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无情无可惧,有心有志有何非。
风声鹤唳君休笑,不见棺材孰泪垂。
未时二刻,游乐今三人的车进了,又被围观群众堵了的三眼井街火灾现场外。不过围观群众见了上午骗他们白跑一趟的年轻领导下车,就纷纷远远地躲了。游乐今故作生气道:“不就让街坊们晨练了一下吗?不至于吧各位?!”围观群众里也有好接哏的:“所以我们不想晚练。——领导忙吧,我们去赶几圈麻将。”游乐今嗔道:“回去就向中书省打报告,把应阳建设成第二赌城!”与群众逗了几句,就和吉诗章、蚩自芳进了警戒线。游乐心、游乐音、白寻常和火警班头一干都站在火灾现场楼外。也不等人问就道:“挂单的假道士察觉方丈有贪污行为,就去勒索封口费。结果方丈不但不就范,反而还说要去举报假道士,假道士一时气急,拿起书桌上的水果刀在方丈肥肥的身体上乱捅了十几刀……”白寻常从专业角度补充道:“其实第三刀就把心房捅开了。”火警班头问:“第几刀都能检验出来吗?”白寻常冷淡答道:“凝血有很细微的不同。”被两人打断的游乐今就嗔道:“本栏目不叫《法治在线》,也不叫《走近科学》!”游乐音含笑道:“我们的名侦探请继续吧。”游乐今瞟了一眼,却忘了自己说道哪里了:“上回书到哪了?”蚩自芳笑道:“十几刀。”游乐今做了一个拍醒木的手势,再才接着道:“其实被害者呼救过,但因为平时跟监寺没搞好分赃关系,所以监寺不但没出手救人,还在凶手逃走后,去方丈室找钱,然后清理了现场,锁上了门。”
游乐今将破案的过程简短节说了,再问游乐心道:“叫我们过来干嘛?”游乐音却道:“我好像说的是让你把四姐姐和五姐姐送过来吧。”吉诗章拦了姐妹两个主次不分的对话:“有什么新发现?”游乐心表情有些凝重地道:“三楼瓷造善财童子像里发现了婴儿的遗骸。”游乐今惊愕后骂道:“是人吗他们!?”吉诗章冷静后道:“应该是鬼娃娃。是源于兰纳的巫术。将生辰八字契合五行生财的婴儿杀死,用容器封装尸骸,供奉在家,可以令供奉者财运昌旺。”又问道:“难道这个有什么不同,所以没有带回县尉?”游乐音有些膈应地道:“婴儿的遗骸生根了。”游乐今不解其意:“纳尼!?说的是字面意思,还是衍伸意思?”游乐音点头道:“字面意思。”游乐今和蚩自芳就要去看,可火警班头却连忙拦住道:“不能去!它吃活物啊!”游乐今更是好奇:“嘿,我还就不信那个邪了哩……”却又被蚩自芳拉住了:“我去拍个视频。”说罢、就拿出手机进楼去了。
蚩自芳进楼不久,楼内就传出来物品撞击碎裂的声音。不容游乐心他们分派进楼支援的人员,蚩自芳就撞坏三楼窗户的防盗网落了下来。虽然围观群众都被游乐今支散了,但还是将火警一干惊了个纷纷趔趄。蚩自芳虽然没受伤,但全身沾染的黑灰,加上惊恐未定的神情,也引得游乐心他们关切上前,问的问安,查的查伤。蚩自芳心神稍定后道:“一上三楼就看见满地都是像榕树根一样血红色的东西从小骷髅头里长出来,本来没动,可我一要进大厅的门,那些东西就攻击我,速度又快又密。我试了几次,不仅没打中那个小骷髅头,反而让那东西截断了下来的路,所以我就跳阳台的窗户下来。”游乐心一面拿纸巾帮着擦脸,一面笑道:“人没事就好……”帮忙掸灰的游乐今也口无遮拦道:“衣服也没被扯得这破那破,不然就十八禁了!”蚩自芳头上拉完黑线,心中的恐惧也扫去了九成九:“手机录了门口一段,四姐看看是什么。”
