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过去,被困的三百多个日夜里,她无时无刻不在伪装自己。这世界有强权、战争与不公,尽管保姆一直让她不要仇恨,但她终究放不下,那些曾经迫害过她的人!
或许,他们并没有想要害她,但他们恩将仇报,眼睁睁看着她坠入地狱深渊之中,也不愿意伸手拉她一把。他们是不是忘记了,她会掉入深渊中,都是为了帮他们!
当然,管丽更加痛恨一个人。那个人,妄图将她囚之,然后再缚以傀儡之绳!
若非她心志稍坚,恐怕早已崩溃发疯了!
在这的三百多个日夜里,为了在强权者手底下苟息,她不单是温顺、乖巧,而且完全忘记自我。
她总觉得,她明明应该生长在一个平等、民主且公正的世界,那个世界充满了自由与友善。
然而,事实却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这个世界很残酷!实力很悬殊!
而昔安警署内,已经渐渐淡去了管丽的痕迹,就连她曾经用过的水杯,都有同事拿去丢掉。
这座警局里,现在还记得她的,可能便是月昭与加棉了!
月昭公务繁忙,也已经连续消失了三个月余。
加棉近日也不清闲,他手中正整理对比着一大叠的资料,心中秋风萧瑟,寒凉刺骨。
他查出,原来在新病毒尚未开始传播开之时,朱一洺就已经开始私建药厂,且研制能对抗病毒的药剂!
朱氏集团,即便水深似海,他仍然不敢相信,朱一洺真会如此胆大包天。
那可是极其罪恶的事情,所以,即使加棉心中怀疑,在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也不能轻举妄动。何况,朱氏集团的能力,远远不仅表面上所展示出来的,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而在晋城另一端的月家,朱氏千金忽然登门拜访,月学隽与沈昭媛震惊之余,仍然不忘以重礼相待。朱一梦终于有机会离开拜托胥风的看管,来到此处寻找言旭!
言旭神情疲惫,下巴处的胡茬更是无心料理干净,他早已与一年前的帅气警官相差甚远。
“你来做什么?”言旭记得,他与这位尊贵的朱氏千金,并不相熟。
大约一年前,他忽然收到朱一梦与林志回归朱家的消息,他多次登门求见,只为询问他们是否知道管丽的下落!毕竟,当时混乱之中,管丽极有可能与他们待在一起。但朱一梦却是闪烁其词,不愿直言相告!
“对不起!之前,林志一直受人挟持,我顾及他的安危,不敢将真相告诉你。”朱一梦郑重其事地朝言旭磕了三个响头,直至额头红肿,她才抬起头,继续说道:“其实,我知道管丽警官在哪里!”
“你说什么?”言旭浑然一惊,面上浮现出惊喜,但很快,却又转变为不安:“你什么意思?你真的知道丽丽在哪?那为何,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一直不愿意说?”
“因为……我也不知道!”朱一梦不愿将朱一洺说出来。即使朱一洺之后的所作所为让他失望,但潜意识里,她仍然选择护着他。因此,不愿他遭受他人记恨!
言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生怕朱一梦又忽然反悔,不愿告诉他管丽的下落。
即使,他此刻恨不得手撕面前的人!朱一梦知道,那林志也知道吗?他们竟隐瞒了他一年,整整一年,丽丽会遭遇些什么?她一个人有多无助!这些,他们没想过吗?
“请你不要再骗我,让我找到她!我只想知道,她现在有没有事?”言旭声音哽咽:“求求你们了!”
朱一梦叹息道:“在告诉你管丽警官的下落之前,我需要向你揭示一个人的真面目!他是你最敬重且最信任的人……”
管丽将自己融入黑暗之中,长久的恐惧,已经让她对黑暗逐渐麻木,她不再因为需要一个人面对黑暗而惶恐不安。
“警官,过来吃饭吧!”
保姆一如既往,为管丽送来了餐食。这地下室内,不见光明,因此也无需区分早中晚三餐,每当地下室新悬挂起的钟表时针指向六点亦或十二点,亦就是每隔六个小时之时,保姆便会端来她想要吃的东西。
这地下室已经被彻底改造过,除了吃食需要有人每天换送,其余的物品应有尽有,包括洗浴室内都安置了一个超大的浴缸。
而偌大的梳妆台抽屉里,更是堆积着满满的金银首饰!
管丽对保姆的话置若罔闻、漠然置之。
保姆已经习惯如此,只是安静在一旁等候。不多时,管丽才从蜗居的床榻上起身,缓步来到餐桌前,开始用餐。
保姆耐性极好,平常管丽吃东西大致需要花费一个多小时,她从来不催促。然而今日,管丽只用了十多分钟,甚至不足二十分钟的时间,便放下了碗筷,她还罕见的主动开口道:“我吃不下了,收走吧!”之后管丽还指向一个白净的小瓷碗,“这碗绿豆汤还很烫,就先放着,我晚点再喝。”
保姆觉得诧异,却还是照做了。这也是她为何能得到这份高薪工作的原因!
但,保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当六个小时过后,再踏入地下室中,那原本洁白的床单被罩,都被血色侵染,而管丽,更是浑身血迹,手中还紧紧捏着一块破碎的瓷片!
