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北宸假日

孙修竹已经利用她的小魔术如约将韩睿骗到了院子里的指定地方。韩睿在这场魔术里不幸地沦为了工具人。在她的柔声细语之中,恳请一个单身男子予以一点配合,并不是太困难的事。这不需要陈言长告诉她怎么做。事实上这本来就是她魔术手法里的一环。魔术的本质是误导,笑容和媚眼,本来就是魔术的必修课。

按照计划,茶水已经为韩睿准备好了,就摆着他身旁。此刻他喝与不喝都没有太大影响,反正茶杯才是靶子。甚至在原来的计划,陈言长是希望他最好别喝。毕竟他离茶杯越远越安全。就算陈言长能保证一枪命中茶杯,也不能保证飞溅的碎片不会割伤对方。要是隔断喉咙,又或者被刺瞎眼睛。那陈言长才是真冤枉。当然,再冤冤不过这位受害者。

此刻陈言长已经潜回韩睿了身边,距离他和孙修竹约定的时间已经只有几分钟了。

孙修竹对他的到来表达了一个不会被第三方看破的惊讶。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计划有变。并相信这个不复杂的暗示对方应该能够心神领会。

在孙修竹随手变出一个小球以后,他带头鼓掌。还沉浸在惊奇里的韩睿颦眉看了他一眼,也跟着拍了拍手。

他笑着说:“刚才在台上表演,我们坐得远根本没有看清。想不到你们这么好,还轮着为我们这些人单独表演一次。可惜刚才没有赶上,你下一个地方去哪里表演,我跟着你走。”没有怎么组织语言,这番话算是说得十分直白了。赶紧走。

既然他已经用不到孙修竹这一步,那么自然是让她越早抽离这件事越好。他可不想接下来惹出的麻烦会牵扯到这位无辜的瓷娃娃头上来。

魔术师显然听懂了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她说着温婉的话,在小球上签下彩旗剧团的名字,然后将其送给了韩睿。这个过程她不忘眼波流动地看向陈言长。意思不难猜到,只有给他的东西才是签她自己的名字,而给其他人的都是签的剧团名字。在做完这些之后,她娉娉婷婷地转身离去了。

他准备追上去。倒不是想看魔术或者和她套套近乎,而是单纯出于圆谎。更何况他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

孙修竹在前面走进屋子,她的步伐明显迟疑了稍许,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人。陈言长有些好奇魔术师这是遇见了谁。接下来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红衣黑裙的一张年轻面庞。

陆离忧非常随意地说:“你躲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想办法溜出男爵府去了。”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卓缙。这是一种被意想不到的人戳穿以后的应激反应。

院子里坐的这几个人,除了韩卓两位,其余的他都不太熟悉。只是初步判断,身份都不像太高的人。其中有一个是上午见过的那位看着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是谁的人。若说这些人中有人认识公主,他觉得只能是卓缙了。所以他第一反应是公主在和卓缙说话。

“我说你,你看卓老二做什么?莫非你刚刚和他一起去做坏事了?”陆离忧有些不满也有些不解。

卓缙在后面虽然只是隐约听到一点点,但直觉已经使他万分紧张起来。眼瞪得像是铜铃一般,迎上他的目光,也许心中还在怒喊两个人刚才的协议。

陈言长则一瞬间抓紧手杖,用右手发力的方式阻止了自己想要咳出来的想法。他艰难地挤出微笑:“不是的,余小姐。不不不,殿下,恕我无礼,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尊贵的身份。我只是以为我们两个几乎互不认识,殿下怎么会向我打招呼呢?”

陆离忧将鼻子一皱:“别装了好吗?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却又故意装作不知道。我那天回家以后把孤儿院的事说给沈千悠听。她帮我分析说,林吾道是拿我的名头去压的院长,对就是那个柳夫人。而你也是心知肚明地哄着我。是不是你们都觉得自己很聪明啊?”

对于对方如此直白地将自己的无知展现出来,他真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话,只能怏怏地说:“是呀,殿下聪睿。我和林吾道之前确实是唐突了。”

“哼,之前唐突了。现在就更僭越了。跟你说话,还装模作样去拉卓老二下水。”还好,公主只记得他“无礼”的举动,没有再追究是不是潜出府邸这回事了。

他赶紧顺着话题回答:“我是真不知道殿下会和我说话。因为我觉得我们好像根本不熟。”他深怕眼前这位实则和“聪睿”根本挂不上勾的女子有机会想起其他问题。

“就是不熟,所以我才专门找你。”陆离忧不耐烦地翻着手背,示意他向后退,大约是要退到某个指定的地方。

“专门?找我?”他问得很心虚,脑中将这两天所做的所有事快速回放了一遍,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哪里留下了什么巨大破绽,以至于自己被公主给盯上了。

“坐过去,我有话单独问你。”陆离忧指着两张椅子,露出她颐指气使的姿态,毕竟她当了二十多年公主。

“问我什么?”陈言长此刻完全不存在任何扮演,他的紧张不安都是真实存在的。回答他的不是任何话,而是一个挑眉。他低着头,边退向那里边呢喃着:“殿下,这让我战战兢兢……”

