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莉蒂娅怒气冲冲地直接走了,把陈言长一个人留下结账。这让他有些憋闷。
要是梁笑应是个好人就好了。
也不对。好人的话,他就不可能杀梁笑应。
还是不对,那他就不用杀梁笑应。然后呢?现在“陈言长”还活着?惊讶的梁笑应到处给人解释,他才是梁笑应,而不是陈言长。
那真正的陈言长又怎么装梁笑应而不被揭穿?
想来想去,梁笑应是好人,根本就没有这次冒险。他皱着眉给了马车夫一元七角,居然理由因为男爵婚礼供不应求的理由加收两角,这让他十分不满。走进酒店,尹霜在牵着戚柯在讲故事,古板的骑士拯救公主的故事。
戚柯笑着说:“我以后也要救公主。”
“那可不行,你又不认识公主。”尹霜摸着儿子的头,遗憾地否定了他的梦想。
“我可以把小倩当公主吗?”戚柯说了一个名字,想来是他的一位女性小伙伴。
“可她不是啊。”尹霜对这个蠢问题表示无奈。
戚柯追问:“那谁才可以成为公主?我觉得她挺好看的啊。”
其实这次尹霜没有注意到陈言长的出现,他完全可以偷偷溜上楼绕开这个麻烦的。不过,他最终心意一动,出言说:“公主可不是好不好看,得看血统。皇帝的女儿才能叫公主。就像只有皇帝的儿子才能叫皇子。”
“咦,梁叔叔,你回来了啊。能给我讲个故事吗?”戚柯一扭头,见到他,不禁开怀起来。
他随口敷衍着:“改天吧,这两天还有点事。”
“哦。妈妈,小倩不是皇帝的女儿。那我有没有可能是皇帝的儿子。”戚柯又重新将头转向母亲,说出一句蠢话。尹霜惊愕之中,四下打量一下,便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做足了样子,但是很轻。她没好气地说:“别胡说,这种话以后都不许说了。”
戚柯从母亲的眼中读到了威仪,赶忙点头,然后悻悻地说:“可是我爸爸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会不会是一个骑士呢?”
陈言长微微一笑:“这倒是有可能。”然后他将视线转向了尹霜:“今天男爵府的婚礼一点都没趣,还出了些意外。你呢?”
“我今天去了证道公司的种植园看。”
“证道公司?”他对这个名字感到很陌生,几乎可以笃定自己是第一次听到。
“是呀,林家的产业。最初起源于林吾道的曾祖父。在他的姨妈嫁给余立凡做妾以后。证道公司也是蒸蒸日上。只是他们种都是甜菜、棉花之类。也不大好看,我们早早地就回来了。”尹霜简单地阐述了她的一天。
原来是这样,林吾道可以勉强地叫余立凡作姨父。
那余立凡为什么非要他死?这都是些什么豪门恩怨?那么这个豪门恩怨又是怎么和莉蒂娅口中那些救国救民的大英雄扯上关系的?想来想去他也不明白其中的关键。眼见尹霜也并没有什么趣闻可以分享,他笑着挥手向着小男孩告别,回到了房间。
“又和那个女人调情去了吗?你倒是在任何时候都能不忘初心。”莉蒂娅已经取下项链,擦掉了眼线,冷冰冰地嘲讽着。在又拭去脸上的厚粉之时,她继续追问:“你之前说的韩睿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将帽子脱下,手杖挂起。然后将在警役面前的一番说辞改头换面说了出来。在这个版本里,他不想出风头。所以他只是告知了警役他的实际所见。但是其间镇法司的奥法师主动进来告知他们观测到了灵力波动,认为真相恐怕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想要接管这个案子。
于是他想起之前王岚茵和卓缙妹妹的嘱托,趁机表示了他的疑虑。那就是时间地点选取不合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动手简直是奔着以命换命的方式。而且考虑到最后的结果还是以四换一,这不太合逻辑。
最后他把估计有人提出使用睡梦玩偶这个奥术的猜测安在了奥法师的头上。这样在他的描述里,他略显积极但并不太突出。这样的形象大抵应该是合理的。
“睡梦玩偶?这是一项需要极其强大心智的奥术。那个家伙真的会吗?”正对着梳妆镜的莉蒂娅缓缓带起头来。
“这就是不知道,接下来的事反正有镇法司,我们就不用庸人自扰了。”他一面扯开领结,一面解着扣子。
“那个吸烟的家伙是不是列车上……”
他打断了莉蒂娅,扬眉说:“没错,他是和我们一班车来北宸的,我甚至还和他说过话。”两人之间的小不快自然是能省就省。
“奥,是他,果然有点眼熟。那……”这一次不是陈言长主动打断了,而是她自己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己陷入了沉思。
在沉默延续了一会儿,莉蒂娅将话题延续了下去:“他是为什么呢?”