吉诗章接过手机与众人看回放时,光线昏暗的画面一开始是三层楼梯口尽头,虽然没有什么灼烧痕,但本应该是乳白色的墙体和上顶,已经变成了深棕色。落在地面上的黑色烟灰已经被水和成了泥状,将之前上来救火人的足迹深深清晰显现。进入三层,满地还是泥水,易燃的家具都被随意搬到了走廊中间,拐角另一侧就是大厅的门,门并没有关,借着夕照,很醒目地就看见了被拖离墙壁的供桌,和掉在前面,碎裂开来的瓷造善财童子像,而婴儿的尸体就显现在乱瓷片中。虽然现在这副景象足堪恐怖,但婴儿的尸体已经被做了防腐处理,是既没有枯骨露在外面,也不见什么根须岔丫生长。见视频画面到这里忽然晃动了起来,而后听见蚩自芳的语声失惊道:“好厉害的邪物!”而后视频画面越发晃动的厉害,甚至有过圆周翻转。又晃了不多时,视频画面就被装进了衣服口袋里。
众人看到这里,当然是满头的问号。游乐今嘴快:“哪有什么膈应巴拉的触手?!”又瞄着蚩自芳道:“导演给了多少出场费?”蚩自芳早被众人诧异地神情吸引到了手机屏幕前,所以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地道:“我明明在上面看见了,这怎么就没有啊?!”和蚩自芳有同感的火警班头也道:“我们在上面也看见了。就是颜色不是红的……”另一个火警道:“对对对,是紫色的。”却被又一个否定道:“不对,是浅黄色的。就跟人参一样……”结果这个一言,那个一语,说的都不尽相同。吉诗章听了道:“是幻境!它在自我保护。”也没有向一干火警解释,只对白寻常道:“我们上去吧。”游乐今本想跟着去凑热闹,但又想起了那个婴儿尸体的样子,就不想去了,不过为了调节情绪,又来了一句昏话:“你们还是要多加小心,别真上演十八禁了!”吉诗章在那里头上拉黑线时,神色不变的白寻常,款步上前用食指给游乐今的脑袋,传输了足可以使其摇晃三十次的动能。
吉诗章头上拉完黑线,就和白寻常进了楼去。却才避开火警们的视线,两人就停步默念清净真言,又掐诀启动了临时幽冥之眼:“实非真实,幻非虚幻。魑魅莫名,我自普看!”念罢、这才继续前行。上楼的时候,白寻常问道:“昨天布了煞雷阵,怎么没有启动?”吉诗章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在家被供奉了这么多年,已经成了家鬼,天道没有识别出来。”又道:“这种也不能算是凶灵,就是有点法力,能让供奉他们的人旺财。不过是和五鬼聚财法一样,只是损有余而补不足,朝三暮四和朝四暮三而已。”
虽然两人做足了准备,但来到三层楼梯口前,两人还是停顿宁了会儿神。成互相掩护的鸳鸯阵型直冲上去,转过拐角,进了大厅。幻象没有出现,但两人的瞳孔仍因为惊愕而收缩了一下。大厅内是一片狼藉的景象,和碎瓷片里面婴儿的尸体,就足以令普通人吓个精神崩溃的了,何况还有一个婴儿在供桌上翻滚玩耍。婴儿看去才七、八个月大,在狭窄的供桌上一面嬉笑翻滚,一面吃着手指,其动作行为俨然就是一个普通的婴儿,但白亮的皮肤配着寿桃头和红肚兜,还有双颊上的腮红,明显就是地上碎裂开来的瓷造善财童子像。吉诗章回过神道:“是灵婴。”虽然口里这样说了,但看见那胖胖乎乎的小身体,将要滚下供桌时,还是下意识地扑上去接。灵婴还是意识存在,理论上应该是无形无体的,但吉诗章现在无论是视觉,还是触觉,甚至嗅觉,都是担着个婴儿。因此一个困惑的眼神就望向了白寻常,固然她自己身为队伍里的活书库。白寻常却是一贯的淡然的脸色道:“意识不是能使感知发生错觉?”然而来到近前,鼻子里就沁入了婴儿的体味,所以困惑也在那冰面般的脸上显现了出来:“这么真切!”口里说着,手却伸去摸灵婴的脸。灵婴笑着却将脸躲进了吉诗章的怀里。