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偏见

大长老看了眼岩身后的猎物,神色才稍缓,心中对这一家子的不待见消减了些许,暗叹了一声可惜。

维持一个大部落的运转并非易事,在强弱差分过大的情况下,保证所有人的生存需求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至于烟,大长老并非不懂得竭泽而渔的道理。

实话实说,他就是对这个来历不明又生得过分貌美的女人心存不满。

容那孩子,当初在崖山山脚遇见了因受重伤昏迷过去的烟,许是为美色所迷,将她带回了家中疗伤。

可祝山部有着祝山部的规矩,族中是禁止带外人进入石堡的。

容身为族长,不管不顾地带人进了石堡不说,后面更是不顾众人反对,誓要与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在一起。

若众人不依,便要带着她离开祝山部,这族长,不当也罢!

后来因着烟会制药,勉强算有点价值,又对族中没了危害性,众人便同意了她留在石堡一事,但是必须按时给族内缴纳一定分量的丹药。

除此之外,哪儿都不许去。

在大长老眼里,容后面又为了那对母子外出寻药,不知道去了何处,族中算是平白损失了个最强劳力,当真是亏大发了!更别提不知道烟给族中的英才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先是容,再是络。

见追着岩的步伐一同去了石堡顶部的次子,大长老只觉得脑壳疼。

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又不能当饭吃!

不同于对烟的不满,岩到底也算是祝山的孩子,又是个好苗子,未来族里还得有不少人指着他吃饭,也不至于将人往绝境逼就是了。

故地重游,对岩来讲显然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他低头打量了几眼缩水了大半的躯壳,并不觉得惊讶。

体内的灵脉此时是完好无损的状态,他清晰无比地感知到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脚下的大地中传来。

厚土灵脉,是继承自他的母亲。

岩抬头看天,又看了看地,整个梦境真实得不像话,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于白雾加持下的天极灵瞳,竟是瞧不出丝毫的破绽。

他想到了一些在阿若记忆中窃取到的知识,不禁思索起了那得是什么层级的力量才能够做到构筑许多个不同的世界、还能邀请别的生魂进入其中?

“阿若,掌控梦境力量的存在是谁?”

“有神明高居于九天之上,手中握有梦境的权柄,我等凡物并无呼唤祂尊名的资格。”

阿若目光呆滞,闷闷不乐道。

是它大意了,既然猜到了岩与盛霂同样来自更往上的世界,又与那个恐怖的大魔头有很深的牵扯,那位阶必定不低。

在力量权柄等同的情况下,位阶往往决定了一切。

岩拥有某种它看不透的权柄,这事它实在是料想不到。

这不,它自己还傻兮兮地把这具投影上的所有本源力量送到了别人嘴里,直接叫人生啃去大半。

不,那哪能叫大半!是就差给它啃了个干净好么!

由原本凝实得接近实物的魂体变成了现在的一个淡薄得就差融进空气中的虚影,阿若委屈得不得了,尖尖的耳朵耷拉了下来,连抖胡须的力气都没有了。

人类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骗子,都是大骗子!

脑子还是有些单纯的它先前对离去一事过于迫切,全然忘记了前人留下的关于人类不可信的诸多教训,现下气得就差哭出来,只想着出了梦境立马去找白微告状。

白微心软,现在能陪在她身边的只有自己了,她肯定舍不得自己变成这副连小点心都吃不了的模样,阿若很确信,到时候必定要让某人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

“阿若,你现在心里想什么,我可是都听得见呀。”岩笑眯眯道,毫无威胁人的自觉。

“等我带她出去,第一个告诉白教习,她最舍不得的阿若,可是想要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走。”

他这算是黑吃黑,可完全没觉着不好意思。

阿若恨得直咬牙,试图蹲到岩的头顶扒拉他的头发,岩歪了歪头,它扑了个空,气呼呼地从沙地上方滑过。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服气,它忆起了过去在岩的记忆中看到的画面,追上了向着石堡行进的少年,贴到他的耳边不怀好意道:“你知道吗,梦境也是一种真实存在的世界。”

“它是公平的,是自由的,是温柔的,是慈爱的。”

“它是神明赠予众生万物的安歇之地。”

“所有生灵都可以在梦境里体验到自己想要的可能性。”

说到后半段时,枯白晦涩的言语从白猫一张一合的嘴中吐出,其中似乎带上了某种奇妙的韵律,偏偏又毫无美感可言。

“岩,你就不心动吗?”

“只要留在这里,你就可以见到另一种可能。”阿若趴在了岩的肩上,加大了诱惑的力度。

“你的母亲没有跟人离开,弑父的丑闻没有暴露,你与幼弟都避开了那场灾祸,活了下来。”

“你们去了桐宫,登上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通天路,拥有了无限的未来。”

岩没有理会耳边的低语,边走边接收完了梦境中另一个自己的所有记忆,面色变得微妙起来。

任何想要的可能性吗?

不得不说,拳头没落到自己身上,反而砸向了一些让人看着就不舒服的嘴脸,这让他心里添了几分畅快之意。

然后,他开始愧疚。

少年的面色平静,一路走过了沙地,石堡前的广场,石堡的大厅。

他也见了很多人。

残缺的风声与婴孩的嚎哭是过去所有的委屈求全。

拾阶而上的繁荣与欢声笑语是他那可怜的母亲流下的血和泪。

他见过了自诩正直的大长老,面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付出与回报不对等,谈得是哪门子的公平?”

于烟而言,那无异于牢狱之灾的数年岁月,该有多少痛苦?

那会儿,疼痛与苦闷压迫得连呆在她体内的自己都几近窒息。

“若教这老匹夫晓得我的生父并非他们的族长,不知道他会气得从地底爬出来么?”

岩笑得温和,眼神干净得像是盛满了细碎的光,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做恍然大悟状。

“差点忘了,大家都变成了一把灰。”

“要想出来,也只能是在天上飘了。”