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依旧在发力中,且这股力量持久绵长。
如今皇帝越发难以被世家左右,一次次以“造反”为由头的大清缴,如釜底抽薪,将大宣基层官员换掉一半还多。
基层管理是世家并不重视的区域,他们更愿意将家族人才聚集到高权力阶层。
因为在他们眼中看来,什么知县不知县的,在地方上都要靠世家支撑,他们若不维系好与世家的关系,将会寸步难行。
就比说土地,每个州府县都有大量属于世家的土地,那么每年能收得上多少粮食,要看世家准备让你收多少,不是你想努努力,勤勉劝耕就会有好结果的。
但是,如今各县,甚至有些州府,并不完全依靠土地所出。
他们根据对自身优势、劣势的分析,集中资源,把发展重心放在比较有优势的方面,比如,有的县主抓“来料加工”;有的县积极发展林业和养殖业。
如此,这些地方的经济不再完全被世家控制。
不仅如此,包括教育方面,世家也开始感觉到被侵犯。
虽然他们依然掌握着最好的教育资源,但随着宝清技师学院逐步扩展,技术工人越来越多,且不受世家控制。
即便世家提高工人工资,但人家有更好的去处——他们不需走出校园,便能承接足够的业务,保障收入。
而且他们的收入并不固定,并非干多干少都一样,而是按劳取酬,且有奖励机制。
归根究底,楚清的影响如山间浓雾,悄无声息又迅速弥漫,遮蔽、覆盖了世家许多利益。
而这股浓雾似乎已经被皇帝掌控,所以他们不敢再与皇帝强硬对抗,换句话说,发力不能过猛,因而他们改用迂回些的手段,力求达到“持久而绵长”。
“皇上,皇子、公主们的亲事,关系到国体稳固,因此不能草率。”文臣如是说——
“皇子选妃,必得姿容端丽,持重温良,若没有家学渊源,断培养不出此等优秀女子。”
“此言有理,皇子们身边不是简单照顾起居就可以的,必要既能周全看顾皇子们的心情和起居,又要督促皇子们积极上进……”
“这必然不是粗莽人家能培养出的女儿!”
“公主们金娇玉贵,自幼琴棋书画的培养,需得胸有锦绣的俊杰方能成为驸马……”
“驸马身世要好,且得是有福之人……”
“有福之人必然身世好,闵大人,您这话就多余了!”
“也是,没有好身世,如何能家族子女众多、且健康长寿呢,老夫的确说了句废话,哈哈哈……”
何谓有福?首要标准就是家族儿女众多,且健康长寿。
说谁粗莽人家呢?谁说家没福气没身世呢?谁说没有家学渊源呢?
武将们读书没有文臣多,但又不是傻子。
读书没文臣多,那是因为看的书比较专业,看兵书、史书,可不是不看书。
因此武将们一开始还憋着、忍着,可越听就越听不下去了——你们想与皇家联姻,你们就联去呗,干嘛拉踩我们?我们又不跟你抢!
武将们终于忍不住回击了——
“家学渊源,什么叫家学渊源,就是勾心斗角呗?那咱们这些大老粗是真不行!”
“是了是了!咱们培养女儿果敢飒爽、顾大体识大局的那套方法,可培养不出矫揉造作、弱柳扶风的病娇娘来!”
“可是弱柳扶风了!刮阵风过来,狗都追不上!”
“哈哈哈哈哈……”
武将在朝堂上的“立身之本”可不止是功勋……谁还没条“毒舌”了?
“哎哟,好一个‘狗都追不上’!好好的闺女,要是那么培养,不都养废了嘛!哈哈哈!”
“养废了倒是没关系,人家多子多福呢,咱们比不了!”
“那是!比不了!咱们谁家没有把命丢在沙场的子弟?”
“是啊,咱们哪个不是与妻室聚少离多,谁不想儿孙满堂、谁不想瓜瓞绵绵?这不是没工夫嘛!”
在京的武将,多有子孙或兄弟戍边;戍边的武将,纵使没有长辈能站立于朝堂,但只要掌兵,必然也是家中妻小留在京中,“委托”皇帝“多加看顾”。
说心里话,对于皇子公主们的婚嫁问题,武将们最不想多嘴,因为他们的“中奖几率高”啊,可也受不了被人这样挤兑!
谁还没点儿火爆脾气了?
只是,他们回怼几句也就偃旗息鼓了,不然,说起子嗣少,是想让皇帝再给赏赐几个姬妾给自己或者儿子?
皇帝可是巴不得的!
皇帝赏的,那玩意儿你敢用?真用了,真怀了身孕,你敢留?都是麻烦!
大宣皇族,最喜欢从武将家中挑选驸马。
提防兵变,确保江山永固嘛。
皇子们更是,要么瞄准实权文臣,要么瞄准拥兵武将,这都是他们竞争皇储的强劲助力。
作为皇帝,则倾向于把女儿、妹妹嫁到功勋武将之家,倒是不很希望皇子们过早接触兵权。
但是可以给皇子塞几个武将家的庶女,这样大家里子面子都过得去,对武将家庭算是个抬举,也是牵制。
皇权应该至高无上,在皇帝面前,皇子都是臣,岂能让你们做大做强,有威胁皇权的机会?
都说用人不疑,皇帝是此话最大的宣扬者,却也是最大的抗拒者,可说是两面三刀、口是心非、洁言污行、言行不一、外合里差、言行相诡、行不符言、口蜜腹剑、阳奉阴违、言不由衷……
皇帝乐于看他们争来怼去。
臣子是皇帝治理天下的资源——智囊;而皇帝也是臣子们分享权力的资源,他们位于天平两端,相互角力。
武将们争上两句出出气就适时闭嘴,免得“引火烧身”,而文臣则摆出大度的姿态——
“各位别误会,你我同朝为官、相互扶持,各家儿女也是多有交往,我们彼此之间岂能不了解?”
“是啊是啊!”
“我们只是说少数人而已,那些人哪……”
“总有些人自己有恃无恐,把子女也教得不知天高地厚。”
“对!以为搞出个什么新鲜玩意儿就居功,殊不知,老祖宗早就玩剩下了,各位听说过没有?有人把滑索搞得花哨些,改个名叫缆车……”
“对,言过其实。”
“简直是哗众取宠!”
“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