已经拉来凳子坐好的陈言长长出一口气,似乎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在犹豫了一会儿以后,他一开口就是令人惊讶的话:“我怀疑他就是车上两起谋杀案的凶手,也是对面姓马那个的索命人。”
“为什么这么想?”莉蒂娅已经卸妆完毕,隐隐露出了脸上的雀斑和美人痣。
说实话,这个想法他最初只有模糊的意向,在吸烟男被验证出来他忽然有了更多联想。于是有一个听起来不大靠谱的猜想。不过在他想到这点以后,以他自以为是的性子当然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十分聪明。于是说出来的时候不免有点洋洋自得:“我是一个杀手,你是知道的,所以我枪法不错。”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可是和你说的有什么关系呢?”莉蒂娅愣了愣,并没有跟上他的思路,只得随口敷衍。
“可是那天我在五米之内面对一个人射偏了。而且还是两次。”5和2这两个数字,他都用了手势来表达,这是他刻骨铭心的挫折。之前他认为是他单纯的无能,不过现在他有了新的解释。
“嗯,你说过。面对的带奸臣面具的家伙就是杀死马静的人。”莉蒂娅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名字。
“是,”他先是干净利落地承认下来,然后继续他自认为很有道理的推断,“可是五米之内要打偏对方至少半米,你想想这得多大的偏差?至少出膛的夹角按照三角函数算一算,使用正切,也就是起码有一比五,那得超过11°,这个数值对于第一次使用枪支的人也不会这么离谱。”
莉蒂娅皱起眉,将不悦写在了脸上:“不要给我这个,我不懂什么是三角函数。也别再卖关子,直接说结论。”
正说得兴起的陈言长表情僵在脸上。在发了少许呆以后,他接着说:“好的,我的意思呢,很简单。我不可能在这么近距离失手。可是若是我当时被催眠了就一切都说得通了。杀死马静的人和策划杀死韩睿的人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奥法师。所以他擅长的是催眠系奥术。我认为就是睡梦玩偶。所以从我开门射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假的,是对方用催眠在我脑海制造出来的幻觉。”
莉蒂娅半眯着眼睛看着他,隔了一会才质疑:“我是不懂,可催眠是一瞬间,想催眠就催眠的吗?”
他仰在椅背上,将右手搭在椅背后面:“当时不是,我认为催眠最早是发生在列车上。也就是我在马镇长室外第一次敲门的时候。他当时化妆成一个吸烟者在一号车厢第3软卧间外监视,对于第一个上门者,他感到十足的惊讶,于是就在我背后施放了催眠……”
“所以这就是你在车上当英雄的全过程吗?”莉蒂娅用有些轻蔑地笑容插话进来,这让他想起了他这段故事可没有给对方说过实话。
他重新端坐起来:“应该是吧。这不是我说的重点,我想说的是,我有理由相信。这是同一个人。而且我现在回忆起来,两个人的身材也很像。”
“既然你懂这么多,那么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之前说过的话。”莉蒂娅也将身体稍稍前倾过来。
“请讲。”
“他的奥术天赋是催眠,但是他又能施放空寂领域,同时还是枪法高超的奥法师。请问他是怎么做到这些全部的呢?”莉蒂娅学着他,伸出三根指头,每说一点就放下一根。最后她举着右手的拳头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被莉蒂娅问得哑口无言倒在其次。关键是他从来没有给她说过列车上细节,可是她似乎对这一切了若指掌,甚至还说出了空寂领域这个词汇。当时一到酒店,她就知道了他在车上玩出的各种花活。所以说他的一切其实是被人密切注视着的。而监视者还来她随时交换消息。
按照正常推断,这个人就是她身后热衷于暗杀的“英雄”。他是跟着他们同一车来的北宸。那么再把事件梳理一下,就是梁笑应接到余立凡的委托,前来杀林吾道。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这些英雄找上了门。莉蒂娅不知道是一直就仰慕这些英雄还是被他们的“伟大理想”打动了,所以转而支持他们。
可以说他们是挟持了梁笑应立刻动身北宸,所以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收拾,只得一套换洗外衣。考虑到莉蒂娅自己的衣服准备相当充分,那么她显然是对此早有准备的。甚至有可能这些英雄就是她通风报信引来的。
至于她提出的疑问,不得不说一下子就命中了陈言长的软肋。催眠和声音领域是两条差异极大的奥术方向。通常来说,若非极少数天才,奥法师应该有一条主天赋和一两条相近天赋。这个杀手并不像是什么天纵奇才。要说奇才,安信军的组建者蔡当时才应该算。天才怎么会杀几个凡人还偷偷摸摸,直接就可以强杀。若吸烟者也就是资质一般的奥法师,他不该拥有两条主天赋。
而更为重要的是,他擅长射击。没有任何一个奥法师擅长射击,不管是李文琪,蔡当时还是荀星曜。这是一条铁律,任何人不得逾越。
开枪?会不会不是他本人开的?只是和他今天下午一样,设置了一个机关?可若是这么说的话,他也该是一个机械学科的高材生。听起来也似乎没有多大可能。
若是他无法回答莉蒂娅,那一定是他之前的推论有错。可是错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