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丈夫

空中楼阁也是一门高深的艺术。

她站在房门口,呆呆地看着房牌号码,他推了推她的肩膀:“怎么了?”

“不,只是,有点害怕,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勉强笑了笑。

他的手按上了她的肩膀,替舒缓她的压力般揉了揉:“不是说好了吗?别担心。”

说是别担心,他心里却生出了隐隐的一股不安。

她是他的妻子,城里最大企业的老板的唯一的女儿。

不,不是唯一的。

一个星期前,岳父瘁然死亡,留下了一大笔遗产,按理说都是妻子的,可是——

三天前接到一个电话,他和她才知道,原来岳父竟然还有一个私生女。

这个私生女什么时候不露面,偏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很明显是冲那一大笔遗产来的——岳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立下的遗嘱中,注明了若私生女在世,其名下所有财产由两个女儿平分,若私生女从未出现,所有财产才由妻子继承。

他为妻子不值。

“这女人或许是假的,她不过是想要跟你分一半家产而已,所以,一定要调查清楚。”他叮嘱妻子的同时心里明白,既然岳父写在了遗嘱上,那么他还有一个私生女是木板上的铁钉一般的事实。

关键的问题只是,这个冒出来的妹妹,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那当然好,如果是真的——

“没办法,到底是姐妹。虽然只有一半血缘,可除了她,我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而且爸爸遗嘱上写明了,财产当然要分一半给她。”

她这么笑着说,担心地不是钱财,而是相认的时候,这个妹妹会不会喜欢自己这个姐姐。

他觉得妻子的想法太天真。

处心积虑地在老人死去这么恰当的时机出现的人,怎么可能是真心只为了亲人相认?

但他改变不了妻子的想法,所以他只好遵从妻子的意思,跟着她来见这个妹妹。

门开了,露出一张陌生却娇媚的脸,带着浓浓的疑惑与警惕。

他们说明了来意。

那张脸显得窘迫而又惊奇,把他们让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比起他们的大宅显然是天壤之别,唯一不同是没有他们大宅里的冷峻窒息,这间蜗居温馨的气味如院子外面明媚的春光一般清新。

这是个漂亮的女人,而他从来信不过漂亮的女人。

跟妻子查过了所有证明她身份的资料与文件,他不太放心,要求她去做DNA测试。

“信不信,决定权都在你们手上,我不在乎。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不会去做这种侮辱我人格的事情。”女人凄然地握着他的妻子,“我只是听说爸爸出事了,想到自己的亲人,姐姐,也像我一样无依无靠了,所以才想跟姐姐相认的。”

“而且——”她漂亮的脸上的苦恼,看起来似乎难言之苦,“我,不想让我丈夫知道,他又粗鲁,又野蛮,要是知道了,我还不要脸地去做这个测试,他肯定会,变本加厉的。”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握得妻子的手更紧了,“我一点也不想干涉你们现在的生活,我只要知道,你过得很幸福,很快乐,知道世界上还有亲人,我并不孤苦一人,就,就够了。”

她已经结婚了?

他这才瞥到茶几上放着的烟灰缸里放满了烟头,烟灰洒在缸沿跟桌面,还有一根放在缸面,只吸了一半,过滤嘴干得平整,旁边还放着没有开过一条烟。

看起来,似乎是个没有耐性的烟鬼。

他还注意到橱柜里一支一支放得东倒西歪的空酒樽,在心里描摹着一个吸烟酗酒的陌生男人。

在她去泡茶的时候,他才注意到看到她捋起袖子的手臂上,露出了几道又红又青的伤痕。

那是?他跟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告辞了。

他们都明白为什么这个妹妹对自己丈夫忌讳甚深的原因了。

吸烟上瘾,酗酒成性,而且,虐打女人。

妻子因此更同情这个平空冒出来的妹妹,隔五岔三地瞒着他去见她,姐妹间的感情在他忙于处理公司的事情的时候忽然便好了起来。

说实话,他也有点同情这个女人。她几次出现在大宅,脸上虽然有用再浓的粉也掩饰不起来的伤口,但还是强颜欢笑。

可是,一想到岳父留下的诺大的家产要拱手与人,他的心便强硬起来。

不能让这个女人削减了继承的财产,要想个办法,把她赶得远远地。

他知道妻子的脾性,妻子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做的,所以,必须瞒着妻子,让这女人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

但一时半刻想不到办法。

他坐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听着花园里传来的笑声,心情焦躁。

门在这个时候响了,那个女人捧着一碗参蜜放在了他书桌前,“我听姐姐说,因为爸爸去世,你的工作繁重起来了,忙归忙,可要注意身体。”

她是想讨好自己,好顺利地得到她的那一半财产吧?

