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宁毅疗伤完毕,入眼所见除了几个守夜的,群尼或坐或卧都已入眠。曲非烟担心圣姑一直未曾睡觉,最先发现宁毅动静,她先前被他吓坏了,不敢开口,只定定的望着宁叔叔。
宁毅起身向外,经过曲非烟时被小姑娘轻轻扯了一下,望过去时,小姑娘害怕的缩了缩头,竟忘了要说的话。宁毅被小姑娘怯怯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软,揉揉她脑袋轻声问道:“饿吗。”
“真饿呢...”曲非烟被他一说,不自觉的揉了揉肚子。
宁毅看她不说话再往外走。
“宁叔叔...”曲非烟唤住宁毅,她想问问圣姑境况。任盈盈呼吸已经平稳,脸色也基本正常,只是至今都没有醒来。虽然心中已有打完,到底要问过才能安心。
宁毅看她眼神所及就知道她想问什么,轻轻点头表示没有问题,临走又道:“睡觉,待会叫你吃饭。”曲非烟“嗯”一声,重重点头,对宁叔叔展颜一笑,轻轻卧在圣姑外侧,看着宁毅脚步走出窑去,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宁毅找到窑外值夜的仪和,问她定闲掌门可还醒着,他方才在窑内看了一圈没见到她。仪和指指另外一个废窑,道:“掌门师伯刚刚睡下,宁师弟有事,贫尼可以去叫醒她老人家。”
宁毅拦住仪和,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惊动她老人家了,劳烦师姐帮我找几个有些力气的帮手来。”
仪和迟疑道:“师弟是要...”她以为宁毅要去冒险。
宁毅嘿嘿一笑道:“我去化缘,找几个师姐来抬干粮。”
仪和知道师傅她们三天粒米未进,可这乱军围困之中去哪里化缘?“难不成...”仪和一脸怪异的看着宁毅,道:“要不...还是去叫醒掌门师伯吧?”
最终仪和还是选择相信宁毅,帮他叫来了仪清等七八个,比较没有受伤的恒山弟子。宁毅领着她们几个,大摇大摆的向左道阵营走去。到得山脚,宁毅让几人找个隐蔽处躲一下,几人虽不用上山,还是要小心一下高空抛物的。
仪清几人基本都是入闽人员,对宁毅早就心服口服,他说什么众人就应承什么。左道守夜人早注意到宁毅一行,立时就叫醒了群豪。一阵骚动过后,群豪对他这种孤身犯险,毫无两方敌对自觉的行为,都在胸口憋了一句“麻卖批”,可直到他行到阵前也没人敢喊出来。
宁毅所到之处,场面极其诡异,群豪无不辟易,好像是上司巡视一般,竟无人阻挡,任他在营地中七转八转,翻翻找找。不仅山下仪清、仪和等人看得稀奇,对面蒙面阵营也忍不住派人过来查看情况了。
宁毅找到一个窝棚,里边储存了大量干粮肉食,宁毅扛起两袋干粮,左臂又夹起两袋,总共不下三四百斤,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运下山去。没人阻拦不说,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在群豪看来,只要不是来找他们打架,三爷来吃点干粮不算什么。
众人就这么看着,看着他来回三趟搬走了他们的口粮。其实他们并不担心,甚至只要宁毅开口,他们甘愿排除人手相送,只要他能快点走。这样的窝棚左道这边还有三处,即便都被搬空,天亮了大家还可以去搞的嘛,他们又不是被围困的一方。
宁毅第四次返回时,众人一颗心终于提了起来。这家伙既不说话,也不在再搬运,只从棚中提出半片羊来,就这么驾起在火上烤。半生不熟的吃完半片打底,又弄来半片,这半片就不好打发了,没味道怎么行。
一通翻找还真让他找到了香料,羊肉烤的滋滋冒油,撒上香料青盐,一口下去...也就那样,趁热吃吧。左道群豪无数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无人羡慕,只希望这厮赶快吃饱,早点走。
气氛终究是被打破了,蒙面人来了五个,对群豪一阵鄙夷,群豪丝毫不以为忤。双方只是合作关系,谁也不买谁的账,只用眼神告诉来人,“你行你上”。
为首一人一挥手,四个刀客从四面斩向宁毅,配合颇为默契,出手极有章法,不仅封住了宁毅可能的出手角度,还封死了他闪避的路线,逼着他只能向前趟过火堆。
