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又冷又乖

钟晚把卷宗整理好的时候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

外面天阴沉沉的,一层层的黑云压下来,风呼啸着,吹得街道两侧的树枝剧烈地摆动着。看样子,晚上会有一场暴风雨光临。

“晚晚。”随着一声娇呼,乔丽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笑得无比殷勤,“你今晚有事吗?”

钟晚一看乔丽这架势就知道,这位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神色淡淡,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一句:“有事吗?直接说。”

“晚晚,你好贴心啊,那个……今晚秦氏的晚会我怕是去不了了,你代我陪着老大去吧。”

钟晚低眉垂眸,干脆地拒绝道:“不去。”

“拜托了,我的好晚晚。”乔丽双手合十,一脸哀求地看着她,“我男朋友刚出差回来,你知道的,我们很久没见了。”

“问题是,我跟你又不是一个部门的,秦氏的事情我也从未参与过。”

“那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应酬晚会而已。”

钟晚皱着眉头,沉默了一瞬,才微微点头同意:“仅此一次。”

“下不为例!”乔丽喜笑颜开地把纸袋递给她,“这是今晚的礼服,谢谢啦,明天给你带早饭。”说完,乔丽飞一个香吻给钟晚,便转身离开了。

中和律所是A市最大的律所,也正因如此,才能攀得上秦氏。连续三年,秦氏法务代理公司签的都是中和律所。

不过这和钟晚没有丝毫关系。

她主修刑法,平时处理的也是刑事案件,和秦氏八竿子打不着。

当然,她也不想和秦氏扯上什么关系。

乔丽离开没多久,又有人敲响钟晚办公室敞开的门,是韩少明。

“听乔丽说你今晚替她去。”韩少明倚着门,嘴角微扬,揶揄道,“难得啊,你一向很排斥那种场合的。”

韩少明就是乔丽刚才口中的“老大”,是律所的副主任,平时和秦氏的合作一般都是由他负责的。

“上次的案子乔丽帮过我。”钟晚淡淡地开口。

说到底,她不过是为了还乔丽人情。

“你总是这样,不允许自己欠别人什么。”韩少明耸了耸肩,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道,“我出去等你,你快点换衣服。”

纸袋里是乔丽准备的礼服,一件抹胸小黑裙。典型的晚会礼服,算是中规中矩,只是尺码是按照乔丽的身材准备的,钟晚穿自然是不太合身的。

钟晚比乔丽瘦一些,裙子穿好后有些松垮。钟晚埋头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总算翻出来一个卡子。她对着镜子,费了半天的劲儿用卡子把衣服后面别上,这样看上去勉强算是合身。

事到如今,她只能祈祷一会儿别出状况,要是裙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掉下来可就糗大了。

秦氏的晚会选在A市最大的酒店举办。

此时,钟晚陪着韩少明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韩少明不能喝酒,作为女伴,刚才钟晚接连替他挡了几杯酒,自己也有些受不住了。

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头也有些晕晕乎乎,眼看着还有人端着酒杯走过来,钟晚忙借口去补妆躲开了。

远离了宴会大厅,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她在洗手台边用凉水扑了把脸,才微微舒了一口气。她实在是不想再回去面对那些没完没了的应酬,索性给韩少明发信息,说自己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钟晚从洗手间出来,隐隐听见有人打电话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侧头往拐角处看去,走廊有些幽暗,隐约能看到一个身影懒懒地靠着墙壁打电话。

逆着光,那人的脸看不大清楚,可钟晚对他太熟悉了,第一时间就认出是他,瞬间她整个人僵住了。

似乎是感觉到身侧的视线,男人挂了电话扭头看过来。幽黄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棱角分明,眉眼冷厉。

那是钟晚这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模样。

他似乎瘦了些,白了些。说起来,这还是钟晚第一次见他穿西装,以前和他在一起时,男人总是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短袖,天热了就把衣服卷起来,露出精瘦的小腹。

就在钟晚胡思乱想的时候,男人已经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站在钟晚面前,低眉垂眸看了她一眼,扬了扬嘴角,漫不经心地开口:“这么巧?你该不会是特意来这儿找我的吧?”