他看着她推门出去,视线落在那碗参蜜里。

平时自己做得再苦再累,若不是自己吩咐,没人会体贴地给自己奉上一杯热茶。

他听着妻子肆无忌惮的笑声,看着桌面堆起厚厚的文件,气不打一处来,把笔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那以后,每天,只要她出现在大宅子,而只要他在工作,她总会在他疲惫的时候适时地出现,送上一碗香浓的参蜜。

时间拿捏得如此之好,果然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

她以为,一碗参蜜就能换来一半丰厚的遗产吗?

真是想得天真。他心里鄙夷着,却就着她楚楚动人的脸,把那碗参蜜喝了下去。

一个周末,她跟妻子购物,他做免费的司机跟搬运工,跟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一天,回到大宅子,妻子吩咐要他送自己的宝贝妹妹回家,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把她送到了那间小小的房屋前,她下了车,俯身透过车窗看着他,露出了洁白的半截胸脯。

“要进来喝杯茶吗?姐夫?”

他先是沉默,然后舔了舔干燥地嘴唇,“怎么,你不怕你丈夫在家吗?”

“这个时间,他都不会在家的。”她略带迟疑地看了小屋一眼,“要不,算了。”

他反而开门出来了。

如果,这女人的丈夫,误会她有外遇,会怎么样?

带着对这个答案恶毒的好奇,他迈进了那间屋子。

女人却没他想象中胆怯,甫一进门,她便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我需要一笔钱。”她急切地说。

“我不是贪图你们的家产,我只是想要一笔钱逃离我的丈夫。姐姐已经答应了,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所以,请你帮帮我。”

“我的婚姻很失败,我以为他很爱我,可是,他跟婚前的那个男人,简直是两个人,我跟了他三年,这三年里,他没有一天不是喝酒喝得像个疯子的,没有一次不会打我,我已经忍受不下去了。”她在他面前哭了起来,“我跟他提过要离婚,可他不同意,而且,还——”她抽咽起来,用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我必须要离开他,我需要一笔钱,我想要远远地离开这个城市,所以,我才会跟姐姐相认,可我不是冲那笔遗产去的。你只要答应我给我一笔钱,我马上会消失在你们眼前,再也不会打扰你们。”

她提出的那笔钱的金额,占她应得的财产并不到五分之一。

不过,他却不想答应。

呵,知道了老鼠的意图,他这只猫总该可以玩玩她。

他把手抚上了她的胸脯,坏坏地笑:“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拿什么报答我?”

她像兔子一般跳开了。

“怎么,不怕你的丈夫吗?”

她涨红着脸低下头。

“你想要钱,就要会做一点。”

她眼中带泪看着他,想了又想,终于哆嗦着手,把自己上衣的纽扣解开了。

在他的手揽上她的腰际的时候,她抓住了他:“你答应我,明天,你就把我要的那笔钱给我。”

他用自己的嘴堵上了她的嘴。

明天?明天再说吧!

他心满意足地从她身上爬起来,她在背后挽住了他的脖子,“你说过的话,不要忘了。”

他没有理会她,脑海里想的是回到家以后,怎么跟妻子解释自己这么迟回去的借口。

“衬衣烂了。”女人讨好地从衣橱里拿出了一件崭新的男士衬衣递给他,“是我丈夫留下的,你跟他的身形差不多,应该合身的。”

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妻子不会注意到的。

她除了她自己的事情,从来没注意过他平时穿什么衣服,打什么领带。

他穿上衬衣,女人为他打好领带,“你记得,明天,我的钱。”

他拿上外套,走了。

女人粗暴地摔上挂着一套套崭新西装的衣柜门,颓然地坐在了床边。

他显得心虚地走进了睡房,看到妻子早已经入睡,他悄悄走进洗澡间,沐浴过后,把从女人那边穿回来的衬衣连带挂着的标签铭牌塞进了垃圾桶,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女人来了,妻子在花园的茶座里跟她喝着下午茶,他注意到她不安的眼神忽闪着,不时地望向他这边。

是在担心钱的事情?他冷哼。

“妹妹,妹夫他,是不是又对你怎么样了?”妻子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切地问,伸手去摸那张憔悴的脸,却被她慌乱地避开了。

“不,我,没事。谢谢姐姐。”

妹夫?他想起了那个酗酒粗暴的男人。

如果,那个男人知道她不仅想逃,而且还跟别的男人有了奸情,他会怎么对她?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终于,她端着参蜜走进了书房。

他早等着她了。

“昨天说好的,我的钱,你准备好了吗?”