白寻常就索性将灵婴抱过来,做了个全面检查:“高有两尺二寸,重约十六斤,头围一尺半,以南方人的身高体重,发育很正常。——没有性别!”她这一系列很不正常的举动,却得到了灵婴很正常的回应:“咳……咳咳……哇呜……!哇呜……!哇呜……!”白寻常毫不慌张,先来了个袋鼠抱,又抚了抚背,哄了几声,灵婴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可哄好了灵婴,疑惑却又上了心头:“他是这个鬼娃娃?”吉诗章也是一头雾水:“难道鬼娃娃能自己长大?!”白寻常将灵婴放回了供桌上,来检查碎瓷下的婴儿尸体。经过仔细检查后,才对吉诗章道:“女婴,死前不到三个月。内脏都被取出了,被防腐液长期浸泡过。浸泡的容器应该就是这个瓷像,地上有残留。”在供桌里拿了个一次性桌布,来将女婴的尸体包着捧了起来。吉诗章问道:“想检验出药水的出处?”白寻常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应该很难,时间太长了,相关单位的记录不可能留这么长时间。”吉诗章却才要跟上去,就见灵婴随着白寻常在爬。于是喊住了白寻常:“他跟着你呢!”白寻常回头看了,却不以为意:“是跟着他自己。”吉诗章听了也道:“拿了他的身体,也是!”又问道:“超度他回归大道?”白寻常一手拿出手机:“先给䨳儿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等白寻常通知了游乐心,就来和吉诗章一起诵起了《大道本源经》。然而一部经诵读完毕,那个灵婴却还能看见。灵婴不仅还能看见,而且依旧是那副会笑会爬的婴儿形象。因此吉诗章怪道:“他不是因为怨力成阴神的吗?!”白寻常道:“四师兄回去翻翻书看看。现在只能都带走了。”因此吉诗章又来抱了灵婴,学着白寻常刚才的样子哄道:“不怕、不怕,我们就借你的身体用一下去抓坏人!”灵婴却似听懂了一样发出了一声:“哦。”吉诗章也很新奇:“肯借我们?!”灵婴又发出一声:“哦。”白寻常就故意试探道:“用完后就丢黑屋子里。”可这次灵婴却没什么反应,所以白寻常道:“刚才是巧合。”又问道:“也抱出去?”吉诗章弱弱地道:“反正也会跟着……我抱着应该没事的。”又怕灵婴出去后施展幻境吓人,就对其掐了个《封印诀》。
见两个领导安然无恙从楼里出来,火警班头就上前要询问楼里面的真实情况。然而游乐今却能看见拼命往吉诗章身后躲的灵婴,所以上前问道:“这怎么回事情?”火警班头以为问的是白寻常手中之物,所以也问道:“这应该是婴儿的尸体吧?”说着就要伸手去接。白寻常当然不会给:“我们带回县尉去检验。”又见灵婴对火警一干恐惧不已,就问道:“是你们打破善财童子像的?”一个火警讪讪又胆怯地答道:“我是不小心撞到了地上摔破了的。——会缠着我吗?”游乐音嗔道:“不都说了吗?那是因为我们受到环境的影响产生了幻觉……”白寻常一面往停车处走,一面补充道:“再加人云亦云,三人成虎。”游乐今一面绕着吉诗章逗灵婴,一面也道:“请个三清门人来做场水陆法会也不是不可以,但本朝是以唯物理论和实践者治国的。——还是去县焱校进修进修唯物理论体系思想吧。”火警一干被羞得好不没趣,从而也顾不得游乐今是在那里逗蚂蚁,还是在追蟑螂。
