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东西笑个屁啊!”一个肥硕人影突然从废墟里冒出头来。
他晃了晃脑袋,开始在这一片狼籍里扒拉起来,“喂喂!你们不会都被砸死了吧?人呢?”
我记得他们应该就在这一块啊?
麻昌顺向记忆里的方向走了两步,掀开一片茅草屋顶,然后就看见了几乎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
他眨了眨眼,向后退了一步,眼神复杂,“我是不是不该找你们?”
两人没理他。
“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被压在下方的石俪眼神犀利。
“没有,冤枉啊!我还不是为了救你!”上方的陆司昂赶紧摆手,表示自己是正经人。
“那你还不起开!”石俪脸颊微红,羞恼道。
陆司昂赶忙一个打滚,站起身来,然后向还坐在地上的石俪伸出手。
石俪白了他一眼,仍是把手放在了那只有些脏兮兮的手掌里。
轻轻一带,将石俪拉了起来,然后陆司昂扭头就若无其事的走到麻昌顺旁边。
“可以啊。”麻昌顺拍了拍陆司昂的肩膀,满脸欣慰。
陆司昂根本不接茬,左顾右盼,“其他人呢?”
“这。”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陆司昂两人齐齐循声望去,就瞧见旁边草顶堆里冒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冷俊脸。
闷葫芦将草顶拉开,露出了身后脸蛋通红的桃娘,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陆司昂和麻昌顺立刻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二人,顿时让桃娘脸蛋更红,低头看着脚尖。
而闷葫芦则是毫无波动,平静的和两人对视。
“陆哥,我在这。”
一道脚边的叫声惊醒了几人。
陆司昂几人赶忙低下头四处一找,终于找到了被半边墙壁和桌椅压住下半身的小泥巴,在那里扭来扭去的,却始终挣脱不出来。
“这么能扭,以后干脆叫你小泥鳅算了。”陆司昂嘴上调侃,伸手去拉,却一下子没能拉出来。
他刚想再使劲,头上却突然传来划破空气的声音。
陆司昂面色一僵。
不用看他也知道又是那桃树驱使的藤鞭。
别看先前他们和那鬼藤鞭周旋半天,但那也基本都是在躲来躲去,之前麻昌顺硬抗一记,差点就没直接给他压死,看看刚才被一鞭削成两半的屋子就可以知道,这鬼藤鞭的一击,杀伤力远胜寻常刀剑,绝不是他们可以力敌的,更何况是他们现在都是力竭的状态。
不过这藤鞭威力惊人,但明显不够灵活,要是他想躲也不算太难,但是,小泥巴现在可动不了啊。
陆司昂低头看了一眼也感受到了危机,正以更加剧烈幅度扭动上半身的小泥巴,当真是像一条被踩住尾巴的泥鳅,但很明显要想在藤鞭落下之前出来根本来不及。
怎么办?
抗还是躲?
陆司昂额头顿时流出冷汗,他知道,其实硬抗他是根本做不到的,自己事自己清楚,刚才那一刀几乎耗尽了他的气力,不然也不至于没法一下子把小泥巴拉出来。
而且莫说他现在脱力,就算是完好状态,他也根本扛不住,要是真硬抗,那结果只会是平白多一个被劈成两半的蠢蛋而已。
所以只能放弃了?
陆司昂僵在原地,还没等他决定是逞英雄来个无谓牺牲,还是当个冷血旁观家伙,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突然松开,还奋力地推了他一把。
力量出奇的大,大到陆司昂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后踉跄几步,最后还是坐倒在地。
他瞪大眼睛,低头看着那个露出上半身,满脸黢黑的大男孩,眼前画面仿佛一瞬间被放慢,变得清晰起来。
散落到处的茅草,脏兮兮的麒麟服,还有那张稚嫩疲惫的脸上,灿烂无比的笑容。
你他妈的脑袋坏了是不是啊?老子可以帮你挡啊,扛不住老子拿命抗啊,老子是你老大啊,连小弟的命都保不住我当什么老大啊?
