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是谁?
陈言长继续奔跑着。他几乎就要告诉落后自己几个身位的女人。他的哥哥就是天才奥法师蔡当时。在三年零七个月前的巅峰之战中击溃大信最顶尖奥法师组成包围网的被世人称为当世第一奥法师的人。
普天之下,只有他知道哥哥近乎于全才的奥秘,也只有他知道哥哥横扫奥法师的手段。不过他不想告诉任何人。不,不对,在不久的以后,他会将这一切告诉无知公主。若是他能活在达成他的目标的话。
关于蔡当时的记忆纷纷涌入他的脑海。
别人都叫蔡当时做蔡当时,只有他叫哥哥陈当时。原因很简单,他从小觉得自己家里和别人家不一样。为什么别人家兄弟姐妹都同姓,只有陈家两兄弟哥哥姓蔡,弟弟姓陈。
后来他才知道,曾有一位奥法师告诉过他们父母,他们兄弟俩未来可能的命运。他们在未来会互相给对方带来极大危险,若想双全,最好能斩断两人之间的命运纠葛。之所以叫做可能的命运,那是因为没有人能看穿命运,或者说命运充满无数可能。任何人都有通过某些节点的关键抉择来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所谓任何人,上至至尊皇帝,下到街边乞丐。
奥法师暗示的方法是送养一个出去。但是哪个父母舍得这样残酷地分别。于是他们决定给一个孩子改名。方式非常公平,抽签。陈当时抽到了母姓,于是在他以后的25年岁月,他都是那个名震天下的蔡当时。
危险的根源,大抵就是因为蔡当时拥有奥术血脉。用陈言长后来学到的知识,他简单地推测,奥术血脉是一种罕见的隐形遗传。不是简简单单父母拥有就能传给后代。而蔡当时恰是那种最有天赋的奥法师。
家里有一个光彩照人的哥哥,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陈言长其实是舞祇难得一见的读书人,虽然不是最杰出的那几个,但放在过去也会是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但是比起哥哥来说,他什么都不是,他的所有努力最终都换来“还不错,继续努力,争取有一天追上哥哥”的评论。
全天下恐怕只有一个半人相信,陈言长有一天会强于蔡当时。半个人就是他自己,当他足够狂悖的时候,他会在内心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的成就会超过哥哥。然而更多的时候,两个人巨大的差距让他感到无比的沮丧,他再多两辈子也不可能追得上蔡当时。而另外的一个人则是蔡当时。哥哥告诉他,他在未来一定会强过自己。
他虽然自以为是,但又不傻。哥哥这只是对他的鼓励。他羡慕哥哥,但是绝不嫉妒哥哥。事实上,比他大九岁的哥哥在他心目中更像是一个长辈。尤其是父母分别在他9岁和11岁就早早过世的情况,长兄如父这句话被很好的体现出来。
任谁人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说两个人有点相像。但是陈言长并不这么认为,他看着镜子的自己,普普通通,平庸得就像是任何一个学校里成绩中等毫无特长的学生。而蔡当时则神采飞扬,丰神俊朗。
在陈言长的印象中,蔡当时总是在笑。他的笑不同于别人,笑容中有一种强大的自信和感染力。每一个看到蔡当时的人都不由得不相信这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每一个被他笑着拍拍肩膀的年轻人都忍不住想要照着他说的做。他认为哥哥自信的来源是因为哥哥卓越的奥术。于是他开始苦读奥术学。他没有奥术天赋,永远不可能学会任何奥术。但是作为一个成绩还行学生,他也知道哪怕是多了解一些理论,也能使他变得强大。
在光彩夺目的蔡当时背后,陈言长从书中汲取着力量。他可以宣称,比他奥术学更丰富的凡人,全国不会超过五人。同时还至少有一半的奥法师,奥术学恐怕不会强于他。当然他更热爱的是枪械。他坚信对于凡人,枪械才是未来。别人都说最好的大学是大信理工,大信理工最好的专业是逻辑分析。他不在乎——虽然他也确实考不上。他要学枪,最好的专业当然是津西大学的机械专业。
陈言长18岁得偿所愿的时候,蔡当时正好被皇家学会扫地出门。也正因为此,蔡当时名声大振,说是衣锦还乡也不为过。整个舞祇都为之沸腾,说是万人俯首也不为过。这让陈言长有一种无力的挫折感,他考上津西大学,本可以成为整个家乡都高看一眼的人物。但是在太阳面前,没有人会相信天幕里还有群星。
在这样的场合下,蔡当时和陈言长有了一番长谈。蔡当时无比肯定地告诉陈言长,他在未来一定会强过自己。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说。所以陈言长并不会觉得这次和以往时候有什么不同。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着头,把这当做又一次兄友弟恭的温情戏码。
然而这一次,蔡当时告诉了陈言长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他的秘密。直到7年以后,陈言长还对当时的情形记忆犹新。
蔡当时摇头否定了陈言长的妄自菲薄:“我可不是拿虚假的鼓励来糊弄你。因为我看到过你的未来。”
“你看到我的未来?你的奥术天赋是预言未来?就像是当初给我们兄弟看命的那个奥法师?”陈言长从来没有想过哥哥的奥术竟然是预言。
蔡当时莞尔一笑,朗如日轮:“当然不是。我的奥术是从未来召唤我的力量。”
“从未来召唤自己的力量?所以你能从未来的力量中看到未来的走势?”陈言长颦眉思索着,得到了这个结论。
蔡当时有些兴奋地拍着弟弟的肩:“我就知道你很聪明,所以一点就透。没错,我第一次尝试这个技能,我召唤了我生命中最后一天的力量。解释一下,为了试出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是哪一天,我可是一天一天倒推回来的,要是召错了,我可就亏了。”
“亏了?”陈言长察觉到了什么,“为什么亏了?这一天被你召唤回来以后,会发生什么?”
