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醒悟的端倪

此言一出,五人一猫俱都沉默,两位老者与白微闭上了眼,避开了与两个孩子的对视。

岩只觉得心口压了很大很大一块石头,开口变得异常艰难起来。

“师尊……”

“你们这是,要放弃天霄?”

桃李老人提出的此举堪称是壮士断腕,盛霂的悲与怒自无言中而生。

千百人的说法就很微妙,可以说是千人,但也可能是百人。

但是,天霄凡域单单一个中央域,就不止千百万人!

“剩下的人怎么办?就在原地等死吗?”

盛霂很想开口问一问上面的问题,见着两位老人平静的面容,话未出口又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她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对于一生良善的老者来说太过于残忍。

她是局外人,是看故事的人,尚且因为故事中的人与事而心痛,更遑论本就身在故事中的大家呢?

即将失去故土的是他们,眼睁睁看着大地上所有生灵走向灭亡的也是他们,他们又如何能够不悲痛!

如此悲痛之下,还是要做出抉择,无异于拿刀子在他们的心上生剐。

盛霂开始不知所措,迟疑了会儿,换了个说法:“我们不继续战斗吗?”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办法了,洛水的讯息来得太迟了。”桃李老人的声音十足苦涩,胡须微颤,“天外妖邪虽是陷入了沉睡,但整个天霄的亏空已是难以想象之大。”

他们何尝不想继续战斗?

“小友可知,万年前我天霄是何等盛况?”

桃李老人看起来有点激动,岩看着他,又看了看面前的洛水神宫残骸,轻声念出曾于某卷秘录中见过的形容。

那是一段关于洛水神女与洛水宫门人的描述。

“洛水神女与万魔战于荒野,八百里长河是她的座驾,枯槁的河岸是她的坚甲。”

“有三千游船破空而行,为她掠阵,有渔娘抛出的织网,为她着战衣。”

盛霂仰望着在游戏中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洛水神宫,一阵阵心悸宛如浪潮跌宕。

目前已知仙魔大战为假,其中的“魔”指的应为天霄上下共同的敌人即天外妖邪。

在原先的基础上,固有的认知束缚了她的想象力,一度使自己认为卷宗中所记载的过于夸张,不过是后世人对洛水神女的美化。

然亲眼所见非同寻常的“渔船”后,那个时代的洛水河渔娘,又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渔娘!

破天的游船是人族大匠打造的仙器,渔娘是洛水宫的门人,亦是各自的游船之主。

那么,仙魔大战的“仙”指的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玲珑彩袖舞,笙歌伴红颜。

河潮送君扣仙门,入绝巅。

三千素衣,皆为仙。

众生,亦是“仙”。

于岁月的痕迹中再见那个波澜壮阔、瑰丽无比的世界一眼,没人会不心生震撼与渴望。

心无垢,思无瑕,枪之所指,持一往无前之势,故无往而不利!

渴望强大、追求力量是刻在所有生灵骨子里的一种本能,没有骨头的也能刻在别的地方,盛霂心生羡慕之余又多了新的不解、悲伤。

“万年前天霄众生强大如斯,也依旧败了么?”

柳兰筠之死一直是压在她心口的一块大石头,游戏中天霄界的生灵纵是有了玩家的帮助,也是远不及万年前的盛况。

输了就是输了,在存亡大事面前又不丢脸,故桃李老人是毫不避讳。

“那一战,我们是输得彻彻底底。”

北原生灵绝迹,魔域下落不明,凡域险些一分为二,数之不尽的天之骄子血洒天幕。

转机是在洛水前往无垢天之后降临的。

“因着天外妖邪陷入了沉睡,但并未退去,我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多番商议后,做下了隐瞒妖邪存在的决定。”

营造大胜之势,是为了给众生活下去的希翼,他们则在原地等待洛水的归来,一等就是万年。

“太晚了,实在是太晚了。”桃李老人双目微睁,止不住叹气连连。

“为什么不在天外妖邪沉睡之时离开?”

“驱动洛水神宫的代价同样巨大,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也不会做出这番决定。”

“代价,是什么?”

桃李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眉目间流露出的过分慈爱令盛霂有些心慌,故害怕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你们都很聪明,想必不难猜到。”

老者显得很是疲惫,他看向了自己那不怎么得意的弟子。

岩双拳紧握,薄唇紧抿,低头瞧着搭在自己肩上那宛如枯木的手掌。

“孩子,我们已经很老了。”

“在那之前,我们还是想再试试。”

古仙人有古仙人的气节,要是没做任何尝试就放弃,那才意味着他们彻底放弃了天霄。

“洛水予我万年自由,白微亦在此偿还。”

听着耳边温声软语不失坚毅意味,盛霂终是忍不住伏倒在翠衫教习肩头放声痛哭。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和以前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她和以前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又不得不面对。

失去了家的游子,说好听点是在星海中前行,实际又与流浪有何异?

天霄万年繁盛,倾覆仅需短短百年。

有人选择离开,有人选择留下,有人选择战斗,有人选择牺牲。

所有的消遣都变成了真实,露出冰山一角的真相又远超乎人想象,这一切很难不让人崩溃。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直接回到归羽山,逃避一切不愿让人面对的东西。

天塌下来了,有高个的顶着。

边筝确实是她除了姐姐外在这世上最信任的存在,但盛霂同样清楚,若是现在回去,自己不会再有自由。

这也是一个很困难的选择题。

凤茵已经知晓她离开了归羽山,边筝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在生与死面前,心软和纵容到底是有限度的,能放手一次,不意味着会有第二次。

盛霂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做点什么,为了游戏中渡过的快乐时光,为了归羽山,为了桐宫。

为柳兰筠,为楚轻尘,为她的弟弟,为所有她真心实意敬与爱过的存在。

也为了记忆中的某一句话。

“阿霂,你要记着,这世上会有很多糟糕透顶的东西,时时刻刻想拉我们进泥潭。”

论不想见着污垢的法子呢,除了远离之外,还有就是——直接铲除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