餐盘应声而落,滚烫的热汤撒落到脚上,保姆却顾不得自己,赶紧冲到外头去喊人:“快来人啊!快来人……”
管丽的伤势很重,她的手腕与胸口处,都被碎瓷片划出许多深浅不一的伤口,甚至是脖颈处,也有略微的擦伤。复裕守在她的床边,伸手摸向她脖颈处的伤,独自暗然神伤:“其实这位置只需要狠心划上一下,便是大罗神仙也很难救回来的。你其实也不想就这样死了,对吗?你是放不下言旭,因为他,所以才抱有希望吗?”
管丽身上的伤口已经经过医生处理,因为伤痕遍布,所以她被包裹得像极了木乃伊!
“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不知道又是谁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管丽睫毛轻颤,从沉浮不定的梦境中苏醒了过来,床边是保姆拿着湿毛巾在给她擦拭脸颊。
保姆双眼充红,见她醒来,高兴得开口都破音:“您……警官,终于醒过来了!”保姆甚至是喜极而泣,这让管丽困惑不已。
时间又一天天荒废而过,医生每次来给她吊点滴的时候,都会被她夺过针头扎伤。刚开始,医生满腹委屈,但管丽却是丝毫都不敢手软,她发现,这医生即使心内怨愤,却也不敢对她动手!后来,医生渐渐不再反抗了,即使被针扎得出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也忍着不支出声,突然之间,管丽觉得厌恶自己,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个样子了!变得恃强凌弱了吗?
待所有点滴结束,不仅是医生如获重赦,管丽也是松出了一口气!
原本每日还会寻机开导管丽的保姆,近几日变得心神恍惚,就连汤羹里头的盐都忘了放,管丽眉头轻蹙,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一样,将无味的汤羹一饮而尽!
保姆独自缩在角落里发呆,待管丽用餐完毕,踱步到她身后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待管丽的手搭在她肩上时,她才骤然觉醒,猛然站起了身,歉意道:“抱歉!我刚才失神了,警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她边说话时,还一边用袖子慌忙得擦掉脸上的泪痕,或许是怕管丽嫌弃她污脏,还背手将袖子藏在了身后。
“你哭了?为什么要哭?”
保姆紧张地摇着头,不愿将实情相告。
管丽面色淡然,“你今天做的汤,不好喝,明天别再来了!”
“不!请不要辞退我!”保姆“噗通”一声跪在了管丽面前:“求您了警官,我真的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啊!拜托您了!”
虽然保姆并非是管丽雇佣来的,但只要保姆所做的饭菜不合她的口味,饭菜被原样端了出去,那么明天来给她送饭的,便会是另外一个人。
“求我也没用,你精神恍惚,做出的饭菜我一点都不喜欢!”
“警官,我不是有意……对不起!”保姆的泪水又再度模糊了视野,她只能卑微怜乞:“我的女儿她生病了,需要很多的医药费,但是我没有那么多的钱!我明天一定不会,请警官原谅我今日的失误!”
管丽对她这一番话并不信任。
“你能来这工作,他给你的薪资一定不少吧?”
“是的。”保姆双目红润,唇齿喏嗫:“可是上次因为我的失误,害得警官受伤……所以我……我错了!”
管丽深叹一口气,将梳妆台抽屉中的还有金银首饰都取了出来,一股脑塞入她的怀中,保姆踹踹不安,捧着那一堆东西手足无措。管丽却神情平静,双眼死沉地回到床上歇息:“拿去吧!这些东西,或许对你还有点用处。放在这里,也只是蒙尘而已!”
“这……”保姆不敢接受,也本不欲接受这些贵重之物,但管丽已经不再理会她,任由她自己在一旁做思想斗争。那些金银镯子与项链,对保姆来说,就如同是烫手山芋一样!她想放下,可是想到在病床上垂危的女儿,最终还是咬咬牙,对着管丽深鞠一躬,便将那些饰品全数收入衣兜与包包中,再装与往日一样,端着餐盘与碗筷出门了。
管丽侧躺在床上,手中把玩着一颗金刚石戒指,这种东西拿去二手转卖的话,并不值钱!而且,听闻金刚石僵硬无比,堪比利器,所以还是偷偷藏在身上比较好!
或许是因为管丽的慷慨解囊,保姆感恩于她,对她的态度除了以往的恭敬外,竟还多了些怜悯,管丽趴在梳妆台上,静静发呆,若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姿势将保持上数个小时。
保姆看着年岁与自个女儿近似的管丽,突然忍不住规劝道:“警官,难道就不想办法出去吗?您还年轻,怎么能一直蜗居在此呢?”
“我试过了,可是没用。”
或许保姆到现在还不知道,自个的雇主是一个如何可怕的人!
管丽已经对未来彻底丧失了信心:“就让我一直这样子吧!人的一辈子,其实也就几十年而已。”
“警官不再试试看?”
保姆对管丽自残那日的一切记忆犹新,雇主先生明明很紧张,一直守在床边不肯离开。最后,若非知道管丽警官即将要醒过来,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估计也不会轻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