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整天老贾对孙国强都没有什么好语气,教东西教的也很敷衍,基本上一遍过。孙国强知道自己今天比师父到的晚,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点头,反正到底懂没懂不重要,别刚上班就惹了人。他们彼此试探彼此的底线,彼此揣摩彼此的性格-----方便以后彼此照顾和敷衍。临近下班,老贾带着徒弟走了一遍厂里需要检查的设备,然后回到办公室坐下,孙国强看老贾不走他也不敢走,就赶忙抬个小凳子坐在老贾身边。
老贾慢悠悠起身烧了一壶开水,小孙坐着坐着掏出来一根软兰州递给老贾,老贾摆摆手说:“配电室不要抽烟,有火的东西不要往这屋里拿。”小孙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不知道该站还是该坐。老贾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怕真的坏了和气,等水开了给徒弟到了一纸杯水,泡了一小撮茶叶递给国强,孙国强赶紧接过茶水吹了吹,看老贾喝了他才敢喝一口。老贾快喝完了就叫了孙国强和他下班,孙国强和昨天一样锁了门,跟在老贾身后,老贾本来也不太爱说话就从裤兜里拿了一包‘一支笔’,给了孙国强一根,“抽一根,刚买的”孙国强诧异地看了老贾一眼而后松了口气,露出笑容说了句“谢谢师父”。老贾把烟叼在嘴里,看了徒弟一眼,‘嗯’了一声,国强赶快把烟放嘴里,左手掏左口袋,右手掏右口袋,慌慌张张地在上衣右臂兜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凑到老贾嘴边给师父点烟。老贾和国强的师徒关系此刻就算是正式确立了。老贾猛吸了一口烟,缓缓呼出后说:“厂子里地儿多,别在有电箱的地方抽烟,怕出事儿,咱们厂子这些大家伙出事儿了那就容易死人,大家伙儿都不容易,人命呐......”老贾皱着眉头又吸了口烟,“说贱也贱,说不贱吧,都拖家带口的,也算是有贡献的人,你说是吧。”孙国强听了这话,“放心吧师父,你说的我都记着呢,今天早上的事儿您原谅我一次,不是不把您放眼里,唉还是怪我贪玩儿,还以为和以前一样睡到什么时候都行呢,您别多想师父。”孙国强到底年纪还小,老贾觉得他还算单纯,没什么坏心思,也就没再说什么,就说被领导看见不好之类的。其实老贾也就比孙国强大了5岁,但脸上看着像是年长了十几岁,老贾样貌算不上丑陋,就是几年前接二连三的打击好像让老贾的心受到了重创一般,那张本应该意气风发的脸上多了几分沉稳和小心。如今他看着孙国强还带着几分顽劣却硬是小心跟着他干了一天的活,早上那份因为徒弟迟到而不舒服的情绪就慢慢缓和了许多。走到厂子门口他告诉孙国强厂子里什么人都有,不要出风头,工作上拿不准的就问问老职工,别闯祸。孙国强满口答应,然后两个人就各自离开了。
孙国强其实不是什么领导的亲戚,而是五年前让老贾瘸了腿那场事故里不幸去世的工人的亲弟弟。
五年前国强十五岁,家里是离厂子不远的农民家庭,父母没什么文化,守着自家的麦地,靠麦子赚钱过生活。大儿子上了初中以后就辍学了,哥哥叫孙国力,比国强年长六岁,所以哥哥去世那一年只有二十一岁。哥哥在厂子里当粉煤灰车间工人,工作一直都很努力。虽然粉煤灰车间没什么脑力活,但是能坚持的年轻人倒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