等游乐音和火警班头说罢,游乐今就假装系鞋带抱起了灵婴,借着吉诗章身体的掩护,快步跑进了车里。一进入车内,游乐今就放开了,她将灵婴面朝自己,放躺在并拢的腿上,佯作板起脸含笑道:“还不想让我抱抱!现在好了吧?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说罢,就开始咯吱灵婴的身体。灵婴被挠得咯咯大笑,手脚乱动不止。但同坐后排的游乐音却只能看见游乐今在那里凭空乱挠,自己傻笑,所以问道:“怎么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游乐今还是一面乱挠灵婴,一面道:“咯吱咯吱咯吱……不知道……开临时慧眼试试呗。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游乐音虽然瞟了一眼嗔道:“还要你说!”却还是掐诀开了临时幽冥之眼。当看见一个似从《年画》里出来的娃娃被游乐今挠得开怀大笑,就也激发了母性本能:“让我抱抱、让我抱抱!”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抢。灵婴也不认生,被游乐音逗了几下也咯咯笑了起来。游乐今就指着灵婴嗔道:“小笨蛋,也不怕被人卖了!”游乐音瞟了一眼游乐今:“她是女孩,别乱说!”吉诗章这才插上话:“他没有性别……”游乐今惊愕道:“纳尼?!”一面掀开红肚兜来看。游乐音就问吉诗章:“灵婴也应该有性别吧?”吉诗章想了半晌,也只是给了个可能性的回答:“大概是因为释门无性别吧。龙女先转男身,后成大觉金仙正果。”游乐今却是失望道:“那他也会长出‘茶壶’来了!朕甚不喜!能变回女孩吗?”游乐音又瞟了一眼:“你还真打算带回去啊?!”游乐今团着灵婴那胖胖的脸蛋道:“怎么啦?许人养猫养狗养耗子,就不许我养娃?”游乐音长姐如母似的嗔道:“你结婚了吗就养娃?”又自觉有损仙家气阔,就道:“你知道怎么养吗?这是灵婴!”游乐今一面拿着灵婴手抚自己的脸,一面答道:“不就是早晚一炷香,再供点牛奶吗?”当司机的吉诗章也道:“慢慢试吧,我在查些书。”游乐音捂脸道:“两个母爱泛滥的姐妹!”可她还是没让游乐今将灵婴抱去。所以没抢过的游乐今反嗔道:“五十步内的二姨!”
却说车行驶了不多时,被游乐今和游乐音玩了半晌的灵婴,在没什么征兆的情况下,就那么浑然闭上眼睛不动了。游乐今吓得又探鼻息,又摸心跳:“刚才还咯咯地笑呢,这会儿怎么了这是?!”见既没有鼻息,也没有心跳,就马上叫吉诗章:“没有呼吸和心跳啦!停车、停车!叫白姐姐过来!”吉诗章虽然将车停在了路边,但是却不那么慌张:“灵婴有呼吸和心跳吗?”游乐今也不睬她,自己打手机给白寻常道:“白姐姐,这孩子不行了,你快来呀!”可话音刚落,就见灵婴睁开了又圆又润的眼睛。灵婴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愣住的游乐今三人,再做了一个不太标准的伸展动作,然后就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放进了嘴里。游乐今愣了半晌,才对白寻常道:“白姐姐,好像是我想多了,孩子刚才应该是睡着了!”白寻常也不嗔怪:“婴幼儿坐车嗜睡很正常。睡着了三五分钟忘记呼吸也正常。”吉诗章也背起了书:“胎儿在十月怀胎期间,随着母体身体的运动,被带着一晃一晃地。在母体里的这十个月,孩子已经适应并爱上了这种有规律的晃动,这样会让宝宝很放松,很有安全感。”游乐今也只能自己找台阶道:“我一个小姑娘带孩子一惊一乍怎么啦?——不过有俩保姆在侧,朕无忧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