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养着一条金鱼,红白色,鼓着一对大眼睛,睡着醒着猜摸不透。一口玻璃缸,一缸水,倒也别致,假山、五彩石、水草,这便是它的世界。阳光照进玻璃缸,它会欢快的游上一阵,遇着阴雨天则沉寂水底不动。它的欢喜、它的惆怅、它的一生,都在这一方缸景了。你在看鱼,鱼在看你。
恍惚中,想起昨晚做的一个梦。梦里回到了乡下老家婆婆的老屋宅。石阶,院坝,里里外外干干净净,陈设也如当初,一成未变。只是这泥坯小房看着比以往更显新。我透过木窗叫三爸起床吃饭,被子把他盖得严实,看不清是他或是床上躺了个人,我一连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应我。灶炉里火烧的红亮,婆婆已将做好的饭菜摆上四方桌,有鱼,还有腊猪头肉,今天不过年却吃着过年的丰盛。
我继续坐在木窗下的长木板凳上等着三爸醒来。阳光明亮,刚好打在门槛上。不远处,外婆跟着几个老姊妹说笑着迎着光走来。外婆同我身旁坐下,告诉我说,你三爸奔了一辈子,晃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让他好好睡吧,别叫他了。
三爸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十六七岁就出门奔生活,四十好几才回来,带回个外地女人,没过几天就走了。许是在外漂久了,至此便再也未离开过家,就守着这一方云土过活一生。三爸无妻无子,陪着他的就只有一只小黑狗,有次他抱着失而复返的小黑狗哭了好久,可不敢再丟了。三爸总说,他有家,有妻儿,尽管旁人不信,他总坚持着。坚持着自己臆念的家。可人生这段旅途,荆棘坦忑。有的人纵使跃入星辰大海,拥抱他的也早已是注定的落寞和漫长的孤寂。他在尘世这潭泥泞里挣扎了大半辈子,可生活却未照见过他。
梦快醒的时候,婆婆说给自己起个名儿吧。他说:重华
是啊!今生不得重生,来世以偿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