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时间,现在镖师应该押着梁笑应的棺材来北宸了。若是严格按照陈言长定的时间,现在估计镖师都应该走到磨盘山了。
陈言长放下怀表,心里感到惴惴不安。快要11点了,莉蒂娅还没有回来。这让他很难形容自己怪异的心情。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一方面他今天刚刚确认了自己没有受到洛书会的血咒,也就是说没有莉蒂娅,他活得更自然。他当然巴不得这个人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但另一方面他刚一证实这个消息,莉蒂娅就失踪了。这未免太奇怪了吧。莫非她一直在跟踪和监视他不成?不对,这说不通。否则莉蒂娅早就能发现他更多的秘密。这应该只是巧合。
那么是洛书会的计划有变?他们不需要等梁笑应杀人了?所以莉蒂娅和他们一起遁走了?这个可能不能说不存在,但是没有必要。洛书会不要除掉梁笑应灭口就撤离的吗?想到这里,他叹息一声。说起来,梁笑应从被他们逮住就已经是死人了。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灭口的。他们若是光明磊落的人,何必需要藏在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后面搞暗杀呢?
还有一个更不靠谱的猜想,就是他和尹霜吃饭,被莉蒂娅发现了并且醋意大发?一怒之下玩消失?他想到这里,都不得不说这个言情小说的套路实在是不适用这里。自嘲地骂了自己两句。
他将被子拉低一点。5月的北宸即将入夏,足够炎热了。管她莉蒂娅做什么,无人掣肘,他少了不少麻烦,带走公主的事会顺利得多。在他胡思乱想的入睡前,最后有意识的记忆便是他和那位公主四年前相见的回忆。
然而,等到明日他睁开眼,看到大床另一侧空荡荡的模样,心里不觉一凛。事情并不简单。莉蒂娅没有回来的原因只可能是两个,有一件比梁笑应杀掉林吾道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活着莉蒂娅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比起梁笑应这个人渣,莉蒂娅其实也算不坏。
陈言长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想了想,将床下的手枪也取出,带在身上。多带了一把枪,少带了一根手杖。今天注定不是平静的一天。他要做的事情非常之多,要见的人也实在太多。为了确保安全,他需要足够的火力。昨天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个事情,在北宸兴风作浪,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他需要盟友,需要很多盟友。第一个就是拥有探日求虹奥术的复仇者。
走出酒店,天空飘着小雨。空气倒是意外的清新起来。大约是一夜风雨,地上散落着残花和断枝。北宸的5月13日,淅淅沥沥。
首先他需要搜寻复仇者的下落。
买了两块烤饼拿在手中,他叫了一辆车。从口袋里掏出地图,他给马车设定了一个线路。没有特别的目的,就是在这条路径上不断前进即可。米罗给他的罗盘作用距离只有一千米。所以他需要全城扫荡,以图最快找到目标人物。只要罗盘开始工作,他就有了方向。
在车厢里一面吃饼,一面看着地图,他意识到自己指给车夫的线路并不优化,也不够高效。只是他的数学水平并不支持他在短时间内提出优解,便只好作罢。
搜寻的方式虽然只能倚靠罗盘,可他并没有放弃通过车窗密切地注意窗外的情况。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他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透过车窗射到了他身上。所谓感到,并不是寻常那种通过直觉或者更玄妙一点的说法叫心有灵犀。而是他感到自己皮肤表面的一个点状灼烧。
他捂住脸的同时,就看到街口一位黑色长衫,酒红色披风的男子。镇法司的奥法师?镇法司可不是轻易出动的,他们的日常工作里既没有巡逻也没有执勤。若不是威远男爵婚礼这样全城关注的大事,他们无事不会轻出。
在大街上看到镇法司的探员,一定有大事。几乎不用联想,自然而然就能猜到,所谓的大事和莉蒂娅的失踪有关。
这位探员大约是第一个能把目光如炬从形容词变为描述词的人。他并不是专门在看陈言长,他在街口挺立着,面无表情,只是较快地转动着自己的头颅,让目光从他眼前的一切快速扫过。尽管他没有在任何地方稍作停留。但是他所看到的影像在他脑中的停留会和他目光引发的刺痛持续很长时间。这个路口几乎所有人都捂脸或者惊叫。
仅限于人,不包括马。也都捂着的是脸,没有捂其他部位。若说有衣物遮挡的地方倒也罢了,纵是连其他裸露部位也不曾有。想来这个奥法师的奥术可以锁定在人脸上。他只会看人脸,不会看其他任何地方。那么这目的就非常明显了,他在找人。
陈言长立刻从自己的知识库里找到了对应奥术,追魂之眼。追魂之眼等于就是人体罗盘,只要他需要找的人出现在他视野,他就一定能够自动看到对方。这是奥术学上最好的寻人奥术之一,通常情况下在其他方面有所欠缺。追魂之眼进阶以后,可以锁住任何在他面前移动的物体。所以还有一个不雅的绰号,叫做青蛙眼。
这样的奥法师在北宸找人,很难相信有人能够藏得了多久。
在前进了大约三条街以后,他遇到第二位镇法司的探员。这位奥法师看起来所擅长的并不是找人。但是她漂浮在几米高的地方,其视野也远胜于不会飞的奥法师。
再往后走,又陆陆续续见识了好几位镇法司的奥法师。这些人的奥术天赋都各不相同。有幻影分身的,有瞬间移动的,也有三头六臂靠着三个头一起看的,还有饶是陈言长也没看出来究竟是什么奥术天赋的。按他的猜测,没有展示出奥术的,多半他的奥术就不适合用来找人。
他们是在找莉蒂娅吗?莉蒂娅惹了什么大麻烦?
