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膏方发展
关于膏,在《周礼·天官冢宰·宫正·外饔(yōng)》有记载:“凡用禽献:春行羔豚,膳膏香;夏行腒(sù),膳膏臊;秋行犊麛(mí),膳膏腥;冬行鲜羽,膳膏膻。”郑玄注引汉·郑司农曰:“膏臊,豕膏也,以豕膏和之。”所谓豕膏:即猪油煎熬去滓,冷冻而成,将猪膏含于口中,使猪油膏保留被覆于疽上,三天便会病愈。此乃外用之。
先秦古籍《山海经》虽有记载羊脂类药物,用于涂擦皮肤防治皲裂,但并未形成气候。《黄帝内经》中有关于膏剂的记载,如《灵枢·痈疽》云“痈发于嗌中,名曰猛疽,猛疽不治,化为脓,脓不泻,塞咽,半日死;其化为脓者,泻则合豕膏,冷食,三日而已……”。《灵枢·经筋》云“足阳明之筋……其病足中指支胫转筋,脚跳坚,伏兔转筋,髀前踵,疝,腹筋急,引缺盆及颊,卒口僻;急者,目不合,热则筋纵,目不开。颊筋有寒,则急,引颊移口,有热则筋弛纵,缓不胜收,故僻。治之以马膏,膏其急者;以白酒和桂,以涂其缓者,以桑钩钩之,即以生桑炭置之坎中,高下以坐等。以膏熨急颊,且饮美酒,啖美炙肉,不饮酒者,自强也,为之三拊而已”。书中记载有豕膏、马膏。张介宾《类经·卷十七·十二经筋痹刺》注:“马膏,马脂也,其性味甘平柔润,能养筋治痹,故可以膏其急者。白酒辣,桂性味辛温,能通经络,行血脉,故可以涂其缓者。”
内服膏滋是由汤药(煎剂)浓缩演变发展而来,凡汤丸之有效者,皆可熬膏服用,故膏方也有相当漫长的发展历史。《神农本草经》有“药性有宜丸者,宜散者,宜水煮者,宜酒渍者,宜膏煎者”的记载。最初的膏方,外用的叫“薄贴”,内服的叫“煎”。《金匮要略》中的乌头煎(乌头、蜜),猪膏发煎(猪膏、乱发),其制法类似现代膏滋方的制法。这也是将膏滋方作为内服的最早记录。
《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并治》载“乌头煎方:乌头大者五枚(熬,去皮,不咀)。上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内蜜二升,煎令水气尽,取二升,强人服七合,弱人服五合。不差,明日更服,不可一日再服”。这里的乌头煎之“煎”,实乃膏之意。《金匮要略·黄疸病脉证并治》载“诸黄,猪膏发煎主之。猪膏发煎方:猪膏半斤,乱发如鸡子大三枚。上二味,和膏中煎之,发消药成,分再服。病从小便出”。这里的“煎”,也是膏的意思。这一时期,膏方已经出现端倪,并已在临床上应用,但所治疗的病种、病证尚单一,工艺较为简单。
晋代葛洪《肘后备急方》诸膏方制剂有用苦酒(即醋)与猪油做溶剂的特点,药制成后,既可外用以摩病处,又可内服。如《肘后备急方·卷二·治伤寒时气瘟病方》治温毒发斑,大疫难救之黑膏(生地黄、豆豉、猪脂、雄黄粉、麝香),功能清热解毒,活血散结。
晋唐时期将膏方也称为薄贴,根据现在的解释,薄贴的意思是:①为膏药之古称。②现在所云薄贴包括膏药、油膏,也包括由其他基质所调制的膏剂。晋末《刘涓子鬼遗方》中有多种“薄贴”的记载。该书主要针对外科用药,故所制作的所谓薄贴多为外用,其“薄贴”类似于现在所谓的“狗皮膏药”的制法。其制法是:将药物浸泡在麻油内几天,入锅煎熬,待药物枯黑,去渣,熬至极为稠厚的状态时,加入铅丹拌匀,将锅离火,药液逐渐凝固,凝固后取出切成大块,浸泡凉水中去火毒。用时加热融化,摊于布或厚纸或薄油纸上,贴于局部。这种内科膏药有祛风、化湿、行气、活血、止痛等作用。外科膏药对肿疡有祛腐、生肌、收口、护肉等作用。东晋陈延之的《小品方》中也有关于膏方的记载,如地黄煎(生地黄),是单独一味作为滋补膏方。
唐代,膏方已用于滋补强身,比如杏仁煎、枸杞煎。此时期内服膏方仍然叫做“某煎”,除用于治疗外,亦作为药饵补剂向养生延伸。《千金翼方·卷二十三》专设“薄贴”,其药方命名也多用此名称,如松脂贴、升麻薄、白蔹薄、寒水石薄、野葛贴等。薄贴作外用。
《备急千金要方》中有个别“煎”方已与现代膏滋方大体一致,如《备急千金要方·卷十八·大肠腑·咳嗽第五》的苏子煎(苏子、杏仁、白蜜、生姜汁、地黄汁)将药味捣碎,取汁,去滓,熬如脂状,纳蜜,煎如饴状,治阴虚咳喘已久。《备急千金要方·卷五·少小婴孺方》的五物甘草生摩膏(甘草、防风、白术、雷丸、桔梗),治疗新生儿肌肤柔弱,身体壮热、手足惊掣。