他上下扫了钟晚一眼。钟晚刚刚洗了脸,鬓发还沾着水珠,她本就生得白,黑色的裙子更衬得她皮肤瓷白。

裙子是修身款的,恰到好处地展露出钟晚的好身材。秦盛的目光最后盯在钟晚的腰上,钟晚的腰很细,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夜晚,秦盛每每掐着她的腰肢将人抵到床上。

这么一想,秦盛不自觉地呼吸一滞,心里凭空多出一股火气。

“你想多了。”钟晚的语气很冷淡,她扭头转身就走,手腕却被人狠狠拽住,秦盛用了几分力气,将人抵到墙边。

“想我了?”他低低地笑着。

钟晚侧过头,语气有些讥讽:“你这么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秦盛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钟晚不耐烦地挣扎着,却突然听见一道细微的声音,她整个人蒙了,感受到裙子下滑的一瞬,她的脸唰地白了,忙抬手捂住胸口。

下一刻,头顶就响起秦盛的轻笑声。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招数了,专门跑过来勾引我的吧?”秦盛贴近几分,他低着头,唇瓣碰了碰钟晚的耳尖,手轻车熟路地滑到腰肢。

“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钟晚突然开口。

秦盛动作一顿,问:“什么?”

“强制猥亵侮辱罪。”钟晚露出了一个极为和善的微笑,继续道,“你入狱了我会去看你的,放心吧。”

秦盛低声骂了一句,松手放开了钟晚。

钟晚侧着身子整理衣服,头也不抬地开口:“今晚真的是误会,我以后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我……”

“别闹脾气了。”秦盛打断她的话。

钟晚怒极反笑道:“两年了,你还以为我只是闹脾气?”

秦盛伸手去摸兜,才想起来没带烟。面前的钟晚变了很多,浑身都是利刺,这让秦盛心里有些烦躁。

“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毕竟我们都分手了,还是做陌生人比较好。”顿了顿,钟晚又自嘲地笑了一声,“或许也不算分手,毕竟你从来没承认过我是你的女朋友。”

之前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仅仅靠着出租屋里那张嘎吱嘎吱响的床维系。

钟晚没再多说什么,她抬手拢了拢头发,转身走了出去。

秦盛抬头看着她的背影,眸色转暗,垂在两侧的手有些颤抖。

他的内心并不像面上那般冷静。

好一会儿,他平复情绪,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碰到钟晚了。”

“嗯,你查一下,她应该在A市工作。”

两年了,秦盛为了找钟晚没少费工夫,却从没想到她就在A市,毕竟她当初走得那么决绝,摆明是不想和他再有任何交集。

每次,秦盛忍不住回到那间空荡荡的出租屋,就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般,她也好似从来没存在过。

这地方不算繁华,时间也有点晚了,所以很难打到车。钟晚顺着马路一直往前走,脑袋还晕晕的,步伐有些踉跄。

终于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她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路牙子上。

她伸手在包里摸索半天,才掏出半盒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烟。

律所的人都觉得她又冷又乖。

他们不知道,钟晚会抽烟喝酒,会翻墙逃学,会和她爱的男人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拥吻缠绵。

汗渍味和劣质香水味混合在一起,有些呛鼻。

可钟晚很喜欢,因为教会她这一切的男人叫秦盛。

从上大学开始家里就断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事实上,如果不是钟晚苦苦哀求,家里人根本不可能让她读大学。

那天晚上的军训刚刚结束,正是饭点,门口的小摊位颇为热闹。钟晚扎着马尾辫,在临街的一家奶茶店里忙碌。

“钟晚,把这几杯奶茶给对面的修理铺送过去。”

老板娘把一个袋子放到桌面上。

钟晚应了一声,洗了把手,拎着袋子小跑着推门出去。

还没走进修理铺就听见里面的嗡嗡声,钟晚推门走进去,看见熟悉的人,连忙走过去,道:“于哥,我来送奶茶。”

于东笑着接过来,道:“小钟等我一会儿,我去拿钱。”

