由史星风嬉闹了一会儿,见一炷香的时间将近,便道:“玉珑师弟应该到了山下。——你们去饭堂吧,我乞雨。”听雨子却道:“不劳师祖动手,弟子开坛就好。”崔初婷也不说嫌慢,微微一笑后,只随手掐诀道:“应元普化,总统雷霆,除恶扶危,洞察善听,弟子有厄,乞降甘泠。以清尘垢,以还坤宁!”念罢咒语,又向天三拜九叩。却不多时,但见凉风皱起,乌云压来。众人到饭堂檐下不久,雨滴就点了下来。初时雨点尚可细数,次后来倾盆直下,只落得:廊檐如飞瀑;沟渎如湍流。翠竹杆、声声琵琶乱响;伴松石、滴滴琴瑟空灵。荼蘼飘雪缘成土;芍药落红恨化泥。玫瑰香、随风净去;兰蕙雅、顷刻难寻。碧水莲、珍珠满载;金钱槭、琥珀轻垂。却说一炷香后:雨息云开新世界;风微虹现丽乾坤。
卓无穷和史星风却才被娉嬣姊妹勒令来帮着收拾庭院,就见落汤鸡般的蚩自芳背着三柄剑转过了影壁墙。于是两个现在只想扫天下的师弟,就立刻借机弃了条帚和铁锹,跑上前接了三柄剑,而且还颇有幸灾乐祸意味地道:“三师兄本来是为了洗院子里的迷药,没想到让玉珑躲过了,却淋了五师兄!”蚩自芳当然气这两个没有同情心的师弟,所以瞪了一眼后嗔道:“缺德!”说着、用衣袖甩了两人一脸的水。不过终归是师兄弟,将蚩自芳簇拥着去房间后,史星风又来厨房打了两通热水送去帮着沐浴驱寒。洗罢整理出来,便见庭院已经被三位师兄和听雨子收拾好了。所以卓无穷为了躲开娉嬣姊妹的嗔责,就故作大声问蚩自芳道:“这么短的时间混夫人就打好了三把剑。”说着、已经和蚩自芳、史星风来至放剑的座头前。正是:看似无心潇洒客,实为巧智计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