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错乱视觉(下)

有纪坐在床上,严格来说,那是床。柔软的触感很真实,只是呈现的图案却与床大相径庭。没有完整的概念。

身边的黑色人形还在“石头”样子的床上发出微弱的鼾声,看来咲美还没睡醒。有纪坐在床上,紧皱着眉头,现在全世界呈现的都是混乱,除了他自己之外,因为他看到自己仍然是正常的样子。

病,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这绝对是某种超乎寻常的力量。

碰巧,就让他遇见了。

虽然他搞艺术,但是他无法欣赏这种怪异无比的艺术,同时掺杂着少量的恐怖,怀旧以及童稚,与不真实。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梦中无法醒来。

他盯着天空“地板”,许久,又看了看地毯“天花板”。才闭上了已经倦怠的双眼。接下来,该怎么办?

咲美醒了,朦胧地喊着有纪的名字。有纪立刻望向她。咲美,或者说这个纯黑色的人的轮廓,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啊!”

“是我。”有纪说。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有…这周围!”黑色轮廓一只手应该是捂住了嘴,惊恐的说。

有纪立刻抱住她。

“怎么回事?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会经历这些?”怀里黑色人形抽泣着说。

有纪沉默着。

两人依偎在一起,仿佛现实将他们抛弃。

这种错乱不堪的状况,何时结束?如果不是自己买了那个东西…

这么下去仍然不是办法,有些事仍需要面对。

有纪说:“今天是新的一天,我们先做早餐,好吗?”

咲美松开眼前的黑色人形,躺进“石头”,闭上眼,企图暂时逃脱这可可怕的噩梦。

只是看到的表象不一样了而已,有纪这样提醒自己。他走出里屋,按照在家的习惯去向厨房。

家中的地板是天空草坪和墙壁的元素混合,天花板是地毯和木板混乱的拼接,桌子椅子全都是草坪勾勒出的轮廓,灯变成了故障的彩色卡片。墙壁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年代感,就像城墙的陈旧。他经过那个纯黑色的门框进到厨房。厨房内部全都变了样,水波荡漾的灶台以及草坪桌台。

菜都在冰箱里,他现在望过去,那冰箱就是一个树桩,表面的树皮还有着裂纹。

摸着没有沟壑感,说明仅仅只是视觉出了问题。

打开裂缝,里面是泳池瓷砖的样子,看着里面那些东西的怪异纯色的形状,圆盘状的,方块的,梯形的,根本辨识不出究竟是什么。无奈,他只好伸手去摸那些他看见应该是的东西。硬的,软的,脆的,触感让他了解这些是什么,盘子上面盖着盖子、塑料饭盒、碗和扣在上面的碟子。

他拿出来一盘子菜,打开闻了闻,虽然将它们冰冻,但是味道依稀可辨。这是昨天做的章鱼小丸子。

灶台基本上就是混乱的小路的材质。它们是草坪上的土地的样子,就像森林中那些小路,一些立体的东西组成灶台的形状。旁边那个不断闪烁着白色和黑色的锅,闻着有些许油味。

这倒好,锅也没洗,去开开了红色的水龙头。水龙头看上去还有模有样,就是显得有些失真。流淌着的水倒是没有颜色,和现实一样。

毛茸茸的“棉花”洗洁精从亮蓝色的瓶子中挤出来,到了锅里,顺着水流,有纪用手擦了好几遍,因为他实在找不到锅刷,后来锅也是洗好了,方才弄干。

问题来了,油是哪个?望着灶台上堆着的颜色鲜艳的一瓶瓶东西,他懒得打开盖子一个个闻,不仅仅是麻烦,还有那些盖子的轮廓都消失不见,很多瓶口奇形怪状,想打开都难。

看着那些瓶瓶罐罐一个也打不开,那些锅碗瓢盆还都是各种颜色以及那盘章鱼小丸子,根本看不出来是一盘菜。一股无名火从有纪的心中升起。

他用力地拍了桌子一下。

还是将那些瓶子逐个拿起来,实在弄不开的就不弄,就这样一直试着。终于,他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油的香味。

“有纪?发生什么了?”咲美应该是听见了刚刚那一声响动。

“我在厨房。”有纪对着门外说。

一个黑色人形缓缓出现在厨房的门外,有纪余光看到的时候先是一惊,随后才明白过来这是咲美来了。

“怎么了?”咲美问。

有纪知道,因为这个反常事件,她现在变得担心了。

“没事,刚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东西,对了,你能看清楚酱油是哪个瓶子吗?”有纪平和地说。

黑色人形先是摇了摇头,但是她觉得这样对方可能看不见,于是说:“不行,这些东西都快与墙壁融为一体了。”

有纪把手中的那个亮蓝色的瓶子举起来说:“这个是油,我找了老半天了。”