王焘的《外台秘要·卷三十一》载“古今诸家煎方六首”,如鹿角胶煎(鹿角胶、生地黄、紫苏子、生姜、猫牛酥、白蜜),蒜煎方(蒜、牛乳、牛膝),实际上同现代的膏方。这些煎方均作滋补强壮剂。
宋代,内服膏方的叫法由“煎”逐渐向“膏”过渡,并以内服为主,基本沿袭唐代风格,用途日趋广泛,如《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卷十》之助胃膏,治疗小儿胃气虚弱,乳食不进,腹胁胀满,肠鸣泄泻,哯(xiàn呕吐意)乳便清,或时夜啼,胎寒腹痛。钩藤膏治疗小儿胎寒胃冷,腹肚疼痛,夜间啼哭等。
金元时期,内服膏方的称谓才正式改为“膏方”,制作工艺也日渐完善,标志着膏方发展到了成熟阶段,而此时已从药用发展到膳食调养,强调延年益寿,填精补髓,发白变黑,返老还童的作用。如《饮膳正要·卷二》之天门冬膏、《东垣试效方·卷五》之清空膏等。在此期间,膏方也逐渐引入到食疗中,如《饮膳正要·卷二》用赤赤哈纳(原为酸刺,即沙棘)。
明清膏方更趋完善和成熟,临床应用更加广泛。表现为膏方的命名正规、制作规范,膏专指滋补类方剂,煎指水煎剂,数量大大增加,临床应用更加广泛。膏方的名称,多采用“某膏”的方式命名。明代缪希雍《先醒斋医学广笔记·卷四》谓:“膏者,熬成稠膏也。”膏已成为滋润补益类方剂的专用名称,煎则转为水煎剂的同名语。膏滋备受人们欢迎,医家更是撷取膏滋之长,加以辨证处方,调治体弱之人,从而出现了因人处方而制的膏方,由于疗效显著,不断得以发展,成为中医药剂中的一大剂型。明代一些著名膏方,组成简单,流传至今,影响极大,如洪基《摄生总要》“龟鹿二仙膏”、龚廷贤《寿世保元·卷四》“茯苓膏”、张景岳《景岳全书·卷五十一》“两仪膏”等。内服膏方在制作方法方面也基本固定,即用水多次煎煮,浓缩药液,最后加蜂蜜等成膏。
清代,膏方已广泛用于内外妇儿各科,上至宫廷,下至民间,此时期在膏方的制作上有了严格的规定。吴尚先系统地进行了总结,而《理瀹骈文》是当时颇有代表性的膏方专著。书中对膏方的治病机制、应用方法,尤其在制备工艺上均进行了详细的论述和较完整的总结,并专列“膏药制法”“膏药施治”,其对膏药膏方的评价很高,他在《理瀹骈文·略言》中说:“膏,纲也;药,目也。膏判上中下三焦,五脏六腑,表里、寒热、虚实,以提其纲;药随膏而条分缕析,以为之目。膏有上焦心肺之膏,有中焦脾胃之膏,有下焦肝肾之膏。有专主一脏之膏,脏有清有温,有专主一腑之膏,腑有通有涩,又有通治三焦、通治脏腑、通治六腑之膏。又有表里寒热虚实分用之膏、互用之膏、兼用之膏。”并批评有人但知痞癖用膏,风痹用膏,而不知一切脏腑之病皆可用膏。吴氏制方,基于外治与内治相通之理,主要取辨证论治之内服汤丸制作膏药。膏方取法,不外于汤丸,凡汤丸之有效者皆可熬膏。若外用膏方,其在《理瀹骈文·六淫》云“大凡膏药用温暖及香料者,其奏效甚捷,若贴膏后加以热熨尤效”。清代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中载有膏方医案,《叶氏医案存真》中,治精血五液衰夺,阳化内风之证,治咳甚呕血吐食,均“进膏滋药”。
晚清使用膏方已较为盛行,此时膏方用药往往已达二三十味,甚至更多,收膏时常选加阿胶、鹿角胶、龟胶、鳖甲胶等以加强补益阴精的作用,并增加膏剂的黏稠度。强调应用配制膏方,尤强调辨证而施,不拘泥于补益之膏方。这种膏方对后来医家影响较大。清代膏方不仅在民间流传,宫廷中亦广泛使用。
近代,膏方发展更为普及。历史悠久的中药店,皆有其独特之长,自制膏滋药,秦伯未在膏方上卓有成效,在《谦斋医学文稿》有“膏方通论”,《谦斋医案》载有膏方医案。蒲辅周老中医在应用膏方调理慢性病时,喜用膏丸缓图,临床治验甚多。
近年来,随着膏方应用范围的不断扩大,受益群体日益增加,用膏方来防治疾病的人群不断增多,在各大医院、药店开展得如火如荼,一时出现了膏方热,使更多人从中受益。以膏方治未病的倡导与建立,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青睐。依据《黄帝内经》提出的养生基本理论“不治已病治未病”,膏方已成为治未病的重要剂型,具有未病先防,已病防变,瘥后防复的作用。临床可以根据不同的体质辨体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