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尾声

这上古五妖之首的万年老妖，终于走到了尽头。而就在万年躯体炸开的一刻，无数闪亮的红色石头直崩出来。

那是万年这些年里搜罗来的女娲石。寻常妖物身体中有一颗女娲石，便已是极难对付的强敌了，万年身上的女娲石竟然有百来颗，难怪能够随时复原。陈简之一枪刺死了万年，还在又喜又惊，几乎不敢相信真是自己扎死了这凶悍无比的老妖，当女娲石崩开时，他一时有点茫然，心道：“这是什么？”

他正发愣，徐仙策已然冲过了他的身边。

其实论身法，徐仙策并不算最强，但他最饶机变。当万年死后崩出天雨一般的女娲石时，他虽然也被惊呆了，却头一个反应过来，向乔野雄叫道：“快去抓！”

女娲石入地即没，而此时正值退潮，女娲石一落下去，便会沉入万丈深渊的海底，任谁也找不回了。要拿到女娲石，唯有趁它未落地的一瞬。万年崩出的女娲石如此之多，可万一失去时机，只怕一颗也抓不到。他一下冲了过来，看着一颗最近的女娲石抓去，见陈简之还傻愣愣地站着，忍不住叫道：“快抓啊！”

陈简之如梦方醒，伸手抓向一颗正在落下的女娲石。参加此次大比，陈简之其实根本没指望走到最后，能够拿到女娲石，走过第一轮，对他来说就已心满意足。这个目标原本如此遥不可及，没想到现在就近在眼前，他已是欣喜若狂。

这一把抓去，手都在颤抖。本来稳稳当当就能抓到，但手一颤，只觉掌心的女娲石竟然又要飞出。他心下大急，猛地一咬牙。这一咬咬得急了，咬到了舌头。好在他先前咬碎九烈丹辣得嘴唇发麻，现在咬到了舌头也没觉得太疼，但五指却鬼使神差地一伸一缩，将那颗险些脱手而出的女娲石抓了回来。

将女娲石抓到掌中，陈简之仍有点不敢相信，伸手看了看，只见掌心安安稳稳地放着一颗红色石子。他眼角顿时淌下了泪水，心道：“我做到了！我做到了！”耳边却听到徐仙策嘶哑地叫道：“抓到了！阿雄！我抓到了两颗！”

徐仙策心知乔野雄反应不及自己，因此有心要多抓几颗。女娲石这等宝物，对修道之人来说可遇不可求，能多得一颗也好的。只不过他心虽贪，最后仍只抓到两颗。他心性不算如何大方，只不过乔野雄与他情同手足，无论如何都要分一颗给乔野雄的。

徐仙策正在欢天喜地，邵淇却极是茫然。其实邵淇冲上来只比徐仙策稍稍晚了点，只不过她的心思尽在被万年收去的破天锤上。破天锤是她炼就的如意之宝，被万年收走后她一直不甘心，当万年一炸开，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收回破天锤，连满天雨花般的女娲石都没顾得上。待她收回破天锤，那些女娲石却已然一颗都不剩了。她茫然若失，看着地上，只盼有哪颗漏网之鱼，但哪里还找得到？正在沮丧，却听何慕慈柔声道：“小淇，我帮你抢了一颗。”

何慕慈说着，将一颗女娲石递了过来。邵淇喜出望外，惊叫道：“哇！”伸手便要来抓，但马上狐疑道：“慕慈姐姐，你真的抢到了两颗？”

何慕慈一怔。以她的本领，原本多抢到几颗并不在话下，但她刚摆脱万年困缚未久，手足都还没完全恢复。能够抢到一颗，已然极其难得了。而她从来不说假话，被邵淇一追问，却是答不上来。正在犹豫，邵淇已然猜到了，摇摇头道：“慕慈姐姐，我不能要你的。”

何慕慈也不知该怎么说，陈简之忽然在一边笑道：“小淇，我倒是真个帮你抢了一颗，你叫我一声大哥就给你。”

陈简之说着，将一只手伸了过来。邵淇见他掌中正是一颗女娲石，不由得又惊又喜，叫道：“大……”但转念一想，又道：“你抢到了两颗？”

陈简之拍了拍胸口道：“还有一颗在这儿呢。我手脚多利索，哪跟你一样笨手笨脚的。”

听到他说自己笨手笨脚，邵淇甚是恼怒，一把从陈简之手中夺过女娲石，喝道：“不叫！”

何慕慈在一边看得好笑，说道：“小淇，陈师弟给了你如此大一个人情，他又比你大，便叫他一声大哥又如何？”

邵淇道：“慕慈姐姐，他这般叫作市恩，乃小人所为，我不骂他算好的了。”说着，却转头向陈简之道：“陈简之，我和慕慈姐姐先走了，琅环阁见吧。”

拿到了女娲石，便是通过大比第一轮，也就有资格进入琅环阁了。而大比第二轮将是五人合组，虽然邵淇说得凶，但这话实是邀陈简之下一轮与自己和何慕慈组成一组。陈简之摆了摆手道：“好啊。那小淇，你可别骂我了。”

邵淇道：“你啊，要是仍不着调，我还骂！”只是她说这话时眼中已然流露出笑意来了。

这地穴的出口虽然在海面之下，但对他们这等修道有成之士来说，只消没有万年阻路，海水已不在话下。此时徐仙策与乔野雄二人已然用陆地行舟穿了出去，看着何慕慈与邵淇出去，陈简之眼中却有些茫然若失。等她们的身影消失，他这才走到谢必安身边道：“谢大哥，你怎么样了？”