女人竭力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苍白的脸却出卖了她。

他把一张支票扬了起来,她眼睛发亮地扑了上去,他却把支票收了起来。

“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他看着她,忽然有了另一个主意。

“你说,要是你丈夫知道了你给他戴绿帽的事情,他会怎么想?”

“你,这跟你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你不可以违背诺言。”她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从一开始就没承诺过,所以,不算是违背诺言。”他看着她因为愤怒得起伏的胸膛,咽了口唾沫。

“你,到底想怎么样?”

“钱,我会给你的,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绝望中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希翼地问。

“做我的情妇。”他嘿嘿笑了起来,倚在大班椅舒软的黑皮背上。

“无耻。”

“随便。反正,这钱可不是我不想给的。”他看着簌簌流下的眼泪,一点没心软,“你要是同意的话,今晚在你家等我。”

她抬头看着他,“你不怕,我男人回家发现杀了你?”

“为了钱,你会有办法让他别发现的,对吧?”

他喜欢在那个逼仄却又散发着温暖的蜗居里偷情、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刺激感。

万一她丈夫真的发觉她跟另一个男人的蛛丝马迹,推断出她的背叛,她也就没必要拿这笔钱了。

他是生意人,可能的话,一桩亏本的生意也不想做。

他看到了她脸上的沮丧,知道她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钱,果然是个好东西。

她走了以后,他掏出打火机把那张空白的支票烧了,就着火,点燃了一根大拇指粗的巴西雪茄。

她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他的情妇。

他也自认自己没有亏待她——他每个月送给她一定的生活费,不时地送点小礼物。

当然,这些钱,比起岳父留下的财产是九牛一毛,更远远比不上她原本想从他这里得到的那笔钱。

生意人,当然知道这其中的计算法则。

出事在他出差回来的一个午后。

大宅子里在他到达之前便乱了套,佣人们尖叫而慌乱无章,穿着制服的公安围在花园里指指点点。

他的双腿一下便软了。

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她啜泣着做着笔录,地上,用白布盖上只露出一张脸的尸体,赫然是他的妻子。

他的脸一下煞白起来。

据说是她有别的男人的事情被她丈夫发现了,遭来一阵毒打之余,她被迫供出了他。

于是她丈夫寻仇上门,错手杀死她妻子后潜逃。

她不避嫌地把衣服撩了起来,露出了腹部渗着血丝的斑斑伤痕。

其实她不用这么做,所有的人都一目了然——头发凌乱,眼角青红,嘴角开裂。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她告诉公安们她是他妻子同父异母的妹妹、城市里死去的最大企业老板的私生女的时候,脑袋已经轰地炸开了。

这女人。

竟然这么迫切地就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是因为她现在的丈夫成为了嫌疑犯,再也不需要顾忌了吗?

所以,她再不需要隐瞒,想要取得自己的那一半财产?

妄想。

所有的财产,都是属于他的。

妻子死了,他能获得属于妻子的那一部分财产。

而另一部分,只要没有眼前这个女人,那么也都是属于他的。

只要这个女人不出现就好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只差那么一点,自己就能得到所有的一切。

可现在——

早知道,就应该早早地给她一笔钱打发她走的。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阴着脸看着她。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过,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他还是有办法,搬掉这个拌脚石。

他约她在那个偷情的小房子里见面。

她却推脱。

直到他恶狠狠地威胁:“我在你原来的家里,最好马上过来,否则,我会告诉警察,杀人凶手不是你丈夫,而是你。”

她总算慌乱了,答应会及时赶到。

站在那间逼仄的蜗居中间,他鄙夷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有点不对劲了。

现在想想,自己是被色欲迷了眼,所以才忽略掉的。

他撕了把那条烟的外薄膜,拿了一包,抽出第一根,点燃抽了一口,便扔到地上踩灭了,然后打开了她的衣橱,看着里面一套套崭新的衣服,想起了她洁白无瑕的后背,舔了舔嘴唇,笑了。