“提前一天死了呗。”蔡当时说得轻描淡写,似乎不是在说他自己的生死。
“死了?因为这一天本该有的能量、灵力、记忆等等一切生机都被抽空了。是吗?”陈言长依然在从道理上解释这一切。
蔡当时笑而不语,只是扬扬眉。片刻之后,他说:“所以我只能从最后一天倒着召唤回来,不是吗?若是我从明天召唤,我明天就会死一天。而死了就死了,不可能再复活了。那我不是亏太多了吗?”
“所以你现在……”
“现在少活几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来告诉你,我从未来的记忆看到的内容。”蔡当时伸出食指指着弟弟,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掩饰的骄傲。
在稍作犹豫以后,蔡当时蓦然将两只手同时搭在弟弟肩头,认真地说:“我之前提出的新军改制方案,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大懂。不过大家都说你是奇才,事实也证明你的战法行之有效。那肯定是对的啊。”此时的陈言长还不是四年后学会了相关知识的那个枪械专家。
“不但是对的,还是一个超越大众成规的天才构思。”蔡当时颇有些得意地宣布。
陈言长有些诧异,这种自吹自擂的做派怎么会从哥哥口中说出来呢?不是自己才应该是这种人吗?
“但是,”蔡当时抓紧了陈言长的肩膀,声音变得炙热起来,“这个天才的构思不是出自于我,而是你,时间是1836年。你时年只有31岁。别人眼中天才的哥哥其实只是抄袭你的提案,仅此而已。你才是天才。我活到73岁的时候,嗯,也就是我生命的最后时刻,大家都不叫我蔡当时。而叫我陈言长的哥哥。相信你自己,你才是这个时代的辉煌。”
陈言长看着哥哥,第一次真正相信自己的能力。这是蔡当时的时代,也是陈言长的时代。
只是从蔡当时第一次使用他未来力量的天赋开始,他的未来就被改变了。按照他的说法,原本的未来里,应该是12年后的第二次信洪战争,陈言长提出的新战法没有被大信采用,导致大信惨败。
他提前了12年提出了这个战法,但是仍然没有被采用,反而不知道为什么洪国知道了这个战法,以此重创了大信。于是他不得不组建安信军来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
事实上,在外人面前他也做到了这一切,但是代价是什么呢?只有陈言长知道,他为了逆天改命,从未来透支了太多力量。而对于他来说,力量就是生命。他是拿命拼掉了洪国一茬又一茬的精锐。甚至达到了洪国人闻之色变的地步。
未来带来的不止有力量,还有视野。他从来不肯告诉任何人,未来可能的景象。只要他至亲的弟弟得到了他一封信,上面也仅得一句话:“誓要救大厦之将倾。”
从陈言长后来得知的只言片语,他大抵知道了哥哥从不断变化的未来看到了什么。洪国未来会通过一系列变法,国富民强,打得大信割地赔款。而大信内部也将民不聊生。他直言从未来来看,这个国家的罪恶全部来自于利欲熏心的豪商,鱼肉万民的官僚,甚至还有为了皇家而不顾国家的皇帝。
蔡当时和一些志同道合之士走上了一条孤独的道路,和之前支持他的权贵都决裂了。最后引来了大信最强的奥法师们的联手袭击。他决定牺牲自己,救走其他人。他疯狂地从未来吸取力量,用燃烧自己生命的方式为所有人赢了一条生路。
这一场巅峰之战令天下震动,谁也不敢相信,一个30岁的奥法师竟然能当世无双。也没有人知道,这一战之后他去了何处。其实这一战让他烧掉了生命,也毁掉了奥术根基。他已经和死了也差不多了,余生都只如风中残烛。
“我哥哥是谁?我的哥哥是一个曾经尝试过擎住天塌的英雄。英雄不能白死,否则没有人愿意再做英雄。我一向只是我哥哥背后的影子。可是现在我要站在阳光下,一切靠自己,减少他付出的代价。”所有念头从陈言长脑中闪过以后,他回答莉蒂娅的也只得这么一句话。
“说得很夸张,大信有这样的人吗?”莉蒂娅对他提出了质疑。
有的。
可笑的是很多大信人民不知道这些事,反而倒是敌对的洪国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蔡当时是舞祇人,只因舞祇与无知同音,所以最初洪国人对他的称呼是无知小儿。再后来,这个称呼变成了“无知战士”。而后是“无知将军”、“无知元帅”、“无知亲王”。最后洪国人,见到他就会害怕得惊呼“无知皇帝”。
大信当然有这样的人,他是大信的奥法皇帝。他是无知皇帝。
所以,他的女儿,就是无知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