“欸。”钟晚点点头。

她左右看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身影上,她迟疑着走过去。

男人低着头正在忙着手中的活计,身上套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此刻已经脏得满是涂鸦。

她问:“你也是修理铺的吗?前几天没见过你呀。”

钟晚也才来奶茶店打工三四天而已,她来过几次修理铺,里面的伙计还认不全,就和于东勉强算是熟悉一些。

男人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我前两天不在。”

钟晚点了点头。

“给。”于东走过来,把钱递给钟晚,顺便介绍了一下,“小钟,这是秦盛。”

钟晚轻轻笑了下,乖乖巧巧地叫人:“秦哥。”

秦盛低眉垂眸,手里的扳手没停,也没有回应钟晚的招呼。

在奶茶店忙完,天色已经很晚了,幸好离学校很近,完全还来得及在宿管锁门之前赶回去。从奶茶店到学校隔了一条小巷,两侧路灯不知道多久无人问津了,十个里面得有八个是坏的。

“秦盛,以后别来找我了……”

隐约有说话声传来,钟晚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躲了下。

想着刚才听到的名字,她又迟疑着微微探出头去。

昏黄幽暗的路灯下,隐约能瞧见两个人影。男人背对着她,应该是修理铺的秦盛。站在对面的女生她也见过,是她们学校文学系的系花傅瑶,听闻她家境殷实。

看这样子,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同寻常。

钟晚有些尴尬,她无意窥听旁人的隐私,只是回学校就只有这一条路,两人堵在巷子里,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只能蜷缩在那个小角落里,默默祈祷两个人快点说完。

谈话声渐渐停息了,钟晚试探着伸出头,没承想直接对上两条大长腿,秦盛正抱着胳膊倚在墙边看着她。

他神情倦怠,嘴里还叼着一支烟,一点猩红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尤为明显。

“听够了?”

钟晚咬了咬唇,努力地解释:“我不是有意的,而且也没听到什么。”

秦盛嗤笑一声。

他随手把烟扔在地上,鞋踩上去狠狠蹍灭。

他一步步地逼近,背对着光,像一座大山一样缓缓压过来。

钟晚还蹲在墙角,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起来,谁知道蹲了太久腿都麻了,刚一起来双腿不听使唤,踉跄地往前面倒去。

没摔到地上,她被秦盛接住了。

秦盛的胸膛滚烫而坚硬,天气热,两人只隔着单薄的衣料,钟晚能闻到秦盛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不呛鼻,反而顺着鼻腔钻入她的心尖。

“没抱够?”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钟晚脑袋里像是有万千烟花炸开,她的脸一下就红了,慌慌张张地往后退。她靠着墙,整个人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我见过你,你叫……”秦盛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忆。

“钟晚。”

“对,钟晚。”秦盛含着笑,把钟晚的路挡得严严实实。他身形高大,只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就有一种压迫感迎面而来。

钟晚耳尖还红着,心里却有点慌,她有些色厉内荏地开口:“这……这儿有监控,你别乱来。”

秦盛眼底神色微暗,声音压低了几分:“我能怎么乱来?”

这下子,钟晚是真的快要被吓哭了。

秦盛轻笑了一声,不再逗她,他侧开身子,把路让开,道:“快回去吧,小姑娘。”

钟晚忙小跑着往前去,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忍不住开口:“我和傅瑶是一个年级的。”

言下之意,她不是小姑娘了。

秦盛侧头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到寝室楼下的时候晚了几分钟,钟晚百般讨好地向宿管阿姨献殷勤,说尽了好话,阿姨才不情不愿地放她进去。

因为已经熄灯,所以此时宿舍里很安静。她们这是间组合宿舍,成员来自不同的学院,平时彼此几乎没什么交集。况且钟晚的业余时间都用来打工,除了晚上回宿舍能露个脸,其余时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她悄无声息地拿着东西去洗漱。

狭小的洗漱里,钟晚嘴里叼着牙刷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就想起刚刚路灯下秦盛叼着烟的模样。

很野很张狂。

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自己的胸前。

钟晚想,至少,她也该是个大姑娘了。

宴会上喝了不少酒,第二天又是周末,钟晚理所当然地睡了个昏天黑地。

下午姜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晚上有人约我去夜色,一起吧。”