他嘴唇嗫嚅,想同平日里骂这个笨家伙一样骂他,但怎么都张不开口。
先前无论是桃树袭击,还是麻昌顺中毒,他都没什么实感,或许是太突然,也可能是他觉得出不了事。
但当铡刀高悬,他却没办法把这个笨家伙从死神手中拉出来时,他陡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失去这个平日挨骂只会傻笑挠头,遇见什么事就只会陆哥,陆哥的叫个不停的笨家伙,这个和他一同进刑狱,朝夕相处的同僚兄弟。
陆司昂突然红了眼。
可能是两个。
视野里突然闯进了一个更笨的家伙,站在被压住的笨家伙身旁,像是献宝似的高举着长刀,任怎么推都推不走,陆司昂甚至能看到那只握着刀柄的手在微微颤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却又因为先前的冲击而不断流血,把纱布浸透流了出来,滴滴答答。
这个笨家伙早就虚弱不堪了。
逞什么英雄啊?你他娘不是还要找人吗?不是还要当官帮你爹吗?就这么送死?
他仰着头,眼睁睁地看着那根夺命藤鞭如惊雷般落下,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
“嘻嘻!嘻哈!”
又是那道奇怪的笑声,敲打着他的神经,好似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有火焰升腾起来,空气瞬间炽热。
陆司昂下意识扭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升腾着烈焰的长刀,和那张熟悉的,面无表情的脸。
前所未有的惊人气势从闷葫芦身上迸发出来。
闷葫芦狂奔起来,他速度甚至丝毫不比那落下的藤鞭慢上多少,眨眼便来到了麻昌顺身旁,而后高高跃起,长刀挥舞,那悍勇的模样,像是劈山勇士,又像是撼树蚍蜉。
长刀和藤鞭一触而分。
咔擦!”
那根夺命藤鞭在半空中陡然停止,一道缺口从藤鞭中部悄然出现,眨眼便扩大成了裂缝,断裂开来。
藤鞭落在地上,绿色液体自断口处缓缓流出,带着股清香。
陆司昂惊讶的张大嘴巴,要知道这藤鞭可不是那些藤蔓可以比的,寻常刀剑连伤痕都留不下来,更别说把它斩断,几乎不是他们这个境界能做到的事,结果被刚才还一副虚样的闷葫芦给一刀砍断了?
这家伙嗑药了?
闷葫芦轻轻落在地上,背对着陆司昂几人一动不动,像堵城墙一样屹立着。
就在陆司昂思索这家伙是不是在摆姿势装帅的时候,闷葫芦突然喷出一口血来,浑身气息一泻千里,比以往还要远远不如,而后他身子猛烈的摇摆了一下,好在用刀撑在地上才没有栽倒,刀身上的熊熊烈焰早已熄灭,好似从未出现。
“闷葫芦!”
陆司昂大惊,连滚带爬地就要冲过去,结果还没跑两步就看见闷葫芦艰难的举起手冲他挥了挥。
陆司昂面露犹疑,旋即一咬牙,转身跑到小泥巴面前,和回过神来的麻昌顺一人一只手,想抓着这机会把人拉出来。
好不容易把小泥巴拉了出来,结果因为用力过猛,三人齐齐滚倒在地。
“你他娘减减肉吧,压死老子了。”
陆司昂喘着气,艰难的把压在自己身上的肉山扒拉开,然后手指颤抖地指着小泥巴骂道,“还有你个兔崽子,下次要是再敢推老子,你看我不揍死你,反了天了你!”