“这个,草瓶子?”咲美问。

“在你的眼里…是草?”有纪问。

“你跟我看到的不一样吗?”咲美问。

“现在的情况,的确,咱们看到的不一样。”有纪说。

打开炉灶。灶台上跳动着的火焰呈现出奇异的黑色,就像黑色的半透明布条,随风飞舞着。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这种错乱的图像,他们还真以为这玩意温度不高。只要这一切准备就绪,那这章鱼小丸子就能吃了。

食物的香味渐渐散开,有纪将热好的第一盘菜放到客厅的草坪桌子上,准备接着去热第二盘菜。就这样往复,他将昨天做的菜大多数端上了桌。

这时他听见里屋传出音乐声,方才想起来是自己的上午九点的闹钟响了。便向里屋走去,并循着声音的方向发现了在毛线实心团桌面上的手机。

令他感到惊奇的是,手机显示的内容并没有变成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仍然是正常的样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相机有没有受到影响?就在他正准备打开相机对准房间内时,他看到了一样东西。

一张还能辨认出来的卡片,上面的文字与底色仍然有反差,可以看得清楚。看到这东西的第一眼,立刻唤醒了他脑中的记忆。方才想到,这个玻璃球,还有第三个人看过!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他立即拿起电话拨通了明信片上的那个号码。手机嘟嘟嘟地响个不停,就是没人接。

手机不断持续的铃声,让他自发地又思考了些东西,那个店员也看见了,自己走的时候好像注意到她的眼睛的情况,那么现在应该也会出现这种问题。但是找她有什么用呢?她那天的表现表明,她连这个东西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又或者那个东西就是当天或者前一天出现在店里的,她没有发现。

于是他再拨通电话,这一次仍然是响个不停,没人接。

那个店员,发生了什么?

连打三次电话都没接通,有纪暂且放弃。打开摄像机对准屋内。

手机上显示的东西令他眼前一亮。

只见手机所显示的画面仍是正常世界的画面,他屋里的白色墙壁,地毯以及天花板都好好的。

“天哪!”有纪兴奋地说。

吃饭时,有纪坐在桌子对面,望着那一盘盘怪异的菜,和对面正在吃饭的黑色人形。他拿起五颜六色的筷子,从那奇形怪状的餐具里面夹了一块纯蓝色的东西出来,放进嘴中。

味道还不错。

“咲美,你手机在哪里?”

“房间。”

见状有纪也不解释什么,他立刻将自己的手机调成摄像模式对准自己,然后放在咲美的面前。

咲美看着手机,表情突然变得惊恐,随即失声惊叫一声。

“啊!”

“怎么了?”有纪问,并将手机拿过来,准备看向她。

“你的…眼睛!”对面的黑色人形惶恐的说。

在摄像机里,有纪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只见相机中,咲美的眼睛变得很大,而且是纯红色,像极了可怖的怪物的眼睛。

有纪眨巴眨巴眼,他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变化。

将手机摄像头调转,自己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于是他意识到,这又是错乱视觉的问题。

早餐过后有纪决定,不论那个店员发生了什么,他都要去看一看。

安抚好了妻子。他凭着记忆找到了昨天穿的那件衣服,随后便出门了。小路上,有纪深深地感受了这怪异无比的氛围:天空犹如电视机信号丢失,雪花般的图像混乱闪烁;地上是天空,看起来那么失真,却又那么自然。其他房子和树丛等等都是给人一种室内的感觉,那马路有些甚至还不是天空的底色,而是地毯。路上一些纯黑色的人形行走着,有的提着五颜六色的包,他们穿的什么衣服什么表情,以及说没说话,他都不知道。因为衣服一穿到身上就会是黑色,另外他拿了一个大一点的墨镜。

街上的建筑轮廓让他记起来了当时走的路。当时那个店在步行街之外,而且离这里又是很远,但好在,手机的电量还有一半,他靠着相机功能走到了一辆站牌的棚子底下。

一辆公交车过来,上了车付了券,静静地坐在了一处位置上等待。他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风格,到现在即使车上一堆黑压压的人,他也丝毫不感觉,害怕或是不安,外面的混乱色彩和故障风以及天空地面。他现在都只觉得不自然。

行驶之中,有纪的余光扫到窗外的一样东西。一个与“地毯”格格不入的东西。

在不知什么的堆放处的一旁,一个破碎球状物的黑色底子静置在那里。

再仔细一看,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那黑色的底座和上面破碎了的玻璃圆球。

对,少的仅仅是内部那天空的底色。他记得,用力扔掉的时候,他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没等他再想多,车已经开走了。下一个站点快到了,他急不可耐地按下停车按钮。公交车终于在下一个站点停下来,他向下跑去,顺着车刚来的路。

到达那个地方之后,先是闻到一阵酸臭的味道。随后他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那个东西,没错,就是他砸坏的天空玻璃球!