夜色是A市最大的娱乐场所,钟晚一向不大喜欢那种场合。

不过对于姜瑜的要求,钟晚很少拒绝。

“好。”她笑着应了一声。

电话那边是姜瑜的笑声:“那晚上我去接你。”

姜瑜是钟晚在A市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那时候她刚刚进律所,接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姜瑜的。

两人在咖啡厅见面的时候,姜瑜还一脸不信任地看着钟晚,道:“你看起来也太小了。”

不过很快,在法庭上,钟晚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姜瑜直接摇身一变,成了钟晚的忠实粉丝加好闺密。

姜瑜的理由听起来也有些好笑:“我打小就最佩服学习好的人。”

姜瑜从小就不喜欢学习,各科成绩更是一塌糊涂,不过这无关紧要,高三直接出国镀金,回来后订婚、结婚一套流程,从富家女直接变成了贵妇太太。

在她们那个圈子里,这都是常态。

姜瑜和那些贵太太不大一样,她性子直,不做作,没有一丝高傲、任性,否则钟晚和她也玩不到一块去。

晚上,钟晚如约和姜瑜到达夜色。

侍者直接领着两人到预订的包房。刚一推开门,钟晚就被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震得头皮发麻,包房里面光线很暗,隐约能看见来了不少人。姜瑜天性爱玩,一进门就直接扎到人堆里去了。

钟晚则寻觅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

不知道又有谁推门进来,包房里竟一下子安静下来,连震耳欲聋的音乐都被关了,看这情形,来人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钟晚有些好奇地抬眼看过去,顿时身子一僵。

门口处站着一个人,看上去十分慵懒,西服外套搭在右胳膊上,白衬衫的扣子上面两颗松开了,领带扯得松散,幽暗的光打到他的脸上,似乎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厉。

“秦少来了。”

很快有人笑着迎上去。

钟晚低眉垂眸,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用力,骨节泛白。

她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秦盛。

包房里人不少,许多人起身给他让座。秦盛扬着嘴角,直接坐到了钟晚旁边。

感受到身旁沙发微微陷下去,钟晚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不经意间,水洒出来一点,湿了裙子。

钟晚想赶紧逃离,刚刚起身,手腕就被人用力拽住。

“怎么我刚坐这里你就要走?我会吃人?”秦盛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这是哪家的啊?”

“这是我朋友,钟晚,是个律师。”姜瑜忙开口。

钟晚的手腕被攥住,被触碰的肌肤像是被火舌灼烧一般滚烫。

“我裙子脏了,想去整理一下。”

“也不急于这一刻。”秦盛拿着桌子上的骰子抛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道,“玩两局吧。”

顿了顿,他又笑着看着钟晚,意有所指地道:“咱们这不犯法吧,钟律师?”

钟晚缓缓地坐回去,她挺直脊背,身子微微有些僵硬,弯了弯嘴角,道:“这要看秦少你怎么玩了。”

秦盛挑眉,笑了。

钟晚不太会玩这些,两三把下去,桌上的酒瓶就空了。

她喝了些酒,倒不像一开始那么古板无趣了。她把头发扎起来,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儿,似乎是喝了酒有些热,脸颊红扑扑的,她扯了扯领口,笑着又抛了骰子,道:“接着来。”

秦盛在一旁冷眼看着,脸色有些难看。

钟晚长得好看,玩开了之后,很快就有人凑上来,端着酒杯非要和钟晚碰杯,手不规矩地摸上去。

“嘭。”

桌子突然被踹翻了。

桌上的酒杯碎了一地,巨大的声响甚至压过了音乐声。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玩的什么,没意思。”秦盛冷着脸,踢了踢脚边的玻璃瓶。

周围人都白着脸,没有人敢吭声,不知道是哪儿惹了这位太子爷,竟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好半晌,钟晚才缓缓起身。

她弯着腰,把地上的几个骰子捡起来,淡淡地说道:“是我不会玩,扫大家的兴了。”