不过这倒是好事。陈言长一直想把北宸的水搅浑,他才能浑水摸鱼。而今他都还没有找到方法,就有人替他这么做。无论如何他都应该感谢莉蒂娅才是。
就在此时,他看到一位镇法司探员忽然朝着某个方向掠出,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从垂直街道白驹过隙的他只是看到奥法师追入了一个小巷。后面会发生什么,他是无法看到了。
一路嘀嘀咕咕,反复念叨着“发生什么事了”、“哎呀不得了不得了”、“这么多法师,搞事情了”的马车夫此时又惊呼一声:“好耶,这是肯定是要抓到的。”
陈言长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不再去看外面。心情和天气一样,有些晦涩。看了看罗盘,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复仇者,然后和复仇者达成联盟,双方合力完成双方都必须要完成的事。他的事夸大一点说,已经策划了三年七个月。精准一点来说,也是计划了两年多以上。在他的计划里,需要营救公主,也需要营救孤儿院的孤儿。算起来事关几十条人命。所以他一定不能失败。
想到这里,他锤了一下车厢。“我为什么要把这个想法又复读一遍?”他在脑中有些愤懑地自问。然后他怅然一笑,脑中作出了回答:“当然是要自己说服自己,不然呢?”
“我为什么要说服我自己?”
“因为你不说服你自己,你就会走上歧途。”
“什么是歧途?”
“无法完成宏愿就是歧途。”
“不对,拿别人当做代价就是歧途。”
脑中一阵争吵,陈言长猛然大喝一声:“停车,掉头。”
马车夫一面老老实实执行这道命令,一面大声问:“先生,我们现在去哪?”
“刚才奥法师抓人的地方。”
几分钟以后,他重回那个让他灵魂挣扎的路口,他推开车门,跳下去。抽出十元钱给车夫。车夫通常可以一天挣到十元出头到接近二十的营业额不等。按照他的了解,马车是公司的,车夫每天要上缴十元。这个价格应该足以让车夫喜出望外了。
他抬头看了看密如针织的小雨,扣紧自己的帽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小巷。从奥法师消失的拐角起,他找到了之前有人移动的痕迹。雨水带来的泥泞,让所有在地面移动的人留下了脚印。顺着脚印,他一路追踪而去。
并没有他想象地那么久,他就看到奥法师。在一个一片烂泥的死胡同里,奥法师傲立着伸出右手。
半握的右手指向他的正前方。正前方有个女人以极其扭曲的姿态斜倒在空气中。说她不是站立,而是倒,是因为她脚下的姿势,与地面的夹角,都不是一个正常人可以做到的站立。更像是在倒下地面的同时,被一只手抓住了。
而女人的左手反曲在身后;右手倒是在身侧,但上臂和前臂几乎是折叠在了一起,就像是一根被人抓在一起的双截棍。双腿并拢地扭曲在一起。
用另一种角度来看待,就像是一个女人被人忽然偷袭,用一根无形的绳索给捆住了。这根绳子的另一头就在奥法师手中。现在他正在继续收拢这根绳索。是的,陈言长当然可以认出这个奥术是什么。灵锁捆仙,传说中可以捆住一切生灵的灵索。
而这个女人尽管现在披头散发、面容痛楚,又被雨水弄得妆容模糊。陈言长还是能认出来,这正是莉蒂娅。想不到招惹上北宸镇法司的人果然是她。
莉蒂娅有些吃力地说:“你先放过我。否则,有一个人马上要死了。”
“谁?”现在对于奥法师,他从容地掌控着一切,并不在乎以猫玩弄老鼠的心情来和他的猎物说上几句话。
“他中了一个血咒,离开我身边24小时,他就会死。我已经离开他20小时以上了。让我去见见他。”莉蒂娅此时还没有注意到陈言长其实就在他视野的理论角落里。
探员哈哈一笑:“哈哈,我抓捕过很多罪犯。你这个谎真是排不上号。”
“她没有说谎。真的有这个被诅咒的可怜虫存在。”陈言长往前走了两步,有些遗憾地说。
奥法师冷冷地看着他,丝毫不惊讶,仿佛他就知道陈言长的存在。莉蒂娅艰难地扭转了一丝丝脑袋,眼中闪现难以言喻的光芒。
陈言长微微向着奥法师鞠躬致礼:“那个被诅咒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