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庭有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青凉山,北良王府。

徐晓站在琵琶树下,身后默默站着个体型臃肿肥胖的男子。

虽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样子,但一双眸子却是出奇的清澈。

“风年他娘,快了,我就快来找你了。”

“风年也长大了,虽然武功挺高的,但比起我来还少了点狠劲。”

“原本我还放不下心,不过就在刚刚,他兄弟成为陆地神仙了。”

“陆地神仙啊,能活很久了吧?”

“风年他也快了,等他从北莽回来,应该也能成。”

“哦对了,他跟他朋友去北莽杀拓跋菩萨了。”

“哈哈哈,没想到吧?我活着的时候,居然还能看到咱儿子主动杀到北莽去。”

“哎……可惜,不能亲眼看着他们交手。”

“你若是看的见,可得替我好好看看,等我去了说给我听。”

徐骁灌了一口酒,有些怅然。

“你说你怎么就先走了呢?”

“比我这个二品的武夫活的还短。”

“呵,这些年倒是有不少人劝过我再续个弦,不过都被我狠狠打了一顿,到后来就没人敢说了。”

“这辈子走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人,可我眼里,始终只能留住你的样子。”

“我发现啊,原来天下女子只有两种。”

“一种是你,一种是其他人。”

“呵呵,不过你别担心。”

“咱那个儿子啊,是半点儿痴情都没遗传你我,完全就是个拈花惹草的浪荡子,到现在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姑娘。”

“咱徐家的香火估摸是要越来越旺了,哈哈……”

笑着笑着,徐晓的神情又落寞了下来。

温桦御剑入北莽,他看到了。

后来那条紧随而去的白线,想都不用想应该就是自家的小子徐风年了。

这两人深入北莽挑战拓拔菩萨,说没有危险那是不可能的。

可为了守住镇北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静静的等着。

城外是北莽。

城内是故乡。

更是他徐晓的北良!

“义父,小年不会有事的。”

褚鹿山站在徐晓身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不会有事的。”

徐晓笑了笑,道:“等他回来,也够资格做这个北良王了。”

王位传位于徐风年。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但真正听到徐晓亲口说出这等隐秘,还是让褚鹿山一阵心惊肉跳。

但徐晓却是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风年他娘说,你是六个义子中最有才华的一个,最终却是担下了最大的恶名。”

“鹿山啊,你好样的,夙夙没白疼你。”

只一句话,就让这个恶贯满盈的鹿球儿红了眼眶。

徐晓是三大魔头之一,褚鹿山是北凉的真正魔头。

灭亡西蜀,将西蜀皇帝六个女儿一夜之间全部折磨而死,又将西蜀剑皇的尸体插在旗杆上,悬挂示众。

哪怕在军伍之中,但凡与人一言不合,褚鹿山都会直接杀掉对方,并且剥下整张人皮挂在军中。

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然而,一个精通音律,喜好读书的人,怎么会是如今这般穷凶极恶呢?

因为,北凉需要这么一个人。

他所做的所有恶事,都是为了让外人闻风丧胆,断绝进攻北凉的心思。

杀俘、剥皮、虐尸。

让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去做这些事情,无疑是天大的煎熬。

但他熬下来了。

“义母……”鹿球儿想起北良王妃吴夙对自己的宠爱,霎时间泪珠连线滚落。

“呵,没出息的东西。”

徐晓嗤笑了一声,“我都没哭过,你哭个鸟?赶紧收着,以后啊,风年当上这个王爷,恶名还是得你来担着。”

“只要世子需要,再恶百倍我都干!”

褚鹿山擦去泪水,笑的赤城。

突然。

天上落下的金光流动,褚鹿山忍不住抬头去看。

只一眼,他就惊住了。

“义……义义父…”

“有话就直说,结巴什么?”徐晓头也不回道。

“你你你你你……哎呀!义父,你上榜了!”

褚鹿山结结巴巴半晌,直到抽了自己一耳光才完整的说出这句话。

“上什么榜上榜?说话说清……什么???”

徐晓骂了一句,骂道中途豁然惊醒,猛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天上得金榜。

“义父!你上榜了,是不是有机会复活义母了?”褚鹿山兴奋得直搓手。

“复活……夙夙?”

刚刚还说没落泪过的徐晓,只一瞬就眼眶通红,整个人狂喜不止。

偏偏嘴上还硬气的很。

“他娘的,老子怎么才第九?”

与徐晓的狂喜不同。

金榜上还未显现出徐晓之名时,就有人通过事迹猜出来了。

“徐晓???这不是北良王,人屠徐晓么?”

“是他?这怎么可能?”

“不不不,天下这么大,经历相似者不是不存在!”

“人屠徐晓这辈子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能有什么意难平?”

“听说他连小孩儿都吃!”

“坐拥三十万铁骑,又是大离王朝唯一的异姓王,简直跟皇帝没什么区别了,这种人要是能上榜,那我肯定是榜首了!”

“对!肯定不是他,否则就是天道不公!”

天下间,对徐晓质疑声音最大的,当属已经迁徙到北莽境内,被北良灭掉的春秋六国之人。

这些人对徐晓的恨意,滔滔江水难以洗尽。

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寝其皮。

说人屠能上榜,他们是决计不肯相信的。

直到最后几行字出现。

尤其是徐晓两个字,明晃晃的高悬在金榜之上。

这些人,不信,也得信了。

一时间无数人嚎啕大哭,指着金榜怒骂天道不公。

……

大离王朝,皇宫深处。

一片破旧的废弃宫殿之内。

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殿前,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天空。

“徐晓,徐晓……他有什么意难平?难不成……”

说话的老者一身素袍,周身也并无任何气势,看起来跟普通的农家老汉无异。

只是背在身后的双手,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若是叫天下人看到这位老者,恐要惊骇出声!

大离老皇帝,赵理!

早在多年之前,大离就传出消息,老皇帝暴毙于宫中。

现在大离的皇帝是赵理的二皇子赵纯。

这样一个死去多年之人,居然出现在一座破败的宫殿之中。

那么很明显,赵理是假死!

“呵呵,呵呵呵!”

“朕都假死退位了,难道他还记着白衣案的事?”

“还是说……”

“他的意难平,根本就是觊觎朕的皇位?!”

……

北莽王庭。

一身大红龙袍的女帝立于摘星塔塔顶,大风吹得龙袍飒飒作响。

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当金榜上出现那两个字的时候。

她的心,乱了。

“徐晓……”

“天下都说我不踏破北良,是因念着跟你的旧情。”

“有几人知道,有你在的一天,北良就是无懈可击的?”

“意难平……意难平?”

“连天道都觉得你意难平了,看来你是真的爱死了那个女人。”

“呵呵呵呵……”

“若天道赐你寿元,我今生恐无望踏平大离了。”

“那我的意。”

“谁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