秦盛紧抿嘴唇,下颌线条也随之收紧,目光更是暗得深不可测。

他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钟晚。

钟晚慢慢走出去,路过秦盛时微微顿住脚步,把几个骰子放进他搭在胳膊上的西服兜里,而后没再停顿,直接走了出去。

姜瑜愣了一瞬,也忙跟着出去。

两人喝了酒都没法开车,索性顺着小路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我从前只听说秦盛脾气阴晴不定,今儿算见识到了。”姜瑜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真是吓人,你看他那脸色难看得,好像下一秒就能把店砸了。”

钟晚赞同地点点头,道:“他就是个狗脾气。”

从前两人在一起时秦盛也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会叫她晚晚,下一秒翻了脸就能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

钟晚有时候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和他过了两年的。

大约是年少轻狂吧。

姜瑜没看出来钟晚的不对劲,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不过谁让人家是秦家太子爷呢,A市没人敢惹他。”

钟晚脚步一顿,问道:“秦家太子爷?”

“对啊,秦氏都是他家的,不是太子爷是什么?”

这钟晚倒是不知道,那日在秦氏碰到,钟晚只以为是偶然,没承想他就是秦家太子爷。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天上的皓月。

那时候去修理铺次数多了,钟晚也听于东说了许多八卦,例如美院学生与保安小哥,例如秦盛与傅瑶。

秦盛第一次来修理铺的时候,不是来打工,而是来修他那辆破摩托车。他出了车祸,两条腿都血淋淋的,却没去医院,而是一瘸一拐地拖着摩托车来修。

正巧那天傅瑶来修自行车。

傅瑶瞧见一身是血的秦盛吓了一跳,说什么都要拽着他去医院。

伤好了以后,秦盛干脆就在修理铺打工。傅瑶离得近,隔三岔五来找他,一来二去就熟了。

总结起来,就是善良白富美和落魄穷小子的故事。

话说到最后,于东狠狠吸了一口烟,道:“不过他们现在是没可能了。傅瑶家里人要送她出国,她大好的前程,不会搭在秦盛身上。”

钟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沉默了。

冬至那天,学校临时放假。

室友离家近的都回去了,还有一个泡在图书馆。寝室空荡荡的,钟晚百无聊赖。

她举着手机,等了一天也没有等来家里人的一个电话,倒是在傍晚的时候接到了于东的电话。

“于哥?”

“小钟啊,学校放假你没回家吗?”

“没有,我在寝室呢。”

“那正好,我们晚上吃火锅,你也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一个学期了,钟晚早就和修理铺的人混熟了。

外面冷得厉害,她懒懒地不愿意动。可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了秦盛。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好,我一会儿就去,谢谢于哥。”

傍晚的时候,钟晚买了一些水果就去了修理铺。修理铺的大门已经关上,钟晚熟门熟路地绕了一圈从后面的小门进去。

刚一进门,就是扑面的热气。

里面已经架上了锅子,于哥正端着菜往桌子上放,粗壮的身子配着腰间的围裙,看着有些滑稽。

“快来,小钟。”于哥招呼她过去。

外面人群熙熙攘攘,偶尔能听见烟花在空中炸开的声音。有些低矮破旧的修理铺厂房里,四个人围坐着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

除了于哥和秦盛,还有一个新来的学徒小孩儿,叫黄毛。

几个人都不吭声,只闷头吃,于哥看不下去了,端着酒杯,招呼大家干一杯。

看着面前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微晃,钟晚舔了舔唇瓣,忍不住开口:“我也想喝酒。”

桌上的人都一愣。

于哥挑了挑眉,问:“你会喝酒?”

钟晚老实地摇了摇头,道:“不会。”

于哥笑了,让秦盛给她倒了一杯酒。

秦盛就坐在钟晚身旁,抬手给她倒了一杯酒。他嘴角噙着笑,戏谑地开口:“少喝一点,小姑娘,喝多了没人送你回去。”

钟晚不服气地争辩:“我不是小姑娘。”

秦盛特意给钟晚倒的果酒,钟晚试探着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她眼底带着笑,像一只偷腥的猫,又紧接着喝了一大口。

大概是众人喝了酒的缘故,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钟晚乖乖地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喝酒,大概是酒意上头,她毫无顾忌地侧头去看秦盛。

隔着朦胧的雾气,她看着他微冷的眉眼。

他低头倒酒,黑色的衬衫被卷起来,露出精壮的小臂。

“秦盛。”钟晚轻轻开口。

秦盛微微挑眉,侧头看她,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块化不开的浓墨。

钟晚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小姑娘喝了酒脸颊红扑扑的,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秦盛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似的。

他低低地笑了,问:“什么事?”