可是里面那个天空去哪儿了?如果这玩意儿在这,那会不会有更多的人看见?而且触发这种情况的条件是什么?看到这个东西?或者是里面的天空?

他用手机四下环顾。原来这玩意儿是在垃圾堆放处的旁边。再一找他发现根本就没有看到里面的天空流到哪儿去了。如果这样的话,会不会就会有更多人看到了或者……

他整理了下思绪,举着手机观察四周。

手机中,周围都是往常一般的路。

随后他又找了一圈。直到从手机中看到其他人对他投来异样的眼光,方才停下。

现在该干什么呢?他突然想到:该去那个店里看一看。

于是他又等了一辆车,前往步行街。想着这玩意儿不能带上车,便将那个坐台扔回了垃圾堆深处。

等到了步行街,街道的轮廓令他勉强找到了方向,终于在那个拐角处他又见到了那家店。

用手机一看,竟然锁门了。

“不是吧。”有纪愣怔着说。

他就站在这儿,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好?”一个浑厚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他立刻转头,打了一个冷颤。离自己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色人形,黑压压的,直接把他吓了一跳。

“哦,你好?”有纪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要不要将手机举起来对着他。

“这个店今天早上就关门了。”黑色人形提醒到。

服务员应该不止她一个人才对吧,有纪想着。问那个黑色人形他们店关门的时候都有什么发生。

“我倒看见一个女店员被弄出来,后来被送走了。”黑色人形说。

“我知道了。”有纪说,正要回头,那个人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

“我想你来这家店的目的,会不会,跟那个东西有关?”黑色人形问。

“那个东西?什么意思?”有纪立刻精神起来。难道这个人跟这个东西有什么关联?

“我猜你肯定看过那个东西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如果不介意的话,你现在用手机照照我。”

有纪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就拿起手机对准了这个中年男人。只见这个身材微胖,头发浓郁的中年男人缓缓摘下墨镜。

墨镜下面是一双红色的,巨大的,怪物般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放下手机后,有纪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就是你看我的第一反应,还有你来这家店门口的表现,推断出来的。没错,我今天才想明白,我的确是因为看了那个东西,现在周围的这一切荒诞无比。对吧?就像那个球一样无厘头。”黑色人形平静地说道。

“你说那个天空水晶球?你进这个店里看了?”

“是的,我一天前来过这家店里,看到那个水晶球的时候挺惊讶,这玩意儿和其它的商品格格不入,还能卖那样的价格。而且他总给我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后来现象出现后,我先被震撼,但后来我就适应了。你现在不也是吗?”黑色人形接着说。

有纪点点头,他不置可否,但又觉得这样对方不一定能看见,于是说了一声:“是的。”

“除了你之外,你还知道身边有哪些人感染上了这种事情吗?”

有记沉思片刻说:“还有我的妻子,我们都出现了这样的状况,还有今天你说精神失常的那个女店员,她也看过玻璃球,并且当时我就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变红了。”

“你和你的妻子一起来看过玻璃球?”黑色人形问。

“不是,我把那东西买回了家。”

“什么?你买了?”

“对,后来出现这种现象后,我就把它扔掉了。”

“扔掉了…好吧。那个女店员因为受不了这种恐怖的现象,今天早上被带走。”黑色人形分析道。

有纪显然不知道他这么分析有什么含义。他低头的时候发现妻子通过手机发来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我今天做饭用的油在锅的旁边,你看冰箱里有什么能认出来的食物先热一下吧,我回去再吃。”

“你把水晶球扔了之后,有再发生过什么吗?”黑色人形又问。

思量一阵,有纪还是决定把玻璃球破碎的事情告诉黑色人形。

“今天上午我坐车在路上看到了碎在地上的玻璃球的台子。”

“什么意思?”

“那个碎在地上的就是我扔了的玻璃球,里面的天空流出去了。”

“其实你应该把这个东西自己藏起来,而不是扔掉,这样一来说不定就不会有更多人看见了。”

有纪沉默着,不说话。

“好了,我想如果会有更多人变成这样的话,我们要做的就是建立一个避风港。”

“你准备如何建立?”有纪问。

“建立一个网站吧,然后尽可能的把关键词设置为让更多遭遇这件事的人知道,这种事的性质。”

他的想法有些理想化,但是也有几分道理。也许他懂一些电脑知识。

“我觉得,可以。”有纪礼节性地回到。

男人点点头,随即伸出手:“宫崎水二。”

“石田有纪。”有纪握手。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记一下,然后我现在该回去了。有计划我会随时联系你。希望我们能帮到更多的人。”水二说。

“好的。”

随后两人分道扬镳。回家的路上,抬头仰望故障天空,可能是阳光吧,很明亮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