小泥巴憨憨一笑,挠了挠脑袋,也不说话。
陆司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再骂两句,又听到了那古怪的笑声。
“嘻!哈!嘻!哈”
笑声如魔音灌耳,不用于之前只是戏谑的笑声,这次带着明显的怒意。
众人一听到这笑声,只感觉胸闷气短,打心底里泛起一股恶心的感觉来,一个劲的干呕起来。
笑声很短,恶心的感觉也随之而减弱,陆司昂忍住继续干呕的冲动,突然感觉一阵清风拂来,定睛一看,却是一朵淡粉色的小花正随风而来。
陆司昂心里警铃大作,这时候飘来朵浅粉小花,怎么看怎么诡异。
他随手抄起一片茅草扔向那朵飘向他们的花。
出乎意料的是,那朵花竟然就这么被茅草带着落了下去。
真就是一朵普通的花?
陆司昂疑惑皱眉,紧盯着那朵飘落到一面残墙断瓦上的小花,瞳孔猛然一缩,满是惊恐。
只见那朵浅粉色的花突然活了过来,浅浅的根系悄悄伸出,汲取着周围的一切,无论是茅草顶,桌具片椅,还是那面残留墙壁,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缩小,最后消失不见。
粉色小花所在的地方瞬间空旷了起来,只有明显大了一圈的花朵落在泥地上,花瓣精美,摇曳生姿。
陆司昂猛吸一口凉气,“我靠啊,这他娘是什么品种的鬼花,连石头都吃啊?真就坐地吸土啊?”
一把长刀突然飞向那朵粉色花朵,却没有出现意想中的一切为二,长刀在触及花朵的瞬间就被弹开,在空中打了个旋后,倒插在地上。
而那朵花身上却连半点印子都没有,粉嫩如常。
用尽最后力气掷出长刀的麻昌顺也是目瞪口呆,他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一回头就瞧见正抬着脑袋,嘴巴张大,满脸惊恐的陆司昂。
麻昌顺也抬头望去,旋即同样脸色狂变。
只见漫天的浅粉色小花像落雪一般飘飘洒洒的落下,遮盖住了夜色,天空仿佛成了一片花海。
这样的美景要是放在平时里肯定让人欣喜不已,而此时此刻,见过刚才那朵小花慑人威力的众人只感觉如堕冰窖。
绝望之色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像是临刑的囚徒一般。
“怎,怎么办啊陆哥?”小泥巴语气满是恐惧,向陆司昂靠近两步,试图找到点安全感。
陆司昂脸色难看,他深吸了口气,没有回答。
而旁边的麻昌顺则是索性躺了下来。
“你干嘛?等死啊?”陆司昂满头是汗,看着他骂道。
“不然怎么办?老子刀都举不起来了。”麻昌顺举起手挡在眼前,整只手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着。
“你蠢蛋啊,不会赶紧跑啊?”陆司昂踢了踢他。
麻昌顺不说话,默默地指了指周围。
陆司昂左右一看,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院墙已经被藤蔓占据,层层垒叠出两三丈的高度,除非他们能生出翅膀来,不然怎么也无法从这些游蛇藤蔓中逃出生天。
陆司昂也沉默了,他左右看了一圈,前面背对着他们没动静的闷葫芦,后面明明自己也怕的不行,却还是抱着桃娘不住安慰的石俪,以及用希冀的目光望着他的小泥巴。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是认命了一般,刚才还凝重的表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一屁股坐在麻昌顺旁边。
“算了算了,遇见这鬼东西也是没法子。”陆司昂咧了咧嘴,最后还是没能笑出来,他看着同样颤抖不已的手,有些可惜把那瓶酒喝的太快了,不然这会儿临死前还能来两口。
想起那瓶酒,陆司昂突然侧身看向旁边躺尸一样的麻昌顺,没好气的给了他一脚,“都他娘怪你,非得接这破活儿,这下好了吧,一锅给端了。”
“艹,他娘的这也能怪我,这鬼东西明明是自己找上门的好吗?”麻昌顺也骂骂咧咧,“他奶奶的,早知道先前被劈死算了,这要被这些花给吸干,连个渣都留不下啊。”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小院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众人看着那花朵缓缓坠落,带着唯美而又诡异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