钟晚想起那天秦盛身上淡淡的烟味。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能给我一支烟吗?”

两个人撇下了黄毛和于哥,顺着后门走了出去。

外面下了雪,似乎不那么冷了,两人并排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钟晚嘴角含着烟,微微低下头,她伸手拢着火,挡着风,秦盛举着打火机给她点烟。

微弱的一点火光在两人之间亮起来。

钟晚想起了安徒生童话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姑娘,点燃一根火柴能看到想看到的东西,那点燃一支烟呢?

钟晚下意识地抬头,隔着烟雾与火光,她看见了秦盛。

“抽过烟吗?”秦盛低声问。

钟晚含着烟,不敢吸气,只能乖乖地摇头。

秦盛勾起嘴角笑了一声,道:“这么乖啊?”

钟晚眨了眨眼,没吭声。

是很乖吧,从小到大没喝过酒,也没抽过烟,为了能脱离那个糟糕透顶的家庭,她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没心思想其他的。

因为没有尝试过,所以好奇,所以跃跃欲试。

包括喝酒、抽烟,还有秦盛。

“慢慢地吸一口,深吸到肺里,然后轻轻吐出来。”秦盛在一旁指导着,“别着急,慢慢地。”

钟晚按照秦盛的指导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呛到了。

“喀喀喀。”钟晚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眼角逼出了泪花,眼睛通红,像一只小兔子。

秦盛嗤笑了一声。

“行了,别学了。”他伸手夺过钟晚手里的烟,扔在地上摁灭,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钟晚眼巴巴地看着地上被摁灭的烟,没开口说什么,乖乖地起身跟在秦盛身后。

还是那条小巷,只不过这次她不是躲在角落里的旁观者。幽暗的路灯下,她跟在秦盛的身后,一步一个脚印踩着秦盛的影子。

钟晚回去得太晚了,宿管阿姨早就把宿舍楼的门关得死死的。

秦盛侧头看着宿舍楼,问了一句:“你住几楼?”

“二楼。”

“你们宿舍有人吗?”

钟晚看一眼亮着的窗户,点了点头。

秦盛轻笑了一声,道:“你从阳台上去吧。”

说着,他半蹲下身子,又道:“来,踩着我的背上去。”

钟晚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拒绝:“算了吧。”

“快来。”秦盛又催促了一下。

钟晚胆子大了一些,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里有些跃跃欲试。她脱了鞋子,穿着白色袜子的脚踩在秦盛的肩膀上。

她喝了酒,身子忍不住有些晃晃悠悠的,差点栽倒下来,还好秦盛及时拽住了她的脚踝。

明明隔着衣料,钟晚却还是觉得被握紧的地方滚烫。

阳台就在眼前,钟晚两只手拽紧,身子用力,翻身跃了上去。

她踮着脚,手里还提着鞋子,低头看着藏匿在夜色里的秦盛,道:“谢谢你。”

秦盛勾起嘴角,摆了摆手,道:“快回去睡吧。”

室友听到敲窗子的声音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她皱着眉把钟晚放进来,问:“这么高,你怎么爬上来的?”

钟晚含糊地应付过去。

她换了衣服去洗漱,回来的时候在走廊上碰到室友,对方正低着头抽烟。

钟晚顿住脚步。

室友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客套地问了一句:“来一支吗?”

钟晚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室友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钟晚是乖乖女,疑惑地道:“你会抽烟?”

钟晚接过烟,笑道:“刚刚学的。”

她蹲在角落里,嘴里叼着烟,脑海里回荡着刚刚秦盛低声说的那些话。钟晚轻轻地吸了一口。

这次,她没有被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