谢必安虽然有些憔悴，但精神却甚好，说道：“没大碍，回去休息个十天半月便能回复。”他说着，低笑道：“陈兄弟，你倒是挺会说假话的，那小姑娘被你瞒过了。”

陈简之目瞪口呆。他说起谎来自然远远超过从不说假话的何慕慈，可谢必安一眼就看了出来。他道：“谢大哥，你知道了吗？别跟她说。”

谢必安道：“你明明那么想拿到女娲石，为什么还要给她？”

陈简之顿了顿，半晌才嗫嚅道：“谢大哥，我……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不想见到她伤心。”

听陈简之这么一说，谢必安也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边上的范无救。范无救脸上却全无表情，甚至都没正眼看一下谢必安。谢必安心道：“其实，无救心里定然也翻江倒海一般了。”

他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和范无救二人都还是凡人的时候，一同爱慕过的那个绿衣少女。不知多少次，他们偷偷等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那座石桥头的大柳树下，每一次都怦然心动。

他转过头看向陈简之，叹道：“陈兄弟，谢大哥答应过帮你弄到一颗女娲石……”

陈简之忙道：“谢大哥，你别往心里去，这事随缘便好，本不能强求……”

他还要再说，却见谢必安伸出手来，手上正是一颗女娲石。他又惊又喜，叫道：“谢大哥，你这是要给我吗？”

谢必安向一旁的范无救努了努嘴道：“你得问问这位范大哥。这是他为我抢来的。”

陈简之听说是范无救的，心里凉了半截，心想自己虽然救过范大哥，但他也救过自己一回了，两不亏欠，而此人如此阴冷，只怕问也是白问。但不问终是不甘，正待问，却听范无救冷冷道：“我抢来是为你早日复原，你要做人情那是你的事，问我做什么。”

范无救的声音仍是冷得毫无波动，但这话分明是允许了。谢必安心中好笑，说道：“还不谢过范大哥。”

陈简之伸手便要去抓，却又有点犹豫，问道：“可是，谢大哥那你复原之事……”

谢必安道：“我要复原，没有女娲石也不过多花个把月工夫。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了。”

陈简之这才从谢必安手里接过，说道：“多谢谢大哥。”又转向范无救道：“多谢范大哥。”但范无救仍是木然无表情，谢必安道：“行了，现在没有老妖阻路，你能从这儿出去吗？”

陈简之尚不会金遁术，要他破水而出还真个有点难度。谢必安见他面露难色，向范无救微笑道：“无救，你就好人做到底吧。”

范无救这回仍没说什么，过来右手挽住谢必安，左手挽住了陈简之。也不见他如何作势，陈简之便觉耳畔哗哗一阵响，也不知走了多少，眼前忽地一亮，范无救已挽着他和谢必安二人站在了一块礁石上。

这正是蓬莱岛东岸。此时刚过亥时，星月在天，海浪轻舐海岸，一派祥和。谢必安道：“陈兄弟，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此别过，我和无救尚有要事要办，只能有劳你自行觅路回去了。”

陈简之虽然疲倦万分，但双眼灼灼有光，较之前更加神采奕奕。他向谢范二人行了一礼道：“谢大哥，范大哥，那我们后会有期。”正待转身要走，却转过身来道：“对了，谢大哥，森罗殿到底在什么地方？”

五山并无森罗殿这地方，陈简之一直很好奇。与万年激战之时也无暇顾及这事，现在要与二人分手，这个闷葫芦真不能再闷下去了。谢必安顿了顿，说道：“中洲世界，分为阴阳。人妖仙共处阳界，森罗殿嘛……”

谢必安没说完，但陈简之已然吓了一跳，说道：“谢大哥，你们来自幽冥？”

幽冥即是阴界。传说那是人死之后必去之处，就算已然登仙，若犯了杀劫，同样会堕入幽冥。因此说起阴界来，总是人人畏惧。陈简之做梦也没想到这位随和厚道的谢大哥竟然是幽冥来使，不禁有点发毛。只是转念一想，谢必安对自己真个不薄，范无救纵然阴冷，对自己亦是有恩无仇，又有什么可畏的？他微笑道：“原来如此，祝两位大哥一路顺风。”

他向着谢必安和范无救躬身施礼，转身走去，心道：“原来这世界如此之大，但不知我何时能都见识一番。”

看着陈简之的背影，谢必安和范无救二人却是久久不语。待陈简之走得远了，范无救忽道：“七哥，趁着天还没亮，勾了那曾罗睺回去复命吧。”谢必安点了点头，又小声道：“无救，这一次多谢你。”

范无救道：“自己兄弟，七哥你说这话做甚。”他顿了顿又道：“但不知那曾罗睺背后到底是什么人，竟敢直接与我森罗殿作对。”

按生死簿，曾罗睺阳寿早尽，数十年前就该拘入幽冥。但不知因何，曾罗睺竟然逃过了一次阴差拘魂。这件事对森罗殿来说亦非小事，定要搞个水落石出不可。谢必安按了按腰间的勾魂伞，小声道：“是啊。只怕……”

只怕什么？谢必安并没有说。但他二人隐隐然已经觉察到，此事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主使这个阴谋之人如此神通广大，究竟是谁却还不得而知，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森罗殿。他们森罗殿刚平息了一场大变，实经不起再次剧变了。便是这两个幽冥来使，这一刻亦觉得阴风恻恻，寒意森森。

海潮渐退，波光粼粼。夜更深，星月在天，森然如白牙，而夜色更似冷笑，仿佛在嘲弄这个世界上的芸芸众生，无一不是笼中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