“哈,别怕。”陆离忧忽然用笑声打断了他,“王嬷嬷不在,她被诅咒了。”

“被诅咒?”这个词是另一个可以让他应激过敏的。

“我敢说是诅咒,肯定荀执事的学生看不过眼,使的坏招。现在她全身痒得不得了。一个人躲着挠痒痒去了。所以你放心,不用怕她追打过来。沈千悠在帮她,也不会来。现在可以坐下如实回答我的话了。”陆离忧有一股明显地幸灾乐祸的表情。而他听明白了,沈千悠应该就是给她捧仪式宝剑的女近卫。

“你跟着我干什么?对我有什么企图?”待双方坐好以后,她冷不丁地抛出第一个问题。

这一次,陈言长再也来不及抑制自己的震惊,大声咳了出来。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卓缙也因为一时失措,撞响了自己的椅子。

“别不承认,我回去想了很久。你不对劲。你跟着我去孤儿院是做什么?你是不是和林吾道一样,也想当驸马?”陆离忧面色冷清地看着他。

咳咳咳,他更加难以控制自己了。

“他虽然是癞蛤蟆,可是他毕竟单身一个。你已经娶妻了,还想图谋不轨么?”陆离忧不知道是不懂他咳嗽的原因,还是并不在乎。既不等他停下来,也不等他反驳或者解释一句,就继续她的质问。

“你不会想绑架我,然后要挟我父皇吧?”陆离忧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这一刻展现出来。

他一面感慨对方为什么思维这么广,一面继续咳嗽。咳的时间实在太长,都让他挤出了眼泪,也让他成为了院中人的焦点。但是和公主无情对视以后,几乎所有人又选择了低下头,甚至还有两个人干脆装模作样跑回了屋内,离开这个是非场合。

“那你解释吧。”陆离忧终于不再追打,“反正现在没人盯着我,是我难得的假日。”

真到可以解释的时候,陈言长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难道他说出他的真实目的。然后这位公主惊惶失措大呼救命,然后他被一群人撂倒,在监狱度过余生?更不幸的则是在监狱度过只剩几天的余生。

“嗯?”在长久沉默之后,陆离忧盯着他,示意他赶快给出说法。

“名声。”他咬着牙说出了一个理由。至于这个理由接下来怎么编下去,他一时还没有头绪。

“名声?”公主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卓公子,滚远些,接下来的话,我不想任何人听到。否则——”拖了一个长音。对于她这样的人,威胁不用实际说出口,震慑力度就足够大了。至少比卓老爷子打断腿的警告更严重一些。所以卓缙灰溜溜地躲远了,在靠近陈言长看着眼熟的那人旁边靠在椅子上闭眼假寐。

陈言长舔了舔上唇:“我其实只是一个根本排不上号的商人。是什么让我有资格参加余会长的交易,又是什么让我有资格坐到这里参加贾男爵的婚礼呢?就是名声。名声怎么获得呢?常见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财,这是令北宸大商人们名震全国的东西。一种是势,这是殿下与生俱来的东西。我没有多少财更没有势,所以我的办法就是借。借财也就是借钱,要么需要还,要么需要商业运作。所以我选择借势。殿下今天以公主的身份出场,我自然是不够资格借殿下的势。可是之前殿下以余会长侄女的身份出现,把自己的势藏了起来。我自然就可以借走一部分。”他一面构思一面胡诌,到后来竟然理清了这个思路,不觉侃侃而谈其他。

“嗯。”没有声调的鼻音,不知道陆离忧此刻是什么心情和什么想法。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

话说到这里,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被我借走的势,在殿下自报身份之前,作用不大。但是殿下自报身份之后,大家就会想梁笑应竟然认识公主殿下,想来背景很深。我就不知不觉地为自己涨了一大截名声。”

“哦,”陆离忧点了点头,“借钱我是不肯借给你。所以你只能借我的势,因为借势不一定要我同意。”

他对公主的理解力感到高兴,这样就解决她问出的这些问题。他又一次闯过了一个小小的麻烦。

“可是现在这个势,你已经不知不觉借走了,你该怎么还给我?”陆离忧满脸认真地说。

他皱起眉,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糊弄这位评价不太高的公主,借势只是一个比喻,又没有真的损害到对方什么利益,还什么还?还有拿什么还?他只得耐心地向殿下解释:“其实我借的这个势,于殿下你来说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有。”陆离忧一脸严肃地说。

“有?”要不是这是尊贵的公主,他都忍不住想要嘲笑起来。

“对,有。你借我的名声,所以我的名声变低了。”陆离忧指着他说。

“这是什么理论?”他终于对这些无稽之谈有些厌倦了。

“在别人眼里,梁笑应是个大商人、慈善家、社交家。可是我学长告诉我,你还是一个花花公子。你从我身上借走势。会不会有人以为我……你该怎么把我损失的名声还给我。”陆离忧眼神凌厉。

陈言长瞳孔慢慢放大,他的什么该死理论,把自己绕进去了。而这位思维过于广的公主,是怎么想到这点的。而且细想之下,逻辑其实还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