群豪是带着幸灾乐祸看他们出手的,不过四人严谨的法度,还是让众人在心里叫出好来。别说他们胆小,换成寻常好手也许就要重伤。那可是宁毅,在群豪看来,就是四刀全中,这四人总难逃一个死字。
下一刻果然不出所料,四刀...全空,人群竟没看清楚他如何出的手,只听见兵器碰撞与四具无头尸体的倒地声,然后才见宁毅站了起来。在场武艺低的还不觉如何,至多感觉宁毅手段高明,那些功力高深的发自心底的升起一阵寒意,无不庆幸先前忍住没有动手。
他们确实没看清宁毅如何动的手,可是不妨碍他们以多年武道经验来反推过程,事实也跟他们想象的初入不大。宁毅用极快的速度瞬间出了八棒,四棒拦刀,四棒爆头。因为眼力不够,只能看到他从坐着到站起。
如果当时他没有其他动作,恐怕连站起的残影都看不到,那时就是有人把这归结成鬼魅也不稀奇。一时间场中众人连呼吸声都敛住了,人人眼中只剩下深深的忌惮。
为首那蒙面人动也不敢动了,死死盯住宁毅,心下戒备。却见那厮突然喷出一口血,双手扼喉念叨两声“有毒”,接着普通一声摔倒在地,没了动静。
群豪惊疑的看向蒙面豪杰,猛然退后,默默运功发现自己没事,方才放下心来。此时顾不得什么阴险不阴险了,再望向蒙面头领时,眼中都是佩服,能拿下宁毅就是好手段。
祸害躺在前,身死威犹在。
要说群豪,即便宁毅如此,也没有一个敢于上前查看的。一客不烦二主,谁造的孽,谁去了解。众人眼巴巴的看着蒙面人,形势所迫头领不得不向前迈步,群豪不约而同的向后退去,唬得那人连忙止住脚步。
又一阵静谧过后,那头领终究是忍不住了,上前一脚掀翻宁毅,“嘿~~”吐气开声大刀尽力朝他脑后斩去。群豪见这番威势,一个个呼吸急促,双目通红的盯着地上,希望下一刻就能看到他身首分离。
宁毅终归是让大家失望了,大刀狠狠的斩在铁棒上,崩做两节。宁毅爬起身来,看着身上的灰尘皱了皱眉,一言不发的又坐下吃起肉来。那头领尝试着后退几步,见宁毅没有反应,展开身法几个起落掠出三五丈远。
他刚松口气,就觉身后有股恶风,没等他有所应对,就觉后心被什么东西穿透了,然后栽倒在地。
宁毅突然开始咳嗽,咳出好几口血来,还不算完,又咳了好久,那撕心裂肺的样子,从他嘴里咳出一副肺来,群豪也不觉稀奇。有人猜测他受伤了,有这想法的不在少数,众人你看我看你,终究没人敢拿自己小命冒险。
宁毅确实受伤了,而且内伤还不轻,他那八棒子用的超纲了。那是仿照“辟邪剑谱”上的法门,快则快矣,不割真练不成。他只是小试一下就重伤了肺、心两脉,还幻视幻听,那是胆经受损的症状,所以他才诈死躺倒拖时间。
寻常人一看那法门就是重伤之道,根本就不会去试,也就他这种不信邪的才敢作死。
在赶来浙南的一路上,他都在马背上参详“辟邪剑法”,刚才那个法门还是他走偏锋化用了一下,不是真正的“辟邪”口诀。也让他明白了“辟邪”的真意:以邪御剑,以欲压邪。
“辟邪剑法”的每一句口诀都是剑走偏锋,诡大于奇。宁毅尝试过把自己代入那个老太监,幻想自己能不能如他一般,创出“葵花宝典”这门不世奇功。
答案是否定的。
即便两人武学造诣相同,只是心境不同,创出的就绝对是两门不同的功法,甚至说是大相径庭也不为过。异地而处,宁毅有两世经历(遇到平一指就当我没说过),就会寻求其他欲望、追求,绝不会如老太监那样偏执、极端。
人往往缺什么就渴望什么。(就像“辟邪剑法”一样,说是辟邪却比谁都邪性,只能取个名字象征性的压一压。)
老太监想必是身居高位,晚年把所有欲望都尝了个遍,唯独人欲不可得,苦心孤诣创出了这门“葵花宝典”“葵花宝典”至刚至阳是没错,可惜千算万算,创就了一门悖论功法。
为何说“葵花宝典”至刚至阳,因为从其中脱胎的“紫霞气功”与“辟邪剑法”都是至刚至阳,再结合太监们的普遍心态,就不难让宁毅反推出因由。
“辟邪剑法”至刚至阳非是无的放矢,行气口诀全都是走的升阳之脉,必须除去阳根,才能避免爆体的结局。所以这剑法同“紫霞气功”一样,只能由男子习练,女子身体结构不允许。
正所谓阳极阴生,“辟邪剑法”外在表现比较吊诡,才给人一种阴柔的感觉。在宁毅看来,去练这劳什子剑法,外在表现就不会是诡与快,而是猛极,总之都是某个极端就是了。
说起来,“辟邪”诡则诡矣,却是心魔最好被克制的邪道功法。比如东方不败以另类“人欲”压制“葵花”对心性的影响,比如林平之以君子之心应对,又比如他先祖林远图以物欲权欲应对。
至于宁毅...他没打算换职业,所以只能咳呀咳,咳呀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