自己为了得到那笔财富,枉费了多少心思,怎么可能让一个半途中冒出来的女人轻易地抢走一半呢?。

当然不能拱手相让。

“有话快说,我没这么多美国时间听你胡扯。”

他把雪茄按熄在拣回来的烟灰缸里,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她厌恶地捂着鼻子,看着被他弄得乌烟瘴气的屋子,敢怒不敢言。

“我妻子,你姐姐,把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弄成这个样子,真有点可惜。”他啧啧叹息。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从知道你私生女身份那一刻开始,就想好了这个借刀杀人的方法吗?”他不急不慢地把茶橱里的那条烟放了出来,“三个月前,我第一次来这间屋子的时候,便发现了这条烟,一条十二包的廉价香烟,三个月前没开封,三个月后原封不动,你丈夫三个月以来都没回过家吗?”他看着她脸色变白,偏头看了一眼他打开的衣橱,对里面展出的一套一套衣服一屑不顾:“真是奇怪啊,谁家的丈夫,没有一件半件旧衣服的?你丈夫只喜欢穿新衣服吗?而且,连铭牌也不剪掉?”他把其中一套西服拿了出来,扯下牌子标签扔到了地上,“你第一次送给我的衬衣,似乎也是刚买回来的新衣服吧?”

他站到她面前:“你以为,家里有男人生活的假相,有这么容易伪装的吗?”

“你胡说什么?我丈夫他有名有姓,他——”

“哼,我可不知道你会从哪里请来一个野男人充当你的丈夫,有钱人了,买凶杀人便成为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了,对吧?”他冷笑,“你说,你丈夫是烟鬼,可是,烟灰缸里的过滤嘴没有吸过的嘴痕,是你买了烟烧了当作是你丈夫吸过的吧?如果你丈夫跟你在这间屋子里生活了三年,三年里他应该在这屋子里天天抽烟吧?可是,这房子里的空气,窗帘,可都没沾上一点烟味,而且,你本人在不得不吸二手烟的环境里,烟味应该闻得多了?怎么我刚才吸烟,你却显得相当不适应呢?”

她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冷汗直冒。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丈夫是个酒鬼,喝醉酒了便会毒打虐待你,但你跟我上床的时候,我可记得,除了一开始见你的手上的伤,你全身上上下下,可是光滑漂亮得很,一点伤痕也没有。”他忍不住伸手摸了她的脸一把,被她摔开了,“你说,要你真是有丈夫的话,这三个月以来,都没回过家露过脸碰过你吗?还是,你一早把他给杀了?”

“不,我没有。”她惊慌地叫了起来,乱了阵脚,“都是你逼的。我一开始根本没想着要这么做,你只要给我一笔钱,我完全就不会杀了她的,都是你的错。”

“是吗?确实,我也后悔了,如果一开始给你那笔钱,我也许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为了你的那部分资产绞尽脑汁了。”

“姐姐死了,你已经得到一半财产了,你居然还想要我的那部分财产?”

“当然了,我辛苦了那么多年,应得的。”

“你可真贪心啊,姐夫。如果我不给呢?”

“哼,现在如果我把你杀死你姐姐的事情说出去,你觉得后果会如何?”

“你——,说吧,你其实想怎么样?”

“简单,把你名下的那部分财产转让给我。”

“什么?”

“你现在就跟我去立委托声明,把属于你的那部分财产转让给我,反正你那部分家产大部分是企业股份,把股份无条件地转让给我,你家企业的事情以后跟你全无关系,至于其他的,经过我许可,你可以留一部分,这比你当初想要的那笔钱丰厚多了。”

她想了想,咬牙,“好。”

他总算能悠闲地坐在花园的茶座里,对着明媚的阳光品着红酒了。这些年辛辛苦苦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先生,有位小姐找您,我把她带到了会客厅。”佣人过来通报。

小姐?他放下酒杯,心里想今天来约自己的是哪家的小姐。

走进会客厅,他眼前一亮:坐在沙发上的是位气质出众的漂亮女人。

她看着他,站了起来:“你好,想必你就是姐